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宗人府!
“父王,您沒事吧?”男子有些擔憂的問道。
“沒......事。”
房間裡的那道人影的聲音聽上去虛弱了很多,聲音沙啞、好似極爲疲倦:“你去查查送信之人,這幾封信......不會是夏青那個小丫頭送出來的,一定另有其人。”
“是。”
男子恭敬的低着頭,迴應道。隨後,他目光閃爍一下,沉聲問道:“父王,‘那個女人’,我們應該怎麼處理?”
“呵呵!”
聞言,屋內那道身影冷笑兩聲,聲音冷酷至極,帶有一股刀劍殺伐的寒意:“我宗人府負責監察天下,前朝的餘孽不知死活,混入我大夏後宮竟然還做到了皇后!你說該怎麼辦!”
“可是,陛下那邊似乎不太......”男子低着頭,身上流露出一股冷酷的氣息,眼中也掠過一絲殺意,沉聲開口道。
男子還沒說完,就聽到房間內的那個人影接着說道:“陛下那邊你不必去管......”
“當年,先帝問本王,該立何人爲儲君之時,我舉薦了陛下。但是,本王也知道,陛下他......是一個無情之人。”
聞言,男子默然不語,似乎也默認了這句話。
“父王,還有一件事。欽天監傳來消息,最近天象異動頻發,恐怕不過多久,我大夏朝就要陷入多事之秋了。”
男子深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力之感。
話音落下,房間內沉默不語,良久,方纔有一道聲音傳出:“此事,陛下和三公他們知道了嗎?”
“已經知道了。”男子彎着腰,恭敬的迴應道。
“槐兒,我時候不多了,以後宗人府就交到你的手裡了,你要好生輔佐陛下。”
“還有,告訴陛下,異族人可利用,卻不可信任,否則,必遭反噬!”
“我大夏,不可走千年前的周朝舊路......”
屋內的人影聲音很平靜,但是,男子卻能夠隔着牆壁看到屋內那一雙閃爍着寒芒的矍鑠目光,目光猶如刀光剜人,彷彿一柄刀,直剌骨髓,讓人戰慄不已。
男子聞言,面無表情,臉龐上無悲無喜,躬身抱拳說道:“孩兒,謹記父王教誨。”
“天人五衰......本王......終究也是打不破這天武壁障......李九殺......我們鬥了一輩子......終究......都走到了這一步......”
屋內的人影話中帶着一股深深的落寞,最後一句話,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
......
東宮,太子府,武德殿內。
李奕奇躺在寬椅中,韓立、董熊二人也是盤膝而坐,守在一旁,三人的一旁,搭着一盆碳火。碳火熊熊,驅散着大殿內的寒氣。大殿內除了木炭被火烤時發出的龜裂聲外,寂靜無比,李奕奇一手烤火取暖,一手握着那本一個月前呂公送給他的《十二策論》,正看得入神。
韓立和董熊兩個人相互對視了好幾眼,都在連連給對方使着眼色,最後,還是韓立苦苦一笑,起身問道:“大人,您讓我們兩個進來,究竟是有什麼事?”
“啊?!”
李奕奇被這突如其來的呼聲個嚇了一跳,緩了片刻纔回過神來,拍了拍腦袋,苦笑道:“抱歉,抱歉,把你們忘了......”
聞言,兩人同是一愣,剛欲開口,就聽見李奕奇問道:“兩位將軍,你們當初都是新兵的教官,可曾會教導兵法?”
“兵法?”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一抹詫異之色。韓立低着頭,恭敬的迴應道:“教過。”
董熊沒有說話,但也默默點了點頭。
李奕奇看着兩人,目光微動,將手中的兵書遞到兩人面前,問道:“那兩位將軍能否幫我解惑?”
聞言,兩人心中微微震動,可是誰都沒有接話。
見到這一幕,李奕奇眉頭微微一挑,眼神明亮的看着兩人,笑呵呵道:“兩位將軍......”
可是,這兩人卻都還是低着頭,誰也不敢開口。
李奕奇愣了愣,他知道這兩人平日裡都是寡言少語之輩,董熊性子沉默,基本不怎麼說話,韓立倒是好上一些,但是也基本是一問一答,從來不多嘴。只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李奕奇倒是第一次遇上。
“大人......當初......我們帶一營新兵上戰場試煉,結果因爲戰術指揮失誤,那一營的新兵全軍覆沒......”沉默了良久,最終還是有人開口了,說話的人不是韓立,而是一旁的董熊。
董熊的聲音很是沙啞、苦澀,語氣中還有着一種極難用語言來形容的複雜之感。
“原來是這樣。”
李奕奇不禁面露異色,他終於知道這兩人當初犯下的大錯是什麼了......怪不得兩人之前的舉動如此怪異,原來是在這裡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
“一營新兵......那也就是一萬人啊!”
李奕奇忍不住裡咧嘴,心中也是嘆了口氣。
雖說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但是,如果是因爲指揮將領的失誤而造成的犧牲,那就等於是白死了,怪不得當初這兩人會說他們險些無法在軍中立足。這種大錯,殺頭也不爲過......
“更重要的是,那些人都只不過是一幫新兵......比起老兵而言,新兵的陣亡往往會引來更大的非議,想必當時爺爺爲了壓下這件事,也費了不少周折吧。”
李奕奇心中想到,猶豫了一會後,回過神來,依舊笑呵呵看向兩人,略帶歉意的說道:“兩位將軍不要介意,我事前並不知曉此事......”
“公子嚴重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他們稱李奕奇爲‘公子’而非‘大人’,顯然還是在乎李九殺的那份救命之恩。
“這裡,我不是很明白,這本兵書上的一些思路,似乎和我以前聽說過的那些兵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李奕奇笑了笑,仍是指着《十二策論》上的一句話,看向兩人,鄭重說道:“請兩位將軍幫我指點迷津。”
“大人,您不要再爲難我們了,論起兵法,這天底下還有比侯爺更強之人嗎?”韓立接過兵書,連連搖着頭,一臉苦笑的說道。
在他看來,李奕奇這就是在消遣他們兩個,李九殺被譽爲軍中第一人,鎮壓大夏南境三十載,無蠻族可越雷池一步,可見其用兵之威烈。
李奕奇放着自己的天下第一親爺爺不去請教,卻來問詢他們兩個在兵法上出過大錯的人,這不是故意寒磣人嘛......一旁的董熊也是緩緩的點着頭。
聞言,李奕奇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韓立的意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他看看韓立,又瞧瞧董熊,幾乎是哭笑不得的說道:“兩位將軍,我現在出宮一趟都難,你們讓我怎麼去安南請教爺爺......”
聽到這話,兩人方纔反應過來,皆是老臉一紅,他們只想到李奕奇和李九殺的關係,卻下意識的忽視了李奕奇身邊只有他們兩個將領的處境。想到這裡,韓立也是一臉正色的看起了那本《十二策論》,董熊也在一旁凝目看向李奕奇之前手指的那一排小字。
“這......”
看了一會後,兩人都是倒吸口氣,對視一眼後,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那麼一絲不可置信之色。
“公子,這本兵書您是從何得來的?”韓立目光灼灼,一臉正色的問道。
“一位長者所贈。”李奕奇說着,眉頭微微一揚,凝聲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韓立深吸口氣,一臉憤慨的說道:“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胡說八道!”
“什麼!”
聽到韓立的話,李奕奇也是大吃一驚,董熊見狀,在旁重重地低咳一聲,韓立頓時激靈靈打個冷戰,總算是回過神來,老臉一紅,急忙對李奕奇拱手說道:“末將激動了,公子見諒。”
“無妨,韓將軍請繼續說。”這時,李奕奇卻直接從寬椅上直起身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
見到這一幕,韓立微微鬆了口氣,知道李奕奇是真心想討教兵法,於是也不再掩飾什麼,開口道:“公子,這本兵書不知道是何人所著,用兵之道,簡直堪稱奇中之奇。自古兵法有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可是此書中卻說,天時最爲重要、地利次之,人和最次,這簡直就是......”
“離經叛道。”沉默寡言的董熊在一旁補充道。
“你們也覺得奇怪吧。”
李奕奇臉上露出莞爾的笑容,他摸着鼻尖,心中也在嘀咕着當初呂公怎麼會送給他一本如此古怪的兵書。他雖然不怎麼了解兵法韜略,但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這個十二個字他還是有所耳聞的。而這本《十二策論》上所寫的兵法、戰術,幾乎都是犯了行兵的大忌,漏洞百出,簡直把所有兵法大家所著的兵書內容完全的反了過來。若不是這本兵書是呂公送給他的,他一直覺得有蹊蹺,否則都會直接扔了......
韓立又翻了兩頁,忍不住連連搖頭,苦笑着將書遞還給李奕奇,說道:“公子,若要修煉兵法,末將建議您還是讀侯爺的《軍政》,或者當年崔雙樂大將軍所著的《雲上策》,還有當年淮陰侯沈傲安沈大人的《軍伍十六篇》。”
李奕奇接過這本沉甸甸的《十二策論》,默然不語,他心裡清楚,韓立提到的後面兩位人物,那都是數百年前就已經故去的大夏朝兵法大家,兩人都是戰勳顯赫之人,在他們那個年代的影響力不下於李九殺。至於那本《軍政》,他倒是熟悉的很,在李府中,他的臥房中就放着一本,不過從來都沒有被他翻開過就是了。
“兩個月之後,太子束髻,必會被安排到軍中歷練......”李奕奇躺回寬椅上,喃喃說道,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身旁的韓立、董熊兩人聽。
兩人聞言,對視一眼後,相互間小聲交流了一下,韓立開口沉聲道:“若是公子不嫌棄,末將二人願追隨在公子身邊。”
“願追隨在公子身邊。”董熊也是開口,一臉鄭重的沉聲抱拳說道。
“等的就是你們這句話!”
李奕奇目光閃爍一下,心中頓時一喜,站起身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一臉正色道:“多謝兩位將軍,不過兩位將軍誤會了,你們不是追隨我,而是追隨太子殿下。”
“是。”
“是。”
對此,韓立和董熊兩人皆是低着頭,他們都是戰場衝殺的猛將,並不怎麼會說客套話,只能連連稱是。
兩人不知道,李奕奇此時說的都是心裡話,論起文道的造詣,李奕奇自認可以碾壓大夏朝九成的儒生,但是論起兵法上的造詣......正如水伯當初所說,他要是在戰場上出了點什麼差錯,李家九代人的名譽就都被他一個人給敗光了。兩個月時間,李奕奇不認爲他紙上談兵能學習到多少兵法和戰術,太子軍中歷練,還是讓這兩人多多指點吧。
三人又是交談了一會,太子夏青這時也從門外走了進來,小酣了一個多時辰,接近正午,太子的臉色看上去也好上了許多,只是眉宇間依舊帶着一絲憂慮。
“殿下。”
“殿下。”
見到太子進來,韓立和董熊兩人急忙起身行了,又對着李奕奇示意,李奕奇微微點頭,兩人這才重新回到殿外站崗。
“他們怎麼回事?”太子夏青指了指韓立和董熊,笑着問道。
“天氣寒冷,我讓兩位將軍進來取取暖。”李奕奇微笑着迴應道。
夏青也沒生疑,隨口迎了一聲,坐回了位置上,看向李奕奇,一臉凝重的問道:“有母后的消息了嗎?”
聞言,李奕奇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猶豫,片刻後,輕輕點點頭,說道:“沒有......但是,也可以說有。”
“什麼意思?!母后怎麼樣了?”夏青聞言,臉色瞬間微變,站了起來,急聲問道。
“殿下,微臣一共命人送出去六封信,到現在爲止,皇后娘娘都沒有回信。微臣猜測,想必那六封信已經都被人截獲了,沒有一封落到皇后娘娘的手中。”李奕奇子夜般漆黑的瞳眸微微閃爍一下,淡然道。
“被誰截走了,好大的膽子!”夏青深吸了口氣,他雖然極力忍耐,但眼中的怒火,還是冒了出來。
“宗人府。”李奕奇目光微微一凜,口中冷冷吐出三個字。
李奕奇何等聰明的人物,要想在短時間內準確截獲太子府和坤寧宮之間六條暗線的情報往來並不容易,能做到這一步的勢力,這皇城之內唯有一處,那便是‘宗人府’!
“嘶——”
聽到那三個字,夏青一下子愣住了,隨後倒吸口冷氣,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一腔怒火瞬間熄滅。
別人不知道宗人府是什麼地方,他卻是知道的。
表面上,宗人府是管理大夏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掌管夏朝宗親們的宗族名冊,按時編纂玉牒,記錄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婚嫁、諡號、安葬等一系列和法禮有關的事宜。可是實際上,宗人府卻是一處專門針對公卿王族以及和皇室沾邊之人的刑獄的之所。
上京城裡,王公大臣,只要是牽涉到‘宗人府’三個字的,統統談虎色變,緘口不言。
“宗人府......那怎麼辦......”
夏青再膽大,這會兒也被嚇住了。
他雖然有時有些任性,但關於宗人府的事情,他在宮裡聽得實在是太多了。身爲大夏儲君,不管是任何人面前,他都可以橫着走,唯獨宗人府,他是絕對不能進去的。那是他們皇室子弟的天敵,有進無出。
相傳,宗人府的耳目遍佈整個皇城之中。當年,夏皇長子在軍中歷練時發生意外,世人皆以爲二皇子會登上儲君之位。可是誰都沒想到,二皇子竟然在夏宮中和一位宮女發生關係,那位宮女暗結珠胎後被宗人府發現。夏皇讓宗人府按律處置,於是乎,那位二皇子便被人拖進了宗人府那寒氣逼人的暗牢中,最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永遠的消失了......
而指控那位二皇子的關鍵性證據,便是他和那位宮女暗中來往的數十封信件。
那些信件,按照那位宮女被處死前的說法是,兩人看過之後就已經燒燬了,寫一封燒一封,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件事情,她自以爲做得隱秘,沒想到,宗人府居然瞭如指掌。
判刑那天,宗人府不知用什麼辦法拿出了十幾封信件,其中竟然寫着兩人交流時一模一樣的內容,甚至連兩人的字跡都是一樣的,以至於那位宮女當時就徹底崩潰了,二皇子也傻眼了。
二皇子事情敗露後,夏青這一代的皇室弟子都深深明白了宗人府的能量與可怕,如當朝雷厲風行的三皇子這般強勢的皇室弟子,未登基之前,在宗人府面前尚且需要低頭,何況夏青。
夏青雖貴爲太子,但是心智堅定比之三皇子這等人物差的太遠,聽到宗人府三個字,此時心中害怕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殿下。”
李奕奇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頓了頓,開口道:“殿下,您放心,宗人府截獲的都是空白的紙罷了,上面什麼都沒有。”
當年二皇子染指後宮的那件事,李奕奇也有所耳聞,當時便留了個心眼。
在他看來,宗人府不過是利用極爲強大的情報網控制了宮中的書信往來,很可能每一封送往宮裡的書信,或者從宮中送出來的書信在宗人府都能找到相對應的備案,這種備案,在數代夏皇的默許下,或許也將信箋的內容保留了下來。或者,宗人府找到了一些巧手的書記官,讓其模仿寫信人的筆記,然後將原件完完整整的拓印了下來,這些都有可能......
其實,宗人府的做法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爲了保護皇族的威嚴,一定量程度的監控是必要的,而且在平時,宗人府基本上是一個影子機構,除非證據確鑿,否則宗人府也不會輕易對一位皇室子弟下手。
書信內不夾雜違逆的言語,不觸犯皇族的律法,宗人府也拿一位守規矩的皇室弟子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