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黃團練駕鶴 劉長佑接團

導讀:一杆洋槍五百兩,一門洋炮五萬兩,黃團練開出天價購軍火;鄉民捐資練鄉勇,團臣威風賽府臺,曾侍郎請出王命斬人頭。

眼看衡州團練羣龍無首,八品教諭劉長佑飛馬趕將過來。

(正文)早飯一過,曾國藩一行人直奔衡州知府衙門。

到轅門落轎,隨行親兵搶前一步去通報。

知府趙大年帶着一應屬官迎將出來,一齊向曾國藩請安。顯然,曾國藩被朝廷賞加兵部侍郎銜的消息已經傳到這裡。

趙大年把曾國藩接進衙門大堂落座,早有衙役捧了茶出來。

曾國藩細細打量那趙大年,見趙大年五十幾歲的樣子。留了幾根短鬍鬚,身材長大。着一身簇新的補服褲褂,藍頂戴。一說話,一口大黃牙。兩隻眼睛雖不甚大,卻轉得蠻歡,很見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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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開言說道:“本部堂此來,是想巡查一下貴府的團練。團練大臣黃路遙黃觀察可曾在這裡?”

趙大年忙離座道:“大人稍坐,下官這就着人去團練衙門,請黃觀察來見大人。”話畢,衝旁邊的一名師爺招了招手。師爺便快步走出去。

曾國藩對趙大年說道:“老府臺,衡州的團練辦得可好?”

趙大年恭身答道:“回大人話,衡州團練不是下官所屬,由湖南發審局和巡撫衙門直管。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問道:“黃觀察不是以在籍道員幫同衡州團練嗎?府臺大人如何反說不相干?”

趙大年道:“回大人話,從前黃觀察確是憲委的衡州幫同團練大臣——可自從成立發審局以後,巡撫衙門便就下茲文明示,不準地方衙門干預團練等事。並言明,所有團練的各種事務,均由湖南發審局直接辦理。”

“嗯——”曾國藩點點頭,不再講話,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這時,師爺領着一名着官服佩亮藍頂戴的人走進來。

那人一見曾國藩,先搶前一步急忙見禮,口稱:“職道黃路遙,給團練曾大人請安!職道接駕來遲,還望大人恕罪!”

曾國藩走下公堂,用手扶起黃路遙,道:“黃觀察快快請起——請給觀察大人放座!”

黃路遙亦出身兩榜,年歲與曾國藩不相上下。字仁同,由湖北水運道上歸籍養疾,辦團練已整整兩年。

曾國藩見黃路遙紅光滿面,不僅無半點疾影,反到比旁邊的趙大年還有活氣,於是笑道:“黃觀察歸籍養疾,真真養得好!看黃觀察的舉止,大可重新起復了!”

黃路遙拱手答道:“謝大人誇獎。職道得的是肝熱症,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職道已向上憲上了請求終致的摺子。如今想來,不出什麼意外,上憲已拜發給朝廷幾日了——曾大人,您老既來衡州,就該到職道的團練衙門一坐。職道也好盡地主之誼。如何?”

曾國藩起身道:“也好,本部堂就到觀察的團練衙門去坐上一坐——請觀察前面引路。”

趙大年也急忙起身說:“一同在這裡用過飯,二位大人再去團練衙門,也不爲遲啊。下官已經着人去準備了。”

曾國藩道:“本部堂到團練衙門還有事情要辦,就不擾太守的清靜了。”

黃路遙的綠呢大轎引路,大轎的前面擺了抗了火槍的一百名勇丁,勇丁的後面纔是曾國藩的藍呢轎。藍呢轎旁跟着蕭孚泗,轎的前後左右都跟了親兵。一行人直奔團練衙門而來。

一進團練衙門,早有二十幾名委員,連同幫差官員十幾人,都跑出來向曾國藩與黃路遙見禮。

黃路遙把曾國藩請到大堂正中坐定,自已在下首放了座,爲的是說起話來方便。有勇丁捧了茶進來小心地擺上。茶杯都是明玻璃的那種,很是漂亮。

曾國藩放眼看了看這團練衙門,見果然佈置得好。

曾國藩落轎時,見轅門左邊掛着的金字招牌是“憲命衡州幫辦團練衙門”;及至進了大門,對着的便是一塊烏木金字匾釘在牆上,寫的則是:“清匪保民造福一方”八個大字;牆的旁邊是個走廓,正對着角門的是團練衙門的辦案大堂;一側連着的幾個房間分別掛着“簽押房”、“錢穀房”、“刑名房”、“文案房”、“收費房”等五七個招牌。

到了大堂之上,更讓曾國藩大吃一嚇:這團練大堂竟比衡州府的大堂還闊綽!不僅刑具齊備,桌案也都簇新得一塵不染,上方也寫着塊“明鏡高懸”的匾額。“明鏡高懸”的下面是個大皮交椅,想來就是黃觀察審案時坐的位置了。

曾國藩在皮交椅上一落座,蕭孚泗馬上便跟過來站在後邊。黃路遙望了望沒敢言語。

曾國藩見黃路遙的幫差人員都站在大堂裡,便道:“本部堂此來,是找黃大人辦差。請各位暫且退到外廂候着,聽到傳喚再進來。”

衆人這纔不很情願地退出去。

曾國藩知道這些人不大懂官場的規矩,也不計較。

曾國藩先讓蕭孚泗掩了門,這纔拿出徐三楞等人具名的憲控道:“黃觀察,本部堂此來,是要查覈一樁公案。請您實話實說,不要有絲毫隱瞞。孚泗啊,你把這個呈給觀察大人。”

蕭孚泗把憲控拿給黃路遙。

黃路遙雙手接過來,便一頁頁地看起來。

曾國藩小聲對蕭孚泗道:“親兵可曾告訴明白?本部堂辦案,他們不許胡亂走動。”

蕭孚泗道:“孚泗已在轅門放了十人,過道放了十人,大堂外面放了十人。大人隨傳隨到。”

曾國藩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杯想喝一口,卻忽然又停下來,將杯放到桌上,沒有喝。

曾國藩的腦海中浮現出自已的進士同年劉向東的身影。劉向東就是因爲自己大意,遭了湘鄉縣知縣張也的道,被張也下藥毒死。

黃路遙看完憲控,離座雙手遞給曾國藩,深施一禮道:“請大人明鑑,大人也是辦團練的人。辦團練的苦衷,大人該比職道更加清楚。這些奸商,讓他們出幾吊銀錢,竟比割他們的肉還難!現在職道已在衡州四縣兩州,辦了近二千人的團勇,哪日少得了銀子!裁製服,***火炮,少一文銀子也辦不了事啊!職道從辦這團練的第一日起,就有了防備。一招一式都有記載,大人應該也有體會。”

黃路遙話畢坐下。

曾國藩點頭答道:“黃觀察說得不差,團練非國家經制之師,離開銀子真是百事犯難!——不過,衡州府所轄的四縣二州,除首縣衡山外,其它三縣的團費也從黃觀察的團練衙門出嗎?每縣不是都有自已的團練大臣嗎?”

黃路遙忙道:“大人說的是,是職道忘了。但三縣的團練,也總要找職道商量的。職道是衡州府幫同團練大臣哪!職道雖是在籍道臺,可卻是三品按察使銜。有些事,職道不敢不管哪!”

曾國藩道:“黃觀察,本部堂想知道,衡山縣練了幾多勇?”

黃路遙頓了一下,道:“回大人話,總有五七百人吧?”

曾國藩追問道:“請黃觀察講清楚,是五百人還是七百人?身爲憲命的團練大臣,連自已練了多少勇,怎麼能不知確切人數呢?黃觀察,您不能辜負憲恩哪!”

黃路遙急忙離座,邊謝罪邊道:“大人教訓的是,大人教訓的是!大人的訓導,職道記住了。——不過,各縣確切勇數,全由營官們掌握。大人稍候片刻,容職道把營官們傳來,大人一問就知道了。”

曾國藩示意黃路遙坐下,問:“黃觀察,衡山團勇幾日一會操?火槍可曾達到人手一杆?買了幾門火炮?可有彈子?勇丁們能否打響?”

黃路遙道:“本營的火槍只購了二百餘杆,火炮購了兩門——職道正在着人四處募銀子,力爭在近幾日再購三百杆鳥槍,購進火槍彈子五千發。”

曾國藩又問:“團費的去向可有記載?”

黃路遙道:“回大人話,筆筆都有着落。每月收來的團費,都是衡州百姓的救命錢,職道一文都不敢亂花,怕遭天報。”

曾國藩頓了頓,忽然一笑道:“黃觀察,您不要誤會,本部堂不是信不過您——本部堂身爲團練大臣,如何能不知道辦團練的苦衷!請讓錢穀師爺把簿子送進來,本部堂想看一看。這樣一來,不僅對貴府鄉紳有個交代,也好爲您洗脫惡名。本部堂的苦心,還望黃觀察體諒——本部堂知道,辦團練不易,練勇更難。團練能否保境安民,百姓心裡無底呀!”

黃路遙急忙傳團練衙門的錢穀師爺把帳簿呈進來。

不大一會兒,一名瘦小枯乾的老者,下巴上蓄着兩縷鼠須,腦後垂着條既短又細的小辮子,雙手捧着個大冊子,一溜小跑進來。想來就是錢穀師爺了。

衡州團練衙門的這本收費簿子大而規整。鼠須師爺把簿子放在曾國藩的眼前,哈一哈腰便退出去。

曾國藩翻開簿子細細地看起來。

看到最後,不僅脫口說道:“黃觀察,萬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衡山縣,一年竟能收到近二十萬兩的團費!其他三縣二州也不錯。難得!難得!”

黃路遙喜滋滋地回道:“謝大人誇獎,衡山縣是湖南有名的富庶縣,不要說二十萬兩,就算收一百萬兩,也收不垮呀!這些奸商!哼!”

曾國藩把簿子放到一邊,道:“問黃觀察一句,開銷賬由誰保管呢?請傳人將團練衙門的開銷簿子送進來。”

黃路遙就又傳團練衙門的另一名錢穀師爺進見。

不大一會兒,一名肥大且着官服還戴着個白頂子的人走進來,衝曾國藩施了禮道:“廣西丁憂回籍候補知縣黃超叩見大人。”話畢,把一個大簿子舉過頭頂。

蕭孚泗把簿子接過放到曾國藩的面前。

曾國藩望了黃超一眼問道:“黃明府,你多勞了!”

黃路遙接口道:“回大人話,黃明府識得一些夷人,本團的火炮火槍均由黃大人一手購成——大人如要爲省城大團購火炮火槍,找黃明府定能做成。黃明府是本團的能員呢!”

曾國藩道:“黃明府,你先退下。本部堂看完簿子,再傳喚於你。”

黃超打了個恭,諾諾退出去。

曾國藩將開銷大賬展開,慢慢地看起來。

只看了幾頁,曾國藩便低頭說一句:“煩黃觀察傳黃明府進來,本部堂要問他幾句話。”

黃超很快走進來。曾國藩讓人放了座。

曾國藩待黃超坐下,用手指着賬頁問:“黃明府,本部堂剛纔在心裡算了算,你爲團營購得火槍二百二十杆,費銀十萬兩,均勾一杆槍費銀近五百兩。巡撫衙門上日找夷人交涉,爲發審局購槍三千杆,費銀才十萬兩,每杆費銀三十三兩。黃明府,請你把購槍契約呈上來。”

黃超急忙站起身道:“回大人話,下官在廣西時,識得幾位傳教的夷人。購槍時不曾有什麼契約,從來都是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夷人最重信用二字。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繼續說道:“購得的兩門火炮也花了十萬兩,這更是天價!五萬兩一門火炮,又沒有彈子,這樁勾當你也肯做?”

黃超辯道:“請大人明察,夷人的火炮,是能敵一百杆鳥槍的。夷人攻打廣州時,用了一千杆槍也沒有打穿城牆,但只發一炮,就把城牆轟開了一個大口子。”

曾國藩心裡暗罵一聲“糊塗蛋”,又問:“黃明府,衡山縣目前練勇五百餘人,卻如何要做三千套勇服?這又是十萬兩銀子!這可是與我們自家人做生意,如何也要拿出幾倍的銀子?黃明府,請你今日要講個明白。”

黃超未及講話,黃路遙站起身回道:“回大人話,這件事是職道的主意。職道受憲命辦團練時,長毛還只有幾萬人,也只佔了廣西的幾個州縣。如今兩年過去,不僅發展成幾十萬人,還佔去了廣西和江西、湖北大部分州縣。照此看來,要剿滅長毛,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是需要時日的。職道就決定讓各縣再擴大一些團營,力爭發展到三千人。如長毛攻來,總能抵擋一陣子,也省了臨時去做制服了。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問:“難道三縣的團練,一兩銀子都不肯拿嗎?”

黃路遙道:“回大人話,三縣各拿出制服費二萬五千兩,四縣共是十萬兩。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問:“本部堂還有一事不明,你明知裁衣鋪收銀過高,如何還讓他做?”

黃路遙道:“回大人話,職道裁做的這三千套制服,用的都是西洋細布。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又問:“黃觀察,本部堂再問你:這裡還有二十餘萬兩,只註明了開銷二字,並沒有註明開銷到了哪裡。這筆銀子幹什麼用了?”

黃路遙道:“回大人話,這二十餘萬兩銀子,是本團兩年來,吃飯、發差俸所費的銀子。團練衙門有差官五十二人,有親兵護衛營一百二十人。職道的十六名轎伕及引轎官等,哪項不得銀子來支撐呢。”

曾國藩笑一聲道:“黃觀察,你這衡州團練衙門辦得好紅火!本部堂身臨其境!”

黃路遙施禮說道:“職道不知大人再講什麼,請大人明示,職道也好改過。”

曾國藩沒有言語,卻悄悄寫了張條子交給蕭孚泗,小聲交代道:“着人把這個送到知府衙門。”

蕭孚泗大踏步走出來,很快又返回來,重新站到曾國藩的旁邊。

曾國藩示意黃路遙與黃超歸坐,平靜地說道:“黃觀察、黃明府,二位均是我大清的朝廷命官。如今粵匪肆虐,塗炭我生靈。二位既然受命出山辦團,就該精打細算,不該這樣鋪張啊!”

二黃一起離座答道:“大人教訓的是。團練雖非經制之師,可畢竟也是奉了撫臺憲命的——這雖是百姓自家的事情,官府並不干涉,可我們自己也該自律。職道今後,定照大人吩咐的話去做。”

曾國藩道:“二位大人哪,你們應該想到,百姓願意辦團練,是因爲想靠團練保住自已的利益不被長毛奪去。百姓拿一文銀子,都想有一分的回報啊。本部堂說得可對?”

二黃答道:“我等謹記大人今日之教誨!”

曾國藩正要講話,衡州知府趙大年帶着一名武官大踏步走進來。

趙大年一邊施禮一邊道:“下官特來請大人示下。”

武官道:“衡州鎮標中軍參將銜卑職王輝叩見大人!卑職特來給大人請安!”

曾國藩對王輝道:“王參戎,傳本部堂話,將團練衙門所有的護衛親兵集合起來,把火槍全部收集起來統一保管。本部堂有話說——下去吧。”

王輝一拱手道:“卑職聽令!”便轉身走出大堂。

外面很快便傳來集合的哨音,黃路遙與黃超臉色頓變。

曾國藩讓人給趙大年放了座。趙大年衝黃路遙點了點頭,纔敢坐下。

兩刻鐘後,王輝二次走進來,施禮道:“按大人吩咐,團練衙門護衛親兵已集合起來,由鎮標營看管。”

曾國藩點了點頭,道:“王參戎,你留下五十名營丁隨本部堂辦差,餘下的你且領着,將團練衙門的護衛營,押到知府衙門轅門外好生看管。勞煩你了。”

王輝答應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曾國藩忽然眯起三角眼,大喝一聲:“黃觀察、黃明府,你們這二位辦團練的功臣!你還不與本部堂跪下!”話畢猛地一拍驚堂木。

二黃嚇得全身一抖,急忙跪倒在地。

曾國藩一字一頓問道:“黃觀察,你身爲憲命衡州幫辦團練大臣,又是三品按察使銜的在籍道臺,你可知罪?”

黃路遙搖搖頭道:“請大人明示,職道的確不知犯了哪款哪條?團練收費是憲命准許的,也是百姓自願的。大人如此動怒,職道實不知犯了何罪!”

曾國藩打開黃超呈上來的簿子,用手指着道:“夷人賣貨,從來沒有無契約之理。本部堂一杆火槍費銀三十幾兩,你卻費銀幾百兩!你敢則拿衡山百姓當孩子耍不成?你跟本部堂講實話,一杆鳥槍,到底用銀幾何?”

黃路遙跪着辯道:“大人容稟,這是百姓自願的事情。職道能把火器買來,已是大功一半,如何無功反倒有罪?職道斗膽問一句:長沙發審局募來的團練費,就筆筆都花得公允?說出來,恐怕沒有人信啊!”

曾國藩大喝一聲:“黃觀察,你還敢爭辯!你從中得了多少銀錢,你自已明白!——黃明府,本部堂給你機會,你從中得了多少銀子?”

黃超邊叩頭邊道:“回大人話,天理良心。下官和黃觀察,可是一文也沒私吞哪!那是百姓從牙縫裡擠出的活命錢,我們豈敢胡花亂花?我們怕遭報應啊!”

曾國藩氣得嚯地站起身,大聲道:“你們還知道這世上有報應二字!來人!”兩名親兵應聲而入。

曾國藩一指跪着的黃路遙與黃超道:“將黃路遙與黃超的頂戴與本部堂摘下!”

“什麼?”黃路遙一下子蹦起來道:“司裡雖是在籍道員,現在卻是在幫着地方衙門搞團練。大人您也是團練大臣,古人云:惺惺惜惺惺。團練團練,原本就是百姓自家的事情。您老今日摘我的頂戴,皇上可能明日就摘大人的頂戴!大人哪,您老是個丁憂侍郎,下官是歸籍養病的水運道。你我同在幹着團練,我們不能窩裡火併哪!請大人明察!”

兩名親兵被黃路遙的一番話說得動手不得,只把眼來望着堂上。

曾國藩用手一指親兵,威嚴喝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兩名親兵這才走過來將二黃的頂子摘下。

曾國藩揮了揮手道:“先押進首縣大牢——待王命到後,再行發落!趙府臺,煩你着人往各處張貼喊冤告示。立即知會首縣,着捕快去查抄黃路遙、黃超的私財!”

趙大年站起身回道:“稟大人,下官回衙就着人去張貼喊冤告示。至於查抄黃觀察和黃明府的私財嘛,下官的意思是否由撫院定奪。黃觀察可是三品頂戴呀!”

曾國藩斷然道:“你不須多言,儘快去辦!上頭怪罪下來,由本部堂全力承擔。”

趙大年滿臉羞紅,連連稱是,告退而去。

趙大年走後,曾國藩刷刷點點給駱秉章寫了一封恭請王命的密函,交給蕭孚泗道:“孚泗啊,你着人騎快馬返回長沙,把這個交給駱撫臺。同時知會剛到發審局的劉長佑,速來衡州團練衙門,不準耽擱。快去吧!”

蕭孚泗道:“請大人放心,俺讓李臣典去。這貨最會騎馬,能把馬騎得飛起來。”

曾國藩笑了笑,道:“如此甚好。衡陽地處腹地,是個辦團練的好地方,不能糟踏呀!”

李臣典騎了匹快馬離開城關後,曾國藩到知府衙門用過午飯,便重新回到團練衙門,着手清理衡州團練衙門的所有事情。

曾國藩先傳令,放掉因拒交團費而被關押進團練衙門大牢裡的十幾名商人,又把“衡州團練衙門”換成“衡州發審局”;二黃的私財清單也很快報到曾國藩的案頭:計有煙館兩處,茶樓一處,銀子二百萬兩,現金六十二萬兩,綾羅綢緞更是無計其數。

曾國藩着令趙大年傳命首縣,將二黃私宅抄沒的這些私財一一造冊,盡數封存。

傍晚,巡撫衙門恭送王命旗牌的專差趕到衡州府衙,曾國藩帶着趙大年等所有官員焚香放號炮,迎接王命進城。一城的百姓都跑出戶外觀看。

第二天早飯一過,曾國藩便籤發了殺人的告示:午時三刻一到,曾國藩請出王命,將黃路遙、黃超二人斬首;首級用木盆盛了,派專人送給各府、州、縣團練大臣,一一傳看。然後又在衡陽城樓示衆三天。

劉長佑當天晚飯時分,騎着快馬同着李臣典來到衡州府的發審局。

劉長佑一到發審局,水顧不得喝一口,便匆匆到簽押房來見曾國藩。

劉長佑,湖南新寧人,拔貢出身。字子默,號蔭渠。咸豐初,隨江忠源練勇併到廣西助剿天地會,因功上賞八品教諭銜。江忠源到湖北後,劉長佑亦隨左右。只因楚勇人數過少,劉長佑一直不得展其才。曾國藩到楚勇大營拜會江忠源。江忠源爲了能給劉長佑一塊施展抱負的天地,遂向曾國藩力薦。稱劉長佑智勇雙全,有俠肝義膽之古風。曾國藩當即與劉交談,深服其論,同意劉長佑到發審局幫差。

劉長佑時年三十四歲,身材雖不甚長大,卻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三絡細少的鬍鬚,像三條黑旗飄蕩在胸前。

曾國藩在楚勇大營和劉長佑交談時,曾戲謔曰:“再過十年,可不就是漢壽亭侯嗎?”

劉長佑答:“想不到一見面,大人便譏諷我!”

江忠源道:“子默有所不知,曾大人只有極歡喜時,才能發些戲論!”

劉長佑趕到衡州發審局時,曾國藩正在發審局的簽押房裡品茶,聞報,一邊說快請,一邊就放下茶杯迎了出去。

走到門首,正撞見一臉汗水的劉長佑,便一把攜了手讓親兵放座斟茶。

劉長佑掙脫了手,一邊叩頭一邊道:“不知大人招子默急來有何吩咐?”

曾國藩用手扶起劉長佑道:“子默呀,你先坐下喘口氣。用完晚飯後,本部堂再細細說與你。”

劉長佑道:“子默是個急性子,大人不把話說出來,這晚飯子默如何用得下?大人還是快些說吧,不要生生急煞我!”

曾國藩只好道:“子默莫急,容本部堂慢慢地說來。本部堂今日干了一件,讓天下的所有團練大臣,都仇恨的事——本部堂把衡州團練大臣與幫差黃路遙、黃超給殺了!”

“怪不得!”劉長佑道:“子默和臣典進城關時,見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原來歌頌的是這件事!大人哪,您老沒有請旨嗎?各府縣團練大臣可不歸官府調遣的呀!團練又不是制經之師!”

曾國藩頓了頓道:“本部堂請了巡撫衙門的王命——子默,你有所不知,黃路遙幫同團練並無罪,可他不該打着團練的旗號,行自家斂財的事啊!團練雖非國家建制,可他畢竟是百姓拿出銀子來辦的事啊!湖南發審局爲團勇購置的火槍,要三十餘兩銀子一杆,本部堂尚有些感覺夷人在趁機行敲詐之事。可他黃路遙和黃超,竟要花五百兩銀子購一杆火槍,五萬兩銀子買一尊火炮!這不是睜着眼睛在撒謊嗎?百姓雖愚鈍,可並不個個都傻呀!團練是地方上長治久安的大事,一旦百姓傷透了心,一文銀子也不肯往外拿,這團練又如何能辦得下去呢?綠營和旗營已被長毛殺得滿天地裡跑,團練又無銀子來源,這匪還怎麼剿呢?總不計讓那洪秀全得了天下,把歷史拉着倒退吧?”

劉長佑道:“不知大人召子默前來,又要怎的?總不能讓我接手在衡州練勇吧?”

曾國藩以掌擊案道:“本部堂正是此意!劉子默果然聰明!”

劉長佑瞪大眼睛道:“大人哪,子默現在僅僅是個八品銜哪,與白身無異。現在各府縣練勇的大臣,均是在籍的六七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哪!您放我這個八品教諭在衡州練勇,這傳出去——”

曾國藩道:“知府趙大年是個無能之輩,只要本部堂知示於他,量他不敢不照辦——回長沙後,我再讓發審局給知府衙門發一火票文書,就委你做這衡州府的團練大臣!子默呀!黃路遙的人頭可正在湖南各團練大臣的手上傳看,你要謹慎行事。不要因爲蠅頭小利,而污踐了自已的清白!本部堂的話,你聽清了嗎?”

劉長佑撲嗵跪倒,感激地說道:“大人如此看重子默,子默再不盡心盡力來辦,不僅對不起大人,也對不起自已的祖上啊!大人請放心,子默在衡州,一定把團練辦出個眉目!”

曾國藩站起身道:“有子默這句話,本部堂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子默呀,走,隨本部堂吃飯去!”(本章完)

九十二章 團練圍綠營 提督動虎威第十四章 朝廷頒聖諭 侍郎赴衡州第三十三章 武昌城收復 發審局被砸第七章 相國參侍郎 曾府有喧譁七十一章 援師遭重創 王錱發神經一百零六章 湘鄉有密函 恩師追門生第三十二章 楚勇未離省 赤壁突增兵四十四章 團臣審都司 管帶遭暗算七十四章 老胥吏情急 趙公子從軍八十二章 參將署被砸 棗紅馬長鳴五十九章 軍門離省城 艾巖領水師七十七章 左宗棠急函 曾國藩回省七十章 副將犯官癮 獄目打協臺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一百一十五章 秀全擴後宮 秀清先調包第十一章 國潢遭申飭 長沙建大團第六章 皇帝熔金鐘 琦善被起用六十三章 侍郎究根底 撫臺險氣瘋第十章 省城被圍困 侍郎遇險情第三十章 團練非兒戲 《七規》又《十制》第三十五章 水上飄自裁 駱撫臺救駕一百一十三章 命水陸出戰 奏一折兩片一百零五章 民船登記所 百姓好懵懂九十六章 安慶被打破 恭王遭反駁五十四章 紅單難入洋 朝廷亂更張七十六章 王錱發異議 江面試拖罟四十四章 團臣審都司 管帶遭暗算第二十四章 琦善赴揚州 青麟冒冷汗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駁斥 明府話情由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駁斥 明府話情由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駁斥 明府話情由六十四章 侍郎奉密諭 知縣把頭低第二十四章 琦善赴揚州 青麟冒冷汗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飛八十八章 江臬司造簰 曾大人問案一百二十章 畿輔燒戰火 親王督大軍第二十三章 咸豐帝驚慌 洪上帝繁忙第三十五章 水上飄自裁 駱撫臺救駕九十二章 團練圍綠營 提督動虎威四十一章 老秀才發達 發審局被圍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飛七十七章 左宗棠急函 曾國藩回省第二十六章 岳陽縣稍穩 赤壁城響槍三十七章 道長贈謁語 夜半參協臺七十二章 老胥吏發威 造船廠無影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網 副將遭革職第二十二章 軍門來問罪 撫臺亂扯皮第三十一章 《十制》慮長遠 國葆回原籍第三十五章 水上飄自裁 駱撫臺救駕一百一十九章 衡清更章程 勝保忙善後六十一章 知縣懲團丁 侍郎到衡陽第四章 長毛有真假 知縣發橫財四十二章 蕭管帶疏忽 李都司耍橫五十九章 軍門離省城 艾巖領水師一百零一章 武昌城解嚴 崇撫臺用計第二十九章 老親來投靠 兄弟話營官第六章 皇帝熔金鐘 琦善被起用九十一章 座師督湖廣 協領發雷霆一百二十一章 制軍投水死 湘勇將出徵六十七章 軍門有怨氣 酷暑休練兵七十一章 援師遭重創 王錱發神經六十九章 標協鬧意氣 撫臺有算計七十四章 老胥吏情急 趙公子從軍第二十三章 咸豐帝驚慌 洪上帝繁忙第二十九章 老親來投靠 兄弟話營官八十六章 神駒求援兵 撫臺難納涼八十四章 老翁安新家 鐵鍋變成缸三十九章 青撫臺有功 張制軍茫然七十四章 老胥吏情急 趙公子從軍第三十一章 《十制》慮長遠 國葆回原籍五十四章 紅單難入洋 朝廷亂更張七十二章 老胥吏發威 造船廠無影九十四章 提、協有轇轕 侍郎定死活七十五章 彭劉話拖罟 孚泗挑大樑一百零六章 湘鄉有密函 恩師追門生第三十四章 楊時潮升官 徐有壬怒發四十二章 蕭管帶疏忽 李都司耍橫四十八章 死囚押法場 平地起波瀾四十二章 蕭管帶疏忽 李都司耍橫九十六章 安慶被打破 恭王遭反駁第五章 國潢辭團總 縣衙遭洗劫四十一章 老秀才發達 發審局被圍六十三章 侍郎究根底 撫臺險氣瘋四十七章 督撫相掣肘 團臣請王命第二十五章 太平軍使計 曾國藩用謀六十五章 逃犯落法網 副將遭革職五十二章 駱撫臺設套 徐藩司拋餌第十五章 黃團練駕鶴 劉長佑接團四十章 撫臺擺喜宴 制軍修城牆六十八章 豬肘子上席 李管帶獻策一百零六章 湘鄉有密函 恩師追門生一百零七章 呈文遭駁斥 明府話情由八十二章 參將署被砸 棗紅馬長鳴一百零九章 惡吏鬧官棧 王鐸進船局第十六章 皇帝悼師傅 守城靠菩薩一百一十三章 命水陸出戰 奏一折兩片第十一章 國潢遭申飭 長沙建大團四十三章 都司欲逃跑 右眼被踢飛第十四章 朝廷頒聖諭 侍郎赴衡州七十七章 左宗棠急函 曾國藩回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