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拾新棉,隨着秋日的腳步到來,整個魯西南沙土地上種植的棉花開的白花花一片片格外耀眼,各家各戶的百姓全家齊上陣爭搶着用最短的時間將開出來的棉花撿拾一空。
勤勞的農戶們看着白花花的棉花,菜色的瘦臉露出難得的笑意,其實每家每戶種植的棉花並不多,也就是一兩畝地,大量的棉鈴蟲還有各種蟲害是棉花種植的最大敵人。
在農業生產力極度低下的歷史時期,一家農戶如果同一季節種植的作物少於六七種,是很難保證收成穩定的,千年來的輪作套中讓肥力透支的土地勉強有了一絲維持。
最近棉花價格上漲不少讓這些農戶都覺得今年可以寬鬆一些了,往年本地的棉花都是由商人低價收購一空後,通過大運河一路南下運輸到蘇南、上海一帶,那裡有大量的紡織廠需求量很大。
華北平原上的棉花品質很好,即便無法跟埃及、中亞這些沙漠氣候地區種植的棉花比較,但終究是難得的上品,聽說今年不遠處的濟寧城外就有一家新開的棉紡織廠大量收購棉花。
雖然工廠還沒有正式開工,不過光是看看從蘇南流傳過來的機器織布就知道,人家機器織出來的棉布結實耐用不說,連價格都比土布便宜許多,只是不少老人心中憂慮家中辛苦織出來的土布不好賣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聰明些的老人已經準備讓家中子弟將附近荒蕪的沙土地開出來多種植一部分種植棉花,雖然收成比不上良田種植的棉花好,不過沙土地除了西瓜別的啥都長不好,總比土地荒着要好得多。
距離城市遠一些的百姓只會老老實實多種一些棉花,距離濟寧城不遠處的百姓在數百年來商業繁盛的薰陶下,已經開始有不少年輕小夥和姑娘進城看看有沒有工可做。
運河邊新落成的紗廠佔地足足三百多畝大小,一車車新棉包成一百多斤一個大包被不斷的運輸到廠內,看着巨大的棉花垛成巨大的一塊白花花的格外喜人,工人們一個個面帶喜色,可是肖言臉上卻絲毫沒有任何喜色。
沒錯,這個將要開工的巨大棉紡織廠就是他主持建立的,從劉來喜給他們送來不少武剛拿出來的票據和書信後,肖言、曾溥就立刻行動起來,先從上海法租界銀行多次中轉取得不少法郎、英鎊等貨幣。
北方連續不斷的戰亂居然絲毫沒有影響到洋商和中國人之間的貿易,就好像南方與北方不是一個國家一樣,東南互保的各省就那麼冷眼旁觀的看着北方的殺戮不斷進行。
雖然心中很悲憤,這種神奇的環境卻也方便了他們在上海買到不少機器,正好曾溥作爲第三批留美幼童留學美國時有一個同學石錦堂的家就在濟寧州。
雖然石錦堂早在美國時就已經意外病逝,不過其弟石錦潘卻跟曾溥很投緣,剛剛認識不久就決定進行合作,得到石家的全力支持後他們的進展更加迅速。
輕工業建立時間本來就要快一些,當時間到了夏天時棉紡織廠還沒有開張,新建立的麪粉廠和罐頭廠就開始工作了,數百號工人每天不斷的將大量的小麥變成麪粉。
周圍豐富的林果資源還有微山湖中大量的魚都被做成水果罐頭和魚肉罐頭,成品順着大運河迅速銷往南北大地,別處不說反正整個山東第一時間就成爲他們的主場。
看着工廠迅速火爆起來,肖言歡喜的手足舞蹈,隨後又在擴張產能的同時進一步的開拓上下游的產業鏈,麪粉廠、罐頭廠、紗廠還有一系列的造紙廠、玻璃製造廠迅速在城外形成了佔地近兩千畝的工業區。
然而肖言忘記了,自古以來商人在中國都是最沒有地位的,這麼多工廠日進斗金當然會引來餓狼的覬覦,哪怕有整個濟寧石家出面周旋也擋不住背後一支支黑手的貪婪**。
一開始肖言只以爲這些人想要一些好處,不曾想那些人不僅想要拿走自己辛苦建立的麪粉廠和罐頭廠等產業,居然還想連將要開工的棉紡織廠和機器還在路上的鍊鐵廠都一口吞下去,一想到這裡肖言心中就有些苦澀。
怪不得當初武剛對朝廷會有那樣的反應,都說實業救國,可是在這樣的官府治理下別說實業救國跟洋商展開激烈的商戰了,連自己的工廠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紗廠辛苦招募來的小姑娘們已經被一夥地痞流氓嚇得不敢來上工了,周圍鄉下莊子上的青年也散了大半,倒是從微山湖上招募來的一百多號漢子成了自己的堅定支持者,想到這裡肖言面帶感激的看了眼正在奮力堆積棉花的那羣漢子。
昨天工廠去西面嘉祥縣收購小麥的隊伍遭到一羣響馬的襲擊,幸好人沒有折損多少可是隨身攜帶的財貨全部被奪走,火爆脾氣的李摩羅早就帶着百十號人去追殺,雖然李摩羅脾氣火爆不過有劉來喜跟着自己也放心。
石錦潘一大早就帶着曾溥去拜見本地官員和幾家顯赫的豪強,希望能夠通過多讓步換取雙方的和平共處,此刻工場中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腦的丟給了自己,想想肖言就很惱火。
“不知道武大當傢什麼時候能回來啊!”武剛從去年到今年的一系列壯舉早就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大江南北,肖言聽着武剛取得的一場又一場大勝仗,又看到報紙上洋人腦袋修築起來的京觀心情格外舒暢。
如果武大當家在這裡,那些貪婪的豪強肯定不敢對自己伸手吧?肖言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嘆息,這裡是濟寧州是山東乃至朝廷的財富重地,哪怕大當家來到這裡又能做什麼呢?
正想着就看到石錦潘一臉怒氣勃發的拉着曾溥走進棉廠,看來今天的情況不僅沒有和緩,還有可能進一步惡化了,想到這裡肖言臉色不僅更加憂慮起來。
“他們太貪婪了!”曾溥只是搖搖頭沒有細說。
倒是石錦潘格外憤怒,他大怒道:“我掌家的大伯是族長,之前跟曾兄肖兄你們合作他是格外開心,如今別人覬覦咱們的產業,他居然說什麼和爲貴撒手不管了!”
“不好了大掌櫃!”
正生氣忽然又看到劉來喜急匆匆返回,他低聲道:“我跟摩叔抓到一個舌頭,那幫人準備跟咱們撕破臉皮了,他們找來至少上千號響馬,準備強攻廠子還要把咱們殺掉!”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心中一冷,因爲過去濟寧州官兵強悍已經數十年沒有遭受過兵災,這纔是爲何肖言等人將工廠都設立在城外的原因,不僅靠近運河運輸便利,還因爲城外地價更便宜,沒想到如今更加適合賊人進攻。
“這樣他們就能以沒有原主爲由,將所有的工廠收歸官府,然後又可以抵價賣出去,真是好計策,好毒的心思!”石錦堂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年這樣的情況可不是發生了一次兩次,都用順手了!”
等到下午李摩羅返回時,帶來更加不幸的消息,響馬不止一千人,居然是三千人,看來這幫人爲了謀奪自己的產業不僅不要臉面了,甚至參與這件事的已經不是三五家就能說得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