許盡歡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家,就躺在臥室的大牀上。
她沒想到自己會暈過去!
竟脆弱如斯?!
如此一來更覺得那個“仙蛻”一定和自己有關。上一回就看了一眼,她暈過去連記憶都缺了一段。這一回就聽了一下又暈過去,但總算記憶沒缺。
說真心話,一個殼子罷了,她也不是太計較。當年多大仇多大怨,恨不得毀天滅地,然而陷在肉身凡胎之中不得解脫,無能爲力。
可一千三百多年過去了,天大的仇怨也在漫漫歲月之中蹉跎消磨。留到如今的,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惆悵而已。
還有什麼好恨的,害她的人,她害的人都統統爛的連渣都不剩。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白雲子究竟對她是多大仇多大怨,要在她這殼子上下這麼厲害的禁制,以至於她竟然是看不得聽不得想不得!
有必要這麼“趕盡殺絕”嗎?
若真是這麼容不得她,當年何不一刀痛快,了結乾淨!又何必這樣大費周章,把她一分爲二,遺禍千年?
這一千多年過去,她還在紅塵裡翻滾顛簸,而他卻早已經爛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值得麼?
男人心,海底針,不可測!反正她是想不透他!
他非要折騰,把她折騰的如今人不成人,鬼不成鬼,仙不成仙,整個就是十六不着調!
到底想幹嘛?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唄,她想得開!
她恨了他好幾百年,恨得疲憊,恨得寂寞,恨得厭煩,於是就不恨了。結果這筆爛賬又給翻出來,好死不死還攤在她眼前,非要她看,非要她聽,非要她想!
所以他就是死了一千多年還要折騰她咯?他怎麼就這麼小心眼?還是不是男人?
大概也不能算男人,因爲已經不能算人!
這個不是人的東西!她暗自咒罵!氣的心口疼,腦仁疼,牙疼,胃疼,眼疼,渾身上下都疼。
一千三百多年的記憶猶如一鍋亂糟糟的稠粥,在她腦子裡咕嘟咕嘟的翻滾,什麼髒的臭的,好的壞的,善的惡的,那些恩怨情仇,生離死別,全都一股腦的翻出來。
猶如山崩地裂,屋塌樓傾,轟隆隆的朝她壓來,頓時落了個滅頂之災。
她頓感窒息,咬着牙關,攥着拳頭,渾身一陣熱汗,情不自禁“呀”的喊了一聲。
“歡歡!”一抹高大的身影立刻籠罩過來,一隻乾燥的大手按在她額頭上。
她渾身一震,強撐着睜開眼,就看到唐仇擔憂的臉。
眨了眨眼,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倦的笑。
這笑容讓他皺眉。
笑的這麼難看,還不如不笑!
明明是一張青春年少的臉,然而笑出蒼老死寂的悲涼,叫人看了心裡發酸,眼睛發澀,想替她哭一嗓子。
“你別嚇我呀!”千言萬語梗在心頭,但最終只化成一句幽怨。
她點點頭,低聲應了一句。
“好,以後不嚇你了!”
*
她暈的突然,說倒就倒,
但一覺醒來,也是說好就好!
一個翻身就坐起,睡飽了,肚子卻餓了,想吃東西。
這就是一句話的事!唐仇立刻下樓去給她找吃的。
她坐在牀邊,擡頭望去。臥室的窗簾拉的嚴實,一眼望去看不到外面,隨手抓起牀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不晚竟是凌晨一點。
房間裡暗暗的,只有書桌前有一片微光,那是唐仇的筆記本電腦。
他一夜沒睡,守着她。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然而感動也有限。因爲活的太久,倘若別人一點好意她就感動,那這一千多年她非得活活感動死。
只不過每次這麼一點一點又一點,加起來也是分量可觀,不能不動容。
所以唐仇端着一鍋熱飯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坐在牀邊,對他微微一笑。
差點沒把他嚇着!
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有什麼不好?以至於要用這樣“臨終告別”的目光對他微微笑?
憂心忡忡,百感交集的邁步上前,他端着鍋子,站在她跟前怯生生的喊了一聲。
“歡歡!”
她嘆息,然後伸手一把奪過鍋子。
“拿來吧你!我餓死了!”
接着就是掀開蓋子,直接用飯勺膾,往嘴裡塞,吃的氣勢如虹。
唐仇也變不出什麼好吃的,就是把剩飯熱了熱,再配上剩菜,煮成一大鍋燙飯。許家的廚子是個好手藝,飯煮的好,菜做的香,故而這一鍋雜燴也是又香又好。
一勺下去,就把許盡歡肚子裡的餓蟲們勾的嗷嗷直叫,吃得不亦樂乎。
唐仇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看着她這個吃相和氣勢,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就落了地。
能吃,顯然還死不了!
“今天你這是怎麼回事?”一屁股坐在旁邊,他皺着眉問。一邊問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牛奶,拆開包裝把吸管塞進去,拿在手裡。
心裡是懷疑解語花做了手腳,可她暈過去的時候,解語花比他還着急,臉上慌亂的神色也不像是假的。
姑且信他沒使壞。
但倘若不是解語花做手腳,那她又是爲何而暈?
許盡歡抓着飯勺的手頓了一頓,把嘴裡熱飯嚼了嚼,嚥下。
“上回去羅馬尼亞,那個德國佬的城堡裡,在地下實驗室的密室,我見到的那個玉棺,裡面的東西應該跟我有關!”
玉棺裡的東西跟她有關?他眉頭皺得更緊。
“什麼關係?”
她就不說了,只是吃飯。
他心裡有點氣,心想她還是瞞他。然而也不是大氣,因爲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倘若每一個都刨根問底,他捫心自問未必承受得起。
人貴有自知之明,唐仇很明白,在人堆裡他也至多算出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許盡歡這個殼子裡的東西,就是個天外有天。
她和所有人都是有天壤之別的!他不想對她追根問底,只是替她擔憂。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但許盡歡吃了幾勺飯之後,突然咕噥一句。
“那東西,可能是我以前的身體!”
但願只是可能!她心想。但又覺得老天爺一貫喜歡跟她來這套黑色幽默,這一趟只怕也不會放過她。
“嗯?以前的身體?”什麼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結果一口氣就梗住,跟填的滿滿的飯菜一起堵在喉嚨裡,堵得她兩眼發直。於是掄起拳頭往自己胸口猛擊,把梗住的飯菜錘了下去。
這一錘,又嚇了唐仇一跳,急忙把手裡的牛奶塞她嘴裡。
她一氣喝了半盒,這才緩過氣,重重嘆息。
“世人生來都是一個軀殼配一個靈魂,天生一套。你當我是自願在人世間流轉,借屍還魂?我是被人害的!”
“誰害了你?”他問。
“一個壞蛋!他害我神魂出竅,流落凡塵。又把我的軀殼封在玉棺裡,埋在地下。封就封吧,埋就埋吧,可他也不埋的仔細些,結果叫人給挖了出來,還叫洋鬼子給裹去了!一想到我的軀殼落在那班鬼佬的手裡,給翻來覆去研究了幾十年,氣死我了!”
說着,操起飯勺狠狠一鏟,把熱騰騰的燙飯往嘴裡一塞,用力咀嚼。猶如生啖鬼佬的血肉!
氣死了!一個殼子而已,她是不在乎的。但她可以不在乎,並不代表別人就可以對她的殼子爲所欲爲。
一想到那個達米安還用她的殼子造了一個孩子,簡直要嘔血。
幸而她的殼子也爭氣,堅決與外來基因勢不兩立。這也就難怪小蓋伊的身體會出現那樣可怕的狀態,分明就是她的殼子在誅殺外來基因。
她說得含糊,關鍵信息都是一筆帶過。但也不妨礙唐仇聽得仔細,心思一動,暗自分析,頓時就瞪大眼,表情略驚悚的扭頭看了她一眼。
解語花說了,那個玉棺是自一座唐朝古墓中挖出。如此說來,許盡歡殼子裡的東西就是那位女真觀供奉的真仙?
那她,得有一千多歲了喂!
真真千年不死的老妖怪!
可是老妖怪頂着一張青春美貌的臉,捧着一鍋燙飯吭哧吭哧的嚼着,雖然面目略帶一點猙獰。可一個吃燙飯的猙獰美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生出恐懼之心,反倒別有一種想要安慰她哄哄她的柔軟之心。
於是他伸出手,在她細軟濃密的頭髮上輕輕撫摸。
“那班鬼佬都已經被火燒死,罪魁禍首也已經伏誅。那個該死的實驗室也炸了個粉碎,說起來你已經大仇得報。”
她頓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點點頭。
竟是個乖乖受用的姿態,十分柔軟!
他心裡一陣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撫摸着她頭髮的手微微顫抖。
一千三百多年的老妖怪就坐在他的旁邊,吃着他親手做的飯,被他安慰,還讓他撫摸頭髮。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刺激?簡直不可言說,叫人熱血沸騰,又精神恍惚,跟喝了酒抽了粉似得,止不住的情緒激動,精神亢奮。
當然,萬萬不能讓她知道他在心裡叫她老妖怪!
她可是個仙,有一座正兒八經的道觀,受着人間香火的供奉。
可神仙高不可攀,令人敬畏。不如妖怪可愛,變男變女變變變,整天吃飽了撐着不修行,盡在人間找人談戀愛。
所以,他希望她是個妖怪,可以變一個大美人,和他談談戀愛,過過日子!
*
就在許盡歡吃着夜宵的時候,解語花卻在盯梢。
林澤半夜三更不睡覺,剛從外面回來。小區裡的路燈昏暗不明,他又低着頭走路,叫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不過解語花對他的神色也不感興趣,只是蹲在暗處憂心忡忡的想着許盡歡的事。
書上說,戀愛使人智商下降,但文學水平卻能提高。他深有體會!
想着許盡歡,他腦子就一片糊塗,做不了任何正事。只想給她寫寫詩,唱唱歌,畫畫圖。她若是對他笑一笑,便能讓他飛上天!
可結果,她直接暈過去!
什麼意思?被他氣暈了?
這當然不可能!他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如何能氣得她?
看來是那玉棺裡的東西跟她犯衝!這該死的玩意,要不他砸了它算了!
這念頭一起,腦子裡就跟炸開了鍋似得。一個兩個都跳出來嘶吼——萬萬不能!
他不屑一顧,你們都死了,現在我做主!
當然砸爛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東西水火不侵,千年不化,萬年不腐,砍不碎砸不爛,他都懷疑人類滅亡了那玩意可能還好好的呢!要不然怎麼叫完美生命體呢!達米安也沒給取錯名字!
何況,那東西還是許盡歡的殼子。前一代早就猜測許盡歡跟玉棺裡的東西有聯繫,所以找那麼多機會送這送那,處處試探。
他懂他的想法,他想讓許盡歡神魂歸體,合二爲一,重獲神力。
她神魂強大無比,擁有真仙之力。無奈困在肉身凡胎之中,連萬分之一也不得發揮。倘若能重歸仙體……便是真仙降世!
打開崑崙神宮的通道,必須要藉助真仙之力。因爲崑崙乃是神山,鬱羅簫臺乃是仙境,凡人不可觸及,唯有真仙才能踏入。
所以,需要她成仙!
可——他——才——不——要——呢!
她成了仙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雖說凡人可以愛慕女神,但女神豈會愛慕凡人?
他是個凡人,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做快樂事。
正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
所以,寧願她是人!
想着他是鴛她是鴦,雙宿雙棲,成雙成對,就美得不行,蹲在暗處捂着嘴吃吃的笑。直到樓上燈光一閃,滅了。
他才警惕的一挑眉。
怎麼回事?這不是事成的信號!一定是出事了!
他在樓上安排了兩個人手,要求務必活捉林澤。原以爲這就萬無一失,畢竟林澤雖然是個魙,但本身並無什麼法力,出了不生不滅之外,跟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現在看來,還是比普通人強多了!不過再強也只是個人!
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他雙眼森冷,蹭的從暗處站起。因爲身穿夜行服,在暗處站着也是深藏不露。
手掌一抖,手心裡就多了個小巧的電棒!
這兒畢竟是內地,禁槍。但電棒也夠用,畢竟他要的是活捉!
隱在暗處,他悄無聲息的等待。
不多時,一抹黑影就出現在樓道口,迅速的往外走。
他一撇嘴,邁步上前,迎向那抹黑影。
“林澤!”輕輕喊一聲。
黑影愣一下,擡起頭,昏暗的夜色裡一雙帶着殺意的獸眼。
他咧嘴,左手迅速一擡,一張定身符飛出,嗖的就貼在林澤的腦門上。
對方渾身一震,頓時僵住了。
看,就這麼簡單!那兩個笨蛋搞什麼,這樣的差事也會砸。真是沒用!
把手裡的電棒按了按,伸向林澤。忽然,就感覺後心窩一陣寒意襲來,頓時嚇得他頭髮都豎起來。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挪。
僅僅只是挪了幾公分的距離,就聽見噗的一聲,一股涼意從後背直撲進他的胸膛裡。
解語花頓時愣住,毫無反應,直至這涼意在胸膛裡一扭。劇痛伴隨着恐懼自體內蹦出,他怒吼一聲,把手裡的電棒往後一捅,用力按下按鈕。
滋滋滋一陣電流閃過,就聽見背後噗通一聲,有重物落地。
他張開嘴,無聲的喊了一聲,胸口就一陣劇痛。低頭看,胸前只有一個小小的口子,伸手一摸有一點小小的刀尖,帶着微微的涼意。絲絲縷縷的血滲出,沾染在襯衫上,開出一朵鮮豔的花。
伸手向背後一摸,就觸碰到一柄硬實的刀把,一碰就疼。
這是怎麼回事?
他被暗算了!
他心咚咚直跳,擡起頭看着眼前的林澤。
對方仍舊一動不動,然後緩緩擡起手,把貼在腦門上的符紙一把扯掉。
解語花雙眼一睜,想也沒想,扭頭就狠狠一揚手,把手裡的電棒砸向旁邊停着的一輛轎車。
咣的一聲,砸得車窗玻璃四分五裂。車載警報立刻嗶嗶嗶嗶的狂叫起來!
林澤皺了皺眉,嘖了一聲,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扭頭就跑。
隨着警報聲的響起,小區樓上的居民紛紛開了燈,幾個車主睡眼朦朧的從陽臺探出頭來。
解語花回頭看了一眼被他電倒的人,一咬牙也遁進黑暗之中潛逃而去。
跑了幾步,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隨着後背的傷口涌出去。頭也暈了,氣也喘了,人也涼了,噗通跪倒在地,蜷縮一團,他難過的想哭。
被扎中後心窩,他肯定活不成了!
他要死了!死了,就萬事俱滅!再也看不到許盡歡!
都是爲了她!
他好想見她,好想聽聽她的聲音,好想問她究竟有沒有在乎過他。
抽泣一聲,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機,按下號碼。
*
此時此刻,許盡歡吃的飽足,正躺在牀上翹着腳刷微博,給李拜拜點贊。
熊孩子的照片拍的花團錦簇,喜氣洋洋,令人一見就喜,值得爲之點贊。
自打他秀過豪車之後,粉絲數量直線上升,然而也多了許多黑粉,天天挑刺謾罵。起先把李拜拜氣的不行,刪留言刪的手都要斷了。
哪知他越刪這些黑粉就越來勁,簡直惡性循環。氣得他都快要哭了,恨不得“賬號自殺”!
後來許大仙給他講了人生道理,正所謂黑到深處自然粉。能吃飽了撐着天天追着你的罵的人,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就是忠粉。這不過是另闢蹊徑的博取關注而已!說到底,對方只是想要吸引注意力,博取存在感罷了。不必搭理,冷着不管,等黑粉見如此博不到半點關注,自然就退了。
人生導師一番開解,令李拜拜豁然開朗,佩服的五體投地。於是重拾信心,繼續歡歡喜喜的發微博,做小清新男神。
果然,他不搭理這些黑粉,黑粉們就自討沒趣,還被其他小紅粉們罵了個狗血噴頭,黯然消失。不多時,他的微博又恢復歌舞昇平。
樂得熊孩子哈哈大笑,狂讚許大仙料事如神,救苦救難。
許盡歡表示哥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長,不管是黑粉還是紅粉,都見多了。見多了,自然就見怪不怪。見怪不怪,自然就其怪自敗!
而說到怪……她皺起眉,等着屏幕上的陌生號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隻怪,顯然不是見怪不怪就能打敗!
從胡攪蠻纏升級到了夜半騷擾了喂!
究竟想幹嘛?
把電話接通,她無言以對。
電話那頭也是無言,沉默的如同死寂。
“搞什麼?”咒罵一句,她想要掛掉。
“許盡歡!”結果那頭就傳來聲音,低低的,若不仔細聽,就會錯過。
“嗯?解語花!你搞什麼!”預感太靈,讓人鬱悶。
“如果我死了,爲你似得。你會爲我傷心流淚嗎?”
哈?什麼意思?她立刻瞪起眼,腦子裡思索片刻,有些生氣的喝道。
“你是不是喝酒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然後又是沉默。
神經病啊!她在心裡暗罵。
“餵你還清醒不清醒?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你現在在哪兒?你身邊有人嗎?”真是要命。她早就該想到,每次見面他都變得年輕。年輕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衝動,愚蠢,任性,不負責任!正所謂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她真是受夠!這又不是幼兒園,她非得管他。
“我要死了!”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抽泣。
“哈?你說清楚點?”
“我好痛!”
“……”
“我被人捅了一刀!”
“啊?”
“我要死了!”他終於痛哭,一邊哭一邊在電話裡埋怨。
“都是爲了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恨你!”
“……”
許盡歡捏着手機用力吸氣。冷靜,保持冷靜。不要衝動,千萬不要衝動!
“你現在在哪裡?”她壓着嗓子咬着牙問。
“不用你管!反正我死了,你也不會傷心流淚!”
那你就去死啊!打什麼電話!她在心裡咒罵。
“你到底幹了什麼?爲我!”她問。說完爲我兩個字,起一身雞皮疙瘩。
“我去找林澤了!”
“嗯?”
“他捅了我一刀!”
“嗯!”
“我要死了!”
“……”吸氣,吸氣,放鬆,放鬆,冷靜!
“你不管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哎呀!受不了了!她勃然大怒,掛斷電話。
愛死死去!他算個什麼東西!有沒有三魂七魄都不一定,還想變成鬼繼續糾纏她?
來啊!她叫他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捏着手機,氣的在臥室裡繞了兩圈,最後還是衝了出去。
“唐仇,出來,開車!”
唐經理剛洗了澡準備睡覺,直接穿着浴袍出來。
“什麼?”
“解語花要死了,我們去救他!”
“啊?”
“路上再說!煩死了!”她伸手一把拽起他,直接往車庫衝。
唐經理心想,我還穿着拖鞋啊,開出去會被交警叔叔抓,要扣分的喂!
然而深更半夜,似乎交警叔叔也不上班了。
那就……隨便吧!
*
就在唐經理穿着拖鞋開車,駕駛着寶馬奔馳在凌晨三點半的城市道路上時。女真觀大護法解語花先生正趴在地上默默流淚。
她,好狠的心!
竟然,掛了他的電話!
臨死之時,傷心之刻,大護法詩意大發,感覺自己充滿了憂鬱。
如果不被愛,那麼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身體的死亡並不是真正的死亡!
被所愛之人遺忘,纔是真正的死亡!
她不愛他,可以眼睜睜看着他死!
而他,在死亡的一刻,卻任然愛她!
好可憐!好悲哀!好無奈!
這就是愛的滋味,又酸又疼,又苦又澀。然而,在苦澀中依然有隻屬於他的甜蜜,在痠疼中開出了只屬於他的花朵。
他孤芳自賞,顧影垂憐,與愛爲伴。
短暫的一生,也就有了意義!
應該可以死而無憾!
等他死了,就變成鬼,仍然可以繼續愛她。
就像那個亓源,亦或是那個嚴國邦一樣,繼續跟着她,纏着她。
他閉上眼睛,覺得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心跳聲越來越輕,幾乎快要聽不見。
他要死了!他想。
但就在此時,耳邊傳來噠噠的腳步聲。
是誰?心裡想着,卻並不睜眼。因爲此時不管是誰來,他也不感興趣。
除非是她!
“在哪兒呢!看!有病!”一聲不耐煩的咒罵傳來,帶着熟悉的語調,熟悉的嫌棄。
他猛然睜眼,擡起頭,扭轉,順着聲音看去。
“很好!還能動,沒死呢!”聲音越來越近。
他看到一雙拖鞋,五彩繽紛,花枝招展,鞋面上還輟着一顆碩大的毛球,猶如趴着一隻小兔子,十分可愛。
踩着這拖鞋的,是一雙瑩潤雪白的腳。腳趾頭個個圓潤可愛,如同一顆顆粉色的珍珠。
這腳,踩着這拖鞋,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他緩緩仰起頭,卻只能看到她粉嫩的綢緞睡褲。夜風一吹,勾勒出一截細而筆挺的小腿。
“許……”
許盡歡一擡腳,把拖鞋踩在他腦袋上,往下一摁,用力碾了碾。
解語花的臉就在地上摩擦,生疼生疼的,皺起眉。擡起一隻手,抓住她的腳,用力握住。猶如溺水之人握着救命稻草,打死也不撒手。
見他握住了自己的腳,她擡起腿想要甩開,然而甩不開,握得死緊死緊的。於是重新用腳踩着他的腦袋,她磨着牙,擰着眉,站在夜風裡,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
“對!南平路,御亭花苑,二十六幢樓下,有人被刺傷了!還有氣,沒死。請快點!好的,我會在原地等着的。嗯嗯!傷者?我不認識!我是過路羣衆!好,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低頭,腳底又碾了碾,低低咒罵一句。
“煩!煩死了!”
握着她的腳,解語花突然就不想死了!
*
急救中心很快就派出了救護車,由於是凌晨三點,城市道路通暢,不到十五分鐘就趕到了御亭花苑。
醫生就地檢查瞭解語花的傷勢,做了緊急的保護措施之後,就招呼護士和唐仇幫忙擡上救護車。
結果傷者很不配合,一直抓着小姑娘的腳不肯放。
“知道了!我陪你去醫院,放手!”小姑娘怒吼。
傷者纔不情不願的鬆開口,頭一直低着,看不清表情。
醫生看看一身睡衣腳踩拖鞋,青春貌美的小姑娘,再看看幫忙擡人一身浴袍腳踩同款情侶拖鞋的高大男青年,然後低頭看一眼背後被插刀,一身黑衣的清瘦小青年。
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場狗血的三角戀!
嘖嘖嘖,如今的年輕人啊!衝動是魔鬼!
要不要報警?
還是先救人吧!
唐仇多機靈啊,從醫生和小護士交換的眼神裡立刻捕捉到了重要信息。於是屁股一挪,挨近許盡歡,伸手握住她的手。
“醫生,他沒事吧?我跟我未婚妻聽到樓下有人喊救命,就下來看了看,結果發現了他。你們可一定要把他救活!”
救不活也沒關係!反正他是個克隆人,複製黏貼就能復活。他在心裡添了一句。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趴在急救牀上的解語花用力握了握拳頭。
而醫生和護士則挑起眉,低頭看了他一眼。
哎呀,少年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都訂婚了,你還跑去樓下鬧,被插刀也活該。不過,多大點事,好好說不成麼?非得動刀!
又擡頭看向唐仇,眼神不滿。
這可是刑事案件,我們一定會報警的。
唐仇不漏痕跡的解釋。
“他可能跟誰起了衝突吧。我們聽到爭吵聲!不過大半夜的,他穿這麼一身黑,想幹嘛?不會是小偷的吧?”
醫生和護士又低頭。
有點像哦!
解語花再次握拳,恨恨咬牙。
“你才小偷!”
小爺我坐擁百億資產,還稀罕偷你一個總經理?滾蛋!
然而一開口,就胸口劇痛,引起咳嗽,結果肺入刀割,疼得他冷汗淋漓,血沫子都噴出來!
“不要說話,保持安靜!你的肺被扎穿了,要小口的呼吸!”醫生連忙安撫他。
解語花閉上眼,配合醫生小口的呼吸。
醫生搖搖頭,哎呀,這錯綜複雜的三人組,太狗血了,有木有!
唐仇的話,他纔不信。凌晨三點不睡覺,就偷聽樓下吵架?騙誰呢!至於這一身黑衣的小青年,大半夜在別人樓下挨刀捅,身上沒鬼才怪。
嘖嘖,瞧瞧這刀捅的!這位置,這力度,這是衝着要命來的。
小夥子,誰跟你這麼大仇怨?
不過顯然不是打電話叫救護車的這兩位!真要人死,就不叫救護車了。而且也不會陪着上車!
這三人肯定彼此認識,而且說不定還知道小夥子爲什麼被捅,又是被誰捅的。
但這三人之間的狗血情仇也是一目瞭然!人小夥子剛纔還抓着小姑娘腳不放呢!
哎呀呀,好大一個八卦!抓心撓肺!
救護車開到醫院,立刻把病患推進了手術室。
唐仇跑去繳費,順便給許盡歡帶了瓶水。
許大仙坐在手術室外面,皺着眉一臉懊惱之色。
“他這是怎麼了?”唐仇把水擰開,坐在她旁邊問。
她喝了兩口,還給他。
“他去找林澤了!”
唐仇一瞪眼,這纔回過神,那個御亭花苑是林澤的住所。
“他找林澤幹嘛?”
“誰知道!腦子有病!”
他看看她,心想八成是爲了她吧。
解語花也是越來越怪了!
“他不會死吧?”死了也無所謂,不過死在這裡,他和許盡歡就麻煩了。
“應該不會!”抓着她腳的勁那麼大,可見死不了。
正如許盡歡所料,手術室裡,解語花的情況遠比預計的要好。
他做了B超,顯示胸腔裡扎的刀子位置很巧妙,剛好避開了心臟和大血管,只是扎穿了肺,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此一來連開胸手術也不必做,只要在後背打兩個孔做微創把扎進去的刀弄出來就行。
雖然手術不大,不過解語花還是被做了全麻。
等他被人從手術室推出來,天都亮了。
他還沒醒,被直接推進了普通病房。醫生用窺鏡檢查過了,確確實實沒有大血管損傷,心臟也完好無損。年輕人,體質好,休息一週就能恢復了。
實在是很幸運!
等他在高級病房醒過來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半。
一睜眼看到的卻是在內地接待他的女真觀信徒。
看到他醒來,對方一臉欣喜。
“解先生,你終於醒來!感覺怎麼樣?我這就給你叫醫生過來!醫生,醫生,解先生醒啦!”
立刻有醫生護士過來,圍着他做全面的檢查。
他面無表情,緩緩別開眼,懶得搭理這些凡人。
許盡歡呢?她爲什麼不在這裡?她不是答應他,會陪他的麼?
說話不算話的騙子!
但她終歸還是來救他了,不是麼!
所以,她心裡還是有他的!
真好!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心裡明明是感激於自己還活着,然而全身卻顫抖起來,因爲恐懼。
死亡的恐懼!就差一點點的距離,那把刀就會扎穿他的心臟。
那他就真的死了!哪怕她趕着過來救他,也無濟於事!
回想起來,救了他的不是她,是他自己。不,應該說是前輩們。那無意識的一挪,把刀口挪開了幾公分。幾公分的距離就是生死之別。
他以前是不怕死的,因爲相信自己哪怕死了,也能成爲一個強大的鬼繼續留在人間,糾纏許盡歡。
但是,真的死過一次之後,他怕了!
活着多好啊!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她身邊!你看那個凡人,就可以耀武揚威的說她是“未婚妻”!一個凡人而已!怎麼配!
她是仙,自然只有仙能相配!而這個世界上,有能力走到她那個境界的,只有他!他能成仙,只要他能找到長生不死藥!
突然的,他對自己的計劃開始感興趣了!以前他是不屑的!
因爲他終於意識到軀殼很重要!
他是克隆人,克隆人應該沒有感情,不懼死亡。因爲他們是不會死的,死亡只是一次重啓。每一代都堅定這個信念,所以視死如歸。
可他覺得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下一次出現的,就不再是此刻的他。就算有他的容貌,有他的基因,但不再會有他的感情,他的靈魂。
生命之所以可貴,不就是因爲每個人只有一次。
他不多求額外的生命,只希望這唯一的生命天長地久!
所以長生不死,是極好的!
他要擁有完美的身體,強大的靈魂,不懼生死,和她並肩而立。
他要她的眼睛只看到他!假如她的眼睛看向別人,哪怕這個人是他自己的克隆體,他也決不能忍受。
他想,他是真的愛上了她。
所以願意爲了這份愛,去認真努力。
這也是對前輩們最好的回報!至於後輩,他不需要後來者。
他就是解語花,這個名字的繼承者和終結者!
------題外話------
中二少年終於準備認真了!
感謝150**2944的5月票,感謝花千若的3月票,感謝娛樂金魚眼的1月票3評價票1鮮花,感謝憂悠然的1月票,感謝842022085的1月票,感謝156**9688的1月票,感謝看書的的1月票,感謝5698708的1評價票9鮮花。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