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帝熔金鐘 琦善被起用

導讀:三口無價大金鐘,被咸豐皇帝頃刻化成金帑。

授命花沙納爲欽差大臣督辦軍務,非是花沙納謀略過人,而是因爲他會打長拳。

太平天國一路橫掃,直把個大清國最高統治者掃得眼花繚亂,暈頭轉向,恨不能自己把自己幹掉。

琦善到了長沙,不做收復武昌的任何打算,卻把目光對準了自己的仇家曾國藩。

(正文)咸豐二年八月二十三日,這個日子曾國藩一生都不會忘記。因爲就在一天,他趕到了白楊坪家中母親的靈前;而這一天,也是大清國的咸豐皇帝到死都不能忘記的日子。

這一天的早朝,戶部侍郎肅順第一個上摺奏事稱:到今天爲止,戶部的庫存銀數爲零。

用兵耗餉,只出不進,戶部庫存銀數爲零是早晚的事,咸豐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肅順的這個摺子,像一條悶棍,把年輕的皇上打暈了。

兵部尚書王廣蔭原本袖着一個湖南巡撫張亮基請調軍兵助守、請撥銀子助餉的摺子,一見皇上的臉色,嚇得沒敢往上遞。

此時,軍機大臣共有四位,他們分別是:體仁閣大學士祁寯澡、兵部右侍郎彭蘊章,以及穆蔭、杜翰二人。實際掌權的卻是咸豐帝的師傅,時任協辦大學士管理戶部的杜受田。

別看杜受田此時並不是軍機大臣,但因仗着教過皇帝《四書》《五經》,權力竟然比軍機大臣還大,幾乎就是道光年間的穆彰阿:權傾朝野、春風得意。咸豐帝對他也是言聽計從。

杜受田這時偏偏正因病在京師的府上養疾。

說起來,杜受田這病得的有些窩曩。那還是隨咸豐皇帝到承德木蘭秋獮的時候,他仗着有些聖恩,便帶着人到湖邊劃舟子玩耍。管舟子的管事知道,此時的杜中堂已非從前的杜受田可比。一見杜中堂來到,他便把身邊最出色的兩名歌女挑將出來,專供中堂大人在舟子上差遣。兩名歌女是玩慣了的人,一個上來就往老杜的懷裡鑽,一個上來就揪杜受田的白鬍子。直把個年邁的杜中堂喜得是心花怒放,渾身竟然在一瞬間,長出了無數的力氣,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荒唐歲月。

舟子原本就不甚大,兩邊的護攔又很低,三個人在上面一搬跟頭,舟子便傾斜起來。

杜受田這時正搖晃着來撲豐滿些的女子。那女子雖腿粗胸豐,腳法卻極其靈活。杜受田張開大手,忘了年紀,只管往前一撲。那女子先還不動,等老杜到了胸前,卻猛一閃身,杜受田就一下子躍過舟幫扎進水裡。兩個人急來搶救,只是搶着老杜的一支朝靴,便急讓掌舟的人來救。

兩個掌舟子的人不敢怠慢,跟着也扎進水裡,很快便把杜受田抱到岸上。

湖水雖不是很涼,但杜受田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上岸之後先是大模大樣地打上兩個嚏噴,接着還說了句:“倒讓老夫洗了個冷水澡”這樣的笑話。哪知回去的當晚就開始發燒,燒得亂說胡話,慌得隨侍的人馬上去稟告皇上。

咸豐皇帝急傳隨行的太醫去看視。

太醫到後,把了一回脈,開了一劑藥,便去稟告皇上,說杜中堂着了些涼氣,無大礙。咸豐這才把一顆懸着的心放下。

哪知秋獮結束,咸豐率文武百官回京師時,杜受田已是病到不能下牀,只能由人擡着一步步地走。一路的顛簸,一路的勞頓,杜受田到了京師府裡,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了。

咸豐聞報,無奈之下,只好讓御藥房單撿了兩棵小些的長白山人蔘,着人送給自已的師傅。期望能救回自己師傅的命。

人蔘送走,咸豐以爲萬事大吉,很快又和蘭貴人會在一處。吃酒觀舞,下棋談天,早把師傅忘到了腦後。

蘭貴人是咸豐二年初,剛剛被選進宮裡的秀女。本是安徽徽寧池廣太道惠徵的女兒。惠徵,滿州正黃旗人,葉赫那拉氏。道光三十年,惠徵在任上染疾故去,蘭貴人當時還不是貴人,隨母回籍盛京定居。惠徵是旗人裡出了名的醜八怪,長着個吃八方的大嘴,上面卻安了個小小的蒜頭鼻子。眼珠子又黃,眉毛是稀稀的,頭髮偏偏生下來是一卷卷的,皮膚又黑有燥,頗有夷人的風度。據傳聞,惠徵的母親一次去江邊看俄夷掛魚,後就生了惠徵。惠府的人一直懷疑這惠徵不是滿州人的種。但非常奇怪的是,蘭貴人卻是個極標緻的人。選進宮時雖只有十六歲,卻已會拿眼睛勾人,風情萬種。咸豐一見之下登時被迷倒,不久即晉封蘭貴人。

蘭貴人不獨人長得美,還識得漢文,會講漢話,這更讓咸豐感到新奇。偏偏這蘭貴人又是個女人中的膽大者,別人不敢用的手段他敢用,別人不敢說的話她敢說。別人見了皇上,無一不是老老實實地皇上要怎樣便怎樣,沒人敢吭聲。獨蘭貴人不僅敢大聲**,還把一張櫻桃小口在皇上身上亂咬。這些都是其她女子所無而蘭貴人獨有的。

大清的祖宗家法是很嚴的。皇子們從小灌輸的也都是聖人所講的如何節慾、如何治國、如何治軍、如何治吏的思想。

咸豐和皇后及其她女子在一起時,祖宗的家法他總不敢違。獨獨一見蘭貴人,不僅使他記不起祖宗的家法,還能讓他忘了自已是大清國高高在上的皇上。

蘭貴人未進宮前,杜受田染疾,咸豐是必到榻前探視。蘭貴人進宮後,咸豐不僅三五日便要輟朝,而且再未出現在杜師傅的榻前。

當日早朝下來,咸豐回到後宮是連連地嘆氣,愁腸百結。什麼摺子也不想批,什麼話也不想說,而且破天荒沒有傳蘭貴人過來。

一個當值的小太監因爲走路重些,咸豐便讓人將他的腿打斷。太監們嚇得恨不能用手代替腳來走路,這樣總歸能輕些。

當晚,咸豐把肅順傳來,想讓肅順發揮些聰明才智,搞些銀子出來。

杜受田告假養疾以來,肅順在咸豐帝心目中的地位空前提高,聖恩出奇得好。不管咸豐碰到多麼棘手的事情,肅順總能替他想出解決的辦法。

肅順一進來先給皇上請安。

咸豐愁苦着臉,隨便擺了擺手,便道:“肅順哪,難道銀庫真就再找不出一兩銀子了?——你如何拖到現在才上奏?”

肅順回答:“回皇上話,臣隨皇上到承德木蘭秋獮這一趟,共用銀三百二十萬兩。皇上在承德期間,戶部共往湖廣、福建、安徽等地撥軍餉六百萬兩。皇上從承德起駕時,銀庫僅有庫銀不足二十萬兩。這筆銀子是各省交上來的捐輸。”

咸豐用心算了算,問:“肅順哪,朕見藏經閣裡有三口大鐘,上面鑄着些經文。你偷偷地替朕查一查,看看這三口鐘是用什麼做的?說是黃金所鑄,朕卻有些懷疑。”

肅順答應一聲退出。

咸豐在書房內走動了兩步,忽然又傳兵部尚書王廣蔭進見。

咸豐一見王廣蔭,劈頭便問:“王廣蔭哪,官兵剿匪怎麼樣了?——今天怎麼沒摺子?”

王廣蔭回答:“回皇上話,長毛由長沙撤圍後,又退回武昌。長毛在長江沿岸已佔據城郭多處。臣上日收到賽中堂和湖南巡撫衙門的奏報,稱賊匪正在武昌日夜練兵,有二進長沙之勢。金陵戰場的匪勢也甚猖獗,昨兒又增加了三萬匪兵,和春一日給兵部上了兩個奏報。兵部現在是日夜有人值事,等着和春的第三個奏報。和春因爲缺餉少兵,打得挺苦,金陵護城河水已變成了紅色。”

咸豐急問:“和春已經有了八千兵了,比長沙多了一倍!常大淳兩千人守武昌,還守了二十幾日呢,這個和春!福建和安徽怎麼樣?”

王廣蔭低着頭答:“回皇上話,安徽已經發現了大股的長毛。福建的情況也不甚好。”

咸豐不容王廣蔭把話說完,便擺擺手道:“你下去吧。”

王廣蔭諾諾地退出。

咸豐在書案前呆坐了坐,猛然衝外面喊一聲:“小順子!”

一個身材適中白胖機靈的小太監應聲走進來,甩了甩馬蹄袖,請了個安。

咸豐站起身,長嘆一口氣道:“小順子,你陪着朕再去祖宗面前抽個籤吧。”

兩個人乘着夜色來到紫禁城裡的太廟,這裡供着大清道光以上的所有皇帝的靈位。

咸豐一個人走進神壇,先到每個靈位前都祭拜了一番,爬起身後,這纔在池邊淨了淨手,方來到正中的神籤處。這原本是皇帝祭典祖宗思念祖宗的地方,現在倒成了咸豐抽籤尋求安慰的所在。

他跪在籤前,閉着眼睛把籤筒搖了三搖,口裡道:“祖宗可保佑咱大清的江山吧。”話畢睜眼一看,筒裡已經蹦出了一個籤來。

他小心地把籤拿到眼前一看,卻原來是個上上大吉籤,後面寫了四個字:喜從天降。

咸豐把籤放回籤筒,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道:“祖宗可不許逛我。”

咸豐爬起身,拖起一條跛腿,興沖沖地往外走。

一見小順子,咸豐眉開眼笑道:“小兔羔子,朕來對了,是個上上籤!”

最會說奉承話的小順子道:“咱祖宗的神籤靈着呢!”便用手扶着皇上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路過假山的時候,咸豐猛然想起這裡有個小山洞,小時候,他常和奕訢、奕譞等人在這裡玩捉迷藏的遊戲,便忽然立住腳道:“小順子,朕自登基一來,還沒進過山洞呢——今夜月色這麼好,我們進去看看!”

小順子不敢違皇上的意思,便前邊帶路,咸豐在後面用手扶着肩頭,先走過了座石拱橋,這才進入山洞。山洞裡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小順子怕皇上碰頭,便道:“咱別往裡走了——黑漆漆的,別碰着皇上。”

咸豐果然不再往前走,但腦海中卻一下子憶起五年前,他和一名叫嬰花的宮婦玩過的一個遊戲,就一拍小順子的屁股道:“朕今天高興,想要了!”

小順子一愣,急忙解開衣帶,咸豐更不答話,完事才說一句:“回宮吧!”

回到宮裡後,他又着當值太監把蘭貴人擡來,狠狠搗了一回。此時的咸豐,真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幹掉。

咸豐是大清的所有皇帝中,既食女色還好男風,偏偏又不分場所的皇帝。

第二日仍舊輟朝,咸豐獨召肅順進見。

肅順進來後,先跪下請安、磕頭,被咸豐一把拉起來,道:“肅順,朕昨晚到祖宗神壇抽了個籤。朕估膜着,應在你的身上。你快告訴朕,是什麼好消息呀?”

肅順爬起來,答:“回皇上話,奴才到宗人府查了一下藏經閣裡那三口鐘的來歷。據宗人府記載,這是三口鑄經鍾,系乾隆年間西藏番王進中原納貢時所鑄,上面鑄滿了藏經秘典,耗十年功成。”

咸豐忙問:“ 宗人府記沒記載,此鍾是何物所鑄?”

肅順答:“回皇上話,三口鐘均系純金所制,分別重五百八十斤、七百斤、八百斤,共計兩千零八十斤。”

咸豐把話聽完先是一愣,隨後自言自語道:“真讓祖宗說中了,可不就是喜從天降嗎?”

肅順撲嗵跪倒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咸豐沒理他,低着頭在肅順的面前走了兩步,忽然道:“你下去吧。”

肅順往後退時,見咸豐的腰桿子已明顯地直了起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各王、大臣們便乘着大轎來到宮門外的偏殿裡等候上朝。傳旨太監依例出來宣旨:“聖上口諭,今日輟朝!”

衆王、大臣們一下子僵住,許久邁不開步。

皇上一連兩日莫明其妙地輟朝,大清開國還是首次。

咸豐在忙什麼呢?

咸豐這時正端坐在內務府的大熔爐旁,親自監視熔鍾一事。

三口金鐘都已被裝進大熔爐裡,咸豐擔心熔鍾過程中有舞弊的事情出現,所以決定親自做監工。熔鍾這件事做得極其隱秘,近乎於鬼鬼祟祟,連他最信任的肅順,他也揹着。

金水終於從大熔爐裡緩緩地流進金模子裡了。

咸豐心花怒放,回到後官還手舞足蹈了好半天。

御前的幾名當值太監,一見皇上興奮成這個樣子,不由全在心裡犯嘀咕:眼見皇上是得失心瘋了!大清國這回可徹底玩兒到頭兒了!

第二天早朝,軍機大臣祁寯藻,最先遞上兩江總督衙門由金陵發來的告急文書,和欽差大臣賽尚阿、旗營統帥和春請撥餉銀的摺子。

和春最會苦窮,這篇請餉摺子寫得尤其可憐:軍兵每日僅以白菜、桑葉充飢,已餓昏十之三四,儘管這樣,一見長毛影子,仍奮勇殺敵。

和春的這篇文理欠通的奏摺,竟看得咸豐險些要當着王、大臣的面哭將出來。

咸豐當即傳諭戶部,從速撥金三萬兩爲和春應急。

戶部尚書是大學士杜受田兼署,此時正在病中,戶部主事的是侍郎肅順。

肅順見咸豐張口就讓戶部往金陵撥三萬兩帑金,急忙跪下接旨,道:“奴才下去就辦。”

爬起來後,肅順氣憤憤地想:“真是活見鬼了!銀庫現在連半兩銀子都找不出,哪來什麼帑金!——輟朝兩日,皇上怎麼變成這樣了?莫非真像宮裡傳的那樣,得了失心瘋?”

肅順只能在心裡想,並不敢當衆說破。

臨下朝,咸豐忽然又下一旨:著賞軍營戴罪效力期滿回京的琦善頭品頂戴,升署湖北提督,速赴長沙軍營助守,並覷機收復武昌。欽此。

琦善終於在左都御史花沙納的一力保舉下,被咸豐重新啓用。

當日傍晚,又一道密旨發往福建。湖北巡撫常大淳剿賊不力,著革職留營效力;湖北巡撫著福建按察使青麟升署,著該員速赴長沙,作速收復武昌,清剿境內賊匪,不得有誤。欽此。

爲什麼琦善做爲湖北提督,不去湖北上任而要來湖南的長沙呢?青麟作爲湖北巡撫,也應該到湖北上任纔是。

因爲這時,湖北除個別幾個小城郭外,大部分地區都已被太平軍佔領。現在的湖北提督府不僅暫在長沙屈居,連湖北巡撫衙門、湖廣總督衙門,也都安在了長沙。

大清的廣西省,湖北省,現在是名存實亡。

廣西省從巡撫衙門以下的大部分府、縣衙門,都被太平軍趕進了貴州、雲南、廣東、湖南四省境內。

琦善一見到聖諭,不由大喜過望。當天就上折謝恩,信誓旦旦地表示:奴才在寧古塔聞知粵匪作亂,已經在提前訓練了二百餘名健勇。奴才明日便帶着健勇動身飛赴長沙任所。奴才蒙天恩重回沙場,定然不負聖恩,將那長毛殺絕滅光。

咸豐接到琦善的謝恩摺子,很快把文慶、花沙納等幾位滿貴大員傳來道:“挽回大清江山,還得咱們滿人!琦善真是愛國!”

花沙納急忙跪倒,道:“皇上真是聖明!百官若都像琦善這樣愛國,長毛如何敢這般猖狂!”

咸豐和花沙納的話當日即傳到戶部侍郎肅順的耳中。肅順一笑。

文慶這時已由協辦大學士變成了大學士,但仍管理宗人府和內務府。

不久,咸豐不知聽從了哪位軍機大臣的勸告,說花沙納不僅會識人,還會打長拳,還多少會些氣功。據說花沙納在山上練拳時,十米之內的樹木皆動。

咸豐一聽大喜,當即下旨,著將文華殿大學士、軍機大臣、欽差大臣督辦湖廣軍務的賽尚阿革職逮京問罪;加花沙納欽差大臣銜,馳赴湖南、湖北督戰。

花沙納莫明其妙,但又不敢抗旨不遵。走的那天,咸豐又在京師城門,帶着文武百官爲花沙納擺酒送行。

花沙納不知是嚇得還是真受了感動,竟然跪地一連磕了十幾個響頭,把雪白的額頭磕成烏青。

臨行,咸豐忽然道:“花沙納呀!朕一來爲你送行,二來是想讓你打一路長拳。朕自小習武,練的卻是咱自家的功夫。這長拳朕聽說過,卻不曾見過。朕今兒想開開眼。”

花沙納烏青着額頭撲嗵跪倒道:“回皇上話,皇上聖明。奴才今年四十有七,加之大病初癒,不要說打長拳,就是多走幾步路,也喘得不行。何況,奴才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麼長拳、短拳。”

咸豐一聽這話,才知道上了舉薦人的當。但聖旨已下,卻也不好收回。

花沙納哭喪着一張苦瓜臉,乘上一輛馬拉轎車,帶着百十名隨從,直奔長沙而去。哪知剛出京師不遠,就開始渾身抖動,在馬拉轎車裡翻滾起來,連喊帶叫。隨行軍兵一見欽差得了急症,哪還敢前行半步,只好掉轉車頭跑回京城。

咸豐聞報,只好再傳聖旨:著賞花沙納病假一月,毋須到湖南、湖北督辦軍務,假滿仍回原任;以徐廣縉爲欽差大臣,督辦湖廣軍務。

琦善興高彩烈地帶着所謂的勇丁,來到長沙的臨時湖北提督府。

到的當日,琦善便去拜望同在長沙辦公的上憲湖廣總督程矞採。

程矞採一見琦善急忙降價迎接,不敢拿大。琦善仗着以前做過大學士,頭上曾經還襲過侯爵,也不客氣,一見程矞採便稱老弟,絕口不稱制軍。程矞採也不敢露出絲毫的不滿。

臨別的時候,程矞採又親自送到轅門,把琦善扶進大轎,這纔回署,內心卻開始焦躁起來。他這湖廣總督本就當得窩曩,連個正式的衙門都沒有,如今又來個比他資格還老的滿人做他的下屬,他這總督還想當穩嗎?

程矞採越想越氣,也不進內室吃飯,只在簽押房拿着根水煙,一口接一口地吸。

琦善出了總督衙門,竟奔青麟的巡撫衙門,卻撲了個空,青麟尚未到任。

駐紮在武昌左右的督標、撫標、提標,以及從外省徵調來的各路人馬,得知前軍機大臣琦善到了長沙,都陸陸續續地趕來見他。不甚大的提督府,倒也熱鬧了幾天。

張亮基雖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出於禮節,也帶着署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湖南提督鮑起豹、總兵清德等十幾名屬下,到提督府拜了拜他。

琦善卻只是和鮑起豹、清德等滿人談話,倒把個張亮基涼在一邊。張亮基懷揣着一盆火跑來,倒討了個沒趣兒,只好略坐了坐便告辭。

第二天,按官場規矩,琦善須到湖南巡撫衙門去回拜張亮基。但琦善好像有意要打破這規矩似的,沒去回拜張亮基,倒回拜了湖南提督鮑起豹。

鮑起豹這日正和清德幾名下屬摸麻雀,聞報,賽似平空裡掉下來幾千顆太平軍的首級,急忙就往裡接。

鮑起豹一見琦善,堅決不稱軍門,卻一口一個老中堂。屬下們沒辦法,也只好跟着叫。

琦善倒還識趣,連連擺手道:“鮑老弟,那是從前的事,現在萬不要再這麼叫。傳揚出去,讓那些漢人笑話。”

鮑起豹道:“普天下都知道老中堂是冤枉的——全是那曾滌生仗着有幾分膽量做成的!多殺幾個回回有什麼錯?漢人有什麼好?——如果早把漢人趕盡殺絕,又哪來的什麼長毛!卑職是替老中堂叫屈喲!”

琦善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老夫這不又出來了嗎?——誰又奈我何!”

鮑起豹正要講話,清德這時卻道:“老中堂和軍門大人還不知道吧?——聽說那曾滌生,回籍丁憂還不安分,竟然替地方衙門,一次斬了上百名的無辜百姓!萬民摺子都上到了巡撫衙門了呢!連湖南最有名的大訟師苟德存,都驚動了!控曾滌生丁憂期間,插手地方政事。現在全湖南已是物議沸騰!”

琦善精神一振道:“老夫來長沙已有幾日,如何一絲也沒有聽到?別是其他人做的,安到曾滌生頭上的吧?按咱祖宗家法,丁憂官員敢插手地方政事者,殺無赦!他曾滌生做過刑部侍郎——”說着搖了搖頭:“老夫不大敢信。鮑軍門,你老弟以爲呢?”

鮑起豹笑道:“侯爺,咱還是說些高興的話吧。城東的醉紅樓,新近添了三個局子。那小模樣,嗨,絕了!”鮑起豹連琦善的爵位也給恢復了。

琦善道:“老弟,老夫這次起復不很容易。等收復武昌以後,再吃老弟的花酒吧。老弟你這幾日,對那曾滌生還真得訪聽訪聽。無風不起浪啊!”

鮑起豹道:“侯爺,他們漢人的事關咱個鳥!”

琦善牛眼一瞪道:“老弟,你如何這般糊塗?——老夫這一年軍臺效力,是哪個審成的?寧古塔你是沒去過呀,方圓上百里的大草甸子,狼蟲虎豹整夜在你的屋前屋後轉悠!所幸啊,營裡的軍兵們,也還都知道老夫有些來歷。要不可慘啦!”

鮑起豹眼珠一轉道:“侯爺,曾滌生這件事還不容易嗎?——侯爺就直接,給咱家萬歲爺,上個摺子,參他曾滌生,丁憂期間插手地方政事,不就結了?何用訪聽啊?——就算聞風而奏又能咋的!”

琦善長嘆一口氣道:“鮑老弟呀,老夫現在僅僅是個提督。武職參文官,不合體例呀!”

清德這時眼珠一轉插話道:“侯爺何不把摺子改成書信送給御史去辦?”

琦善道:“偏偏老夫位在湖北,湖南的事搭不上界呀!——別再讓天下人,說咱是挾嫌報復。鮑老弟呀,這件事,只能你出面替老夫去訪聞才合適。”

鮑起豹道:“卑職如果能辦,何必侯爺費口舌。侯爺有所不知,巡撫衙門有個師爺叫左季高的,是曾滌生的摯友。就算御史上了摺子,如果巡撫衙門矢口否認,還不是和沒做一樣?——卑職的意思,最好鼓動哪位大學士,或軍機大臣,參他一本,這事才牢靠。”

琦善不再講話,又喝了一會兒茶,略談了談戰事,便起身告辭。

不久,湖北巡撫青麟也來到長沙的臨時湖北巡撫衙門。

這時的長沙,成了大清開國最熱鬧最繁華的時期。光二品以上的文職大員,就有七八位,武職大員更多。往來的綠呢、藍呢大轎,把長沙百姓的眼睛都看花了。

湖南巡撫張亮基知道這樣下去,終要釀成事端,便把左宗棠找來商量辦法。左宗棠這時心中已替中丞大人想到了一個主意。

兩個人在簽押房先談了幾句天氣,這才談正題。

張亮基重重嘆一口氣道:“季高,你估算,這武昌何時才能收復?”

左宗棠憤憤地說道:“青麟是滿天下皆知的膽小鬼,而琦善則是大清國數一數二的大混蛋!”

張亮基急忙低喝一聲:“季高!你這張嘴,早晚要給自已惹禍端!本部院問你什麼,你便講什麼——須知隔牆有耳。人的腦袋只有一個,你看這武昌——”

左宗棠臉一紅,自嘲道:“也就是中丞大人能容納季高——要說收復武昌麼,依季高看來,怕不是一時半時便能辦的事。就現在湖北的兵力而言,自保尚且難,何談進攻?——朝廷現在把重兵重餉都投向了江南哪!”

張亮基長嘆一口氣道:“這可如何是好啊,湖北巡撫衙門和湖北提督府,也總不能長駐長沙不走啊!長沙現在算什麼呢?本部院這個堂堂的湖南巡撫,現在倒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一樣,白天怕公婆,晚上怕丈夫啊!”

左宗棠從袖中摸出一個摺子,往張亮基的手裡一遞道:“季高已替大人擬了個摺子,請大人看一看,使得使不得?”

張亮基心裡先讚歎一句:“真不愧今亮二字!”便急忙看起來。

看着看着,張亮基忽然眉開眼笑。他把摺子一合道:“謄抄一遍,今夜就拜發!”(本章完)

六十章 湖南名廉官 擾民一高手一百一十六章 皇帝譏臣子 湘勇鬧長沙第二十六章 岳陽縣稍穩 赤壁城響槍第六章 皇帝熔金鐘 琦善被起用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八十二章 參將署被砸 棗紅馬長鳴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記所 百姓好懵懂七十六章 王錱發異議 江面試拖罟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六十六章 鮑起豹發難 新寧勇潰散第二十七章 鮑春霆砸鍋 教堂裡探險第十八章 胞弟回原籍 北撫成南撫第二十六章 岳陽縣稍穩 赤壁城響槍第二十七章 鮑春霆砸鍋 教堂裡探險一百二十章 畿輔燒戰火 親王督大軍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記所 百姓好懵懂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第四章 長毛有真假 知縣發橫財六十二章 兩團丁被退 李都司現身九十八章 撫臺挖牆角 王錱夢成真五十六章 青麟變和尚 聖諭到武昌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七十五章 彭劉話拖罟 孚泗挑大樑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網 副將遭革職六十八章 豬肘子上席 李管帶獻策七十六章 王錱發異議 江面試拖罟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第八章 道長話天國 聖諭飛進家三十七章 道長贈謁語 夜半參協臺第十六章 皇帝悼師傅 守城靠菩薩八十九章 操練不得法 蚊蟲要過年五十六章 青麟變和尚 聖諭到武昌第三十三章 武昌城收復 發審局被砸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五十三章 遣湘勇出省 函制軍探路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問案第三十四章 楊時潮升官 徐有壬怒發第十八章 胞弟回原籍 北撫成南撫六十一章 知縣懲團丁 侍郎到衡陽五十九章 軍門離省城 艾巖領水師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問案一百一十章 公文抵官棧 知縣犯躊躇六十六章 鮑起豹發難 新寧勇潰散第五章 國潢辭團總 縣衙遭洗劫四十五章 彭雪琴有信 李都司招供八十章 巡撫心懊惱 統領杖營官六十三章 侍郎究根底 撫臺險氣瘋五十三章 遣湘勇出省 函制軍探路一百章 同知說真言 觀察遞手本四十七章 督撫相掣肘 團臣請王命第四章 長毛有真假 知縣發橫財第二十五章 太平軍使計 曾國藩用謀四十四章 團臣審都司 管帶遭暗算八十二章 參將署被砸 棗紅馬長鳴一百一十二章 會議無結果 肅順進良言第二十三章 咸豐帝驚慌 洪上帝繁忙五十二章 駱撫臺設套 徐藩司拋餌八十五章 河內出死屍 協臺見侍郎第二十五章 太平軍使計 曾國藩用謀八十二章 參將署被砸 棗紅馬長鳴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網 副將遭革職第十五章 黃團練駕鶴 劉長佑接團一百一十八章 季高薦能員 潤芝無着落五十八章 制軍發牢騷 撫臺竟酩酊第十一章 國潢遭申飭 長沙建大團一百零一章 武昌城解嚴 崇撫臺用計六十四章 侍郎奉密諭 知縣把頭低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第二十一章 兵勇相毆鬥 清德斥鮑超七十二章 老胥吏發威 造船廠無影一百二十一章 制軍投水死 湘勇將出徵第五章 國潢辭團總 縣衙遭洗劫七十九章 惡夢縈腦際 碼頭會遊擊第十三章 塔齊布抵任 江忠源論戰一百零九章 惡吏鬧官棧 王鐸進船局一百零八章 老友聚衡州 左府有事端第七章 相國參侍郎 曾府有喧譁第十六章 皇帝悼師傅 守城靠菩薩六十九章 標協鬧意氣 撫臺有算計五十七章 參將戲師爺 制軍愁斷腸五十二章 駱撫臺設套 徐藩司拋餌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六十二章 兩團丁被退 李都司現身七十六章 王錱發異議 江面試拖罟第二十四章 琦善赴揚州 青麟冒冷汗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一百一十五章 秀全擴後宮 秀清先調包第五章 國潢辭團總 縣衙遭洗劫一百一十章 公文抵官棧 知縣犯躊躇第十二章 藩臺突發難 中丞和稀泥六十八章 豬肘子上席 李管帶獻策第二十六章 岳陽縣稍穩 赤壁城響槍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第九章 曾國藩辭缺 郭嵩燾造訪四十六章 協臺巡防務 遊戎話苦衷五十四章 紅單難入洋 朝廷亂更張九十章 哨長求活命 流星夜歸來一百零三章 頭號心歡喜 太守好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