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之內,還敢躺屍裝死的,全部一起毒死!”
洛寧一聲斷喝,猶如晴天霹靂,很多輕傷裝死的夏軍士卒都裝不下去了。
看到金兵重傷員的慘死,很多人呼啦啦一下子站起來,其中不少都是全須全尾。
這些完好無損的裝死士卒,居然有七八百人之多。
加上受傷的,共有一千四五百人。
他們失去了指揮和組織,建制又被打亂,此時根本無法組織戰陣、凝聚軍域,人數雖多卻只是烏合之衆。
之所以沒有凍死,是因爲他們玄鍈戰甲本來就有禦寒功能。
其中極少數還是低級修士,大概有一百多個,傷勢都比較重,修爲最高的是兩個七品百長。
一千多人看着唐緗這個四品大高手和洛寧這個六品高手,居然無法組織反抗。
可是看到兩個高級修士都是夏人,他們的神色也放鬆很多。
“哼!”洛寧冷哼一聲,“你們以爲裝死就能活命?”
“金軍最多半日,就會回來打掃戰場。這茫茫冰原,你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遲早會被金軍追上,全部斬殺!”
衆人想想,覺得這少年說的也很在理。
卻聽這少年一臉義憤填膺之色,“你們不是精銳的涼州軍麼?爲何如此貪生怕死?”
“金軍八旗有毬,伱們就沒毬麼!少了那幾兩肉不成!”
此言一出,這些夏軍士卒人人面露怒色。
“這位公子。”一個士卒忍不住站出來說道,“不是我們貪生怕死,是朝廷不值得我們死!”
“咱們涼州軍真怕金軍?人死鳥朝上,怕個毬!”
“可是咱們,憑啥替當官的老爺們打仗?!憑啥替喝兵血的將軍打仗?!”
“打贏了,撈不到賞賜,得不到軍功。戰死了,撫卹都會被剋扣的所剩無幾!”
“朝廷和老爺們光讓我們忠勇效死!只知道讓我們送命,可是給我們什麼了?!”
“我們家人飯都吃不飽,他們就算有資質也沒機會修煉!還被官吏欺壓,被鬼怪禍害!卻要我們上戰場送命!”
“憑什麼?!”
另一個士卒也大聲說道:“不錯!不是我們怕死,是我們覺得不值!”
“儒道老爺們有權有錢!世家豪族金山銀海,花都花不完!只要有資質,就一定有機會修煉!爲何他們的子弟不上戰場!”
“那些老爺少爺三妻四妾,夜夜當新郎,我們很多人卻要打光棍,絕了香火!”
“大夏是他們的!朝廷也是他們的!他們自己不拼命,憑啥我們來!”
“他們吃得好,穿的好,住的好,還活的久!生來就享福享樂,可我們呢?!”
有一個士卒怒道:“我們不配替大夏死!大夏再大,也不是我們的!”
“夏也好,金也好,不過換個天,又關我們何事!”
“長安、洛陽、鄴城、揚州、涼州城中,有很多異族客人,被朝廷官府待若上賓!”
“那麼多異族客人,不但免費讀書修煉,朝廷和官府還發給俸祿,甚至送女人籠絡,還讓他們做官。”
“那些異族客人也是老爺啊!百姓納稅養這些異族,還要在他們面前低人一等!”
“聽說朝廷優待異族客人,是彰顯天朝上國的氣度。我呸!我們士卒都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老爺們不知道?”
“優待異族客人,讓他們當老爺,就是上國氣度了?大夏眼下這等局面,還有個屁的氣度?”
“多少人捱餓遭罪,多少人牛馬不如,我們軍餉都拖欠,還扯什麼上國氣度!”
“既然異族老爺得了朝廷的好處,那就讓異族老爺來打仗!”
“異族打異族,不就是老爺們說的以夷制夷嘛,正好!”
不知道積累了多少怨氣的涼州士卒,很多人都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甚至有人憤怒的嚷嚷道:“金軍打進來更好!剛好滅了那些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老爺!”
就是毒死所有金軍傷員的唐緗,都聽的心神不適。
“哈哈!”洛寧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
士卒們都被他的笑容鎮住了。
“金軍打進來,會滅了那些老爺?”洛寧一臉鄙夷的搖頭。
“女真人才多少人口?就算滅了大夏,又靠誰來管理天下?”
“靠的還不是那些儒道老爺和世家豪門!”
“只要他們聽話,他們還是老爺,世家還是世家,豪強還是豪強,官員還是官員!”
“無非是剃髮易服,換個衣冠,換個皇帝效忠罷了。他們,仍然高高在上!”
“倒是你們,該賣命還是賣命,該送死還是送死,絕不會比現在更好過!”
“至於百姓…只會更加悽慘。因爲除了供養之前的老爺,他們還要多供養一位老爺:金人!”
士卒們聽着洛寧的話,一時都是沉默了。
“你們已經犯了軍法,回去也是死!”洛寧繼續道,“與其去落草爲寇,不如跟着我幹!”
這些士卒既然裝死拒戰,當然是想去落草。
這些年,很多士卒落草爲寇,甚至成爲賊寇的主要來源。
“跟他幹?”士卒們面面相覷,都是神色驚訝。
洛寧道:“我洛致遠有幾百裡地盤,一百多萬屬民!我的領地正在招兵買馬!”
“你們跟我幹,軍餉不但足額,而且翻倍!”
“除此之外,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是私兵!衆人都明白了。
如今這世道,私兵的待遇可比官兵更靠譜啊。
洛寧眼見很多人意動,趁熱打鐵的說道:“你們當中有修爲的,還提供修煉資源!”
“每個人都會免費鑑定修煉資質,有資質的,發放資源、功法!”
什麼?還提高修煉資源,免費鑑定資質?
洛寧此言一出,衆人頓時議論紛紛。
“前輩此言可是當真?”一位重傷的七品百長說道,“在下之所以當逃兵,是因爲賞罰不公,將帥無恥!”
“自然當真!”洛寧語氣堅定,“我騙你們作甚!”
說完直接祭出幾瓶丹藥,手一揚,“這些療傷丹藥你們拿去!跟我走的人,以後不會再受窮!”
一羣修士得到丹藥,這才相信洛寧的話。
卻聽洛寧繼續說道:“但我不是什麼人都要!真正貪生怕死的人,求我也不收!”
“我要的是敢打仗的男兒,不是逃兵和懦夫!”
“你們今日裝死逃脫,乃是犯了死罪!可我考慮你們情有可原,並非天生怯懦,這才破例招募你們!”
“軍餉、資源、賞賜、軍功、公平、正義…我都會給!可若是將來還有人當逃兵,那我也有軍法無情!”
“我與諸君約定!與子同袍,上下一心!君不負我,我不負君!”
“我保證,只要願意爲我而戰者,就是我的兄弟!”
“願跟我走的,站左邊,不願跟我走的,站右邊!”
洛寧語氣鏗鏘,慷慨激揚,神色誠懇,衆人都是不禁動容。
他們從軍多年,從來還沒有一個將領,對他們說出這番話!
他們都不瞎,自然能看出洛寧一片赤誠,看不出絲毫欺騙之色。
唐緗看着挺拔如鬆、不怒自威的洛寧,不禁有點意外。
她沒想到,這個侄兒還有這番威壓。
年未弱冠,竟似是個久居上位的老將。
“麾下放心!只要麾下不騙我們,我們就敢效死!”
“我們不怕死!麾下只要說話算話,我等自會證明給麾下看!”
很多士卒都直接站在左邊,一羣修士心明眼亮,更是帶頭站在左邊。
最後,所有人都站在了左邊!
就是對洛寧的稱呼,也變成了麾下。
麾下,是士卒對將帥的尊稱。
他們當然不傻,洛寧和唐緗的氣勢,一看就是了不得的人物。
跟着當私兵,當然勝過落草爲寇。
能有一條出路,他們誰也不願意落草。
涼州軍作爲夏軍精銳,選兵嚴格,士卒都是兵苗子。
可惜,再好的兵源,也經不起貪官污吏和各級將領的禍禍。
人心一亂,隊伍就不好帶了。
這一千四百涼州老兵若是加入洛家軍,必然使得洛家軍的戰力提升一大截。
要知道,洛家軍如今只有三百吐蕃兵是老兵。其他數千人都是新兵蛋子。
“屬下王福成,拜見麾下!”
一個七品修爲的百長當先下拜,甲衣鏗鏘。
“屬下劉釗,拜見麾下!”
另一個七品百長也跟着下拜。
“拜見麾下!”
一千四百人雷鳴般的單膝下拜,驚天動地,甲衣響成一片。
“好!”洛寧大喜,“有諸君助我,我無憂矣!”
手遒勁的一揮,“免禮!”
“諾!”衆人一起站起,動作整齊劃一,然後自然熟練的排成隊列,主動整理盔甲兵器。
明明都是裝死的逃兵,卻令行禁止,乾脆利落,精銳之氣十足。
轉眼之間,一股肅殺鐵血的氣勢就散放出來。
果真是涼州勁卒。
唐緗目中流光溢彩,暗道:“想不到寧兒還有這等馭下之能,轉眼之間就招募了一千多銳士。”
“王福成!”洛寧喝道。
“標下在!”王福成跨步出列。
“任命你爲左隊千長,統率左隊。百長由你提名三人,士卒推選…”
王福成神色激動,“謝麾下!標下領命!”
“劉釗!”洛寧再次點將。
“標下在!”
“任命你爲右隊千長…”
“謝麾下!標下領命!”
不到一刻鐘的工夫,這被打亂建制的一千四百多逃兵,就重新編伍,再次有了建制,暫編爲左右兩個千人隊。
千長、百長、什長各級軍官也都重新任命了。
一旦有了新的建制和指揮,全軍的士氣就更加高昂起來。
“到了我的領地,先發一個月軍餉…”
洛寧開始施恩。
接着又發了一批療傷丹藥,就下了第一道命令。
打掃戰場,收拾戰利品!
這次有了一千多兵在手裡,打掃戰場方便太多。
三千多匹完好的千里馬首先被收攏,接着就是盔甲、兵器等物。
加上金軍的軍械,最後收攏的軍資和戰馬,足夠再裝備三千人。
估算一下,所有的軍資戰馬,價格超過五百萬兩黃金!
更重要的是,這些都是各國朝堂控制極嚴的軍器,就是你有五百萬黃金,你也買不到。
不是錢的事。
洛寧可謂撿了一個大大的便宜。
“走!”洛寧下令道,“我們回領地!”
一千四百多人轟然而行,三千多匹千里馬奔騰起來氣勢驚人,捲起一股滔天的煞氣。
“訇訇!”
洛寧一馬當先,騎着一匹千里馬縱馬馳騁,意氣風發。
“哈哈哈!”
洛天下忍不住大笑。他還是第一次率領這麼多人馬。
唐緗跟在隊伍後面,看着揚鞭躍馬、樂不可支的洛寧,不禁搖搖螓首。
寧兒還是有點孩子氣啊。
可他運氣也真是好。
居然撿了一支兵馬!
涼州士卒們見到將主毫不掩飾的直抒胸臆,一副熱血少年的樣子,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們喜歡爽直痛快的上官,不喜歡故作矜持、裝模作樣的將領。
唐緗落在最後,卻是爲了消除馬蹄的痕跡。
她不愧是四品大高手,只是不斷打出手訣,大片的馬蹄印就被抹除。
加上雪花一直在飄落,很快就了無痕跡了。
……
洛寧率軍離開也就一個多時辰,數千藍旗藍甲的金軍就回到原地。
大勝而歸!
看到原地的戰馬、軍器蕩然無存,一千多大金勇士都被剝下盔甲!
而且,夏軍本來在此留下了大概四千屍體和傷員,可此時居然不到三千了。
還有一千多具夏軍呢?
更讓金軍驚怒的是,數百重傷未死的大金勇士,竟然都被毒死了!
“是誰!?”四品修爲的金軍主將怒不可遏。
“來人!遊騎四方察看!”
“嗻!”
他脫下頭盔,先是對着陣亡金軍行禮,接着就揚起一張寬闊的粗獷臉龐,細長陰冷的眼睛蒼狼一般。
“有人敢佔大金的便宜!”
“好大膽的奴才!”
一個戈什哈大聲稟報道:“額真!周圍沒有發現馬隊的痕跡!我們不知道敵人去了哪裡!”
“他們很狡猾。”金軍將領的臉色更加陰沉。
他極力放出神識,可神識中只有茫茫冰原,茫茫風雪,哪有一絲痕跡?
作爲堂堂一個甲喇額真,他身經百戰,何曾吃過這等大虧?
“額真大人。”一個牛錄額真策馬上前,“這個冰原是吐蕃人的地盤,會不會是吐蕃人乾的?”
甲喇額真搖頭,摩挲着頭頂的小辮子,“就算是吐蕃人,也只能是吐蕃的賊寇。”
“依我看,多半還是夏人,可能是涼州軍。”
他臉色鐵青,手中的長刀不知不覺間插入堅硬如鐵的冰原。
“額真,要不要分兵四處,追擊敵人?”
“不用!阿敏貝勒一再叮囑,夏人雖怯懦,詭計卻不少。這可能是敵人誘我分兵之計!”
他取出一本書籍,扔給那個牛錄額真,道:
“這是夏人的《三國演義》,大汗和貝勒們多次讓我們讀的。你拿去好好看看。”
“嗻!謝額真!”
“看完《三國演義》,你就會知道爲何不能分兵四出!傳令撤軍!誤了歸期,阿敏貝勒的鞭子我可受不起!”
“嗻!”
……
兩三日之後,洛寧終於率軍出了冰原,進入吐蕃的青錯部落。
一進入青錯部落,洛寧立刻命令脫去夏軍盔甲,只穿棉衣。
因爲夏軍盔甲會引起吐蕃人的誤會。
青錯部落是吐蕃之北最大的一個部落,人口也比較稀少。
過了青錯部落,再走三千里,就到西藩郡了。
大隊人馬奔馳在戈壁上,吐蕃牧人驚惶之餘,還以爲是馬賊。
因爲附近千里之內,有股勢力很大的馬賊,多是佔山爲王的逃兵,有吐蕃人、夏人、羌人。
“姨母。”洛寧遙指一個雪山,“那是不是就是大雪山寺的所在?”
唐緗目中閃過一絲冷厲,“不錯,正是大雪山寺的所在。三天前圍攻我的喇嘛,就是大雪山寺的。”
“大雪山寺是歡喜派的大寺廟,寺主很是富有。這周圍十幾個部落,都向它交稅供養。”
她恨大雪山寺。
要是有機會,一定要滅了。
半個時辰之後,大隊人馬經過雪山之下,忽然發現有人在攻打大雪山寺。
“殺!打下大雪山寺!我們就發財了!”
一個四品初期的吐蕃大漢大聲喝道,“兄弟們,現在萬萬不能退!”
“我們今日打不下大雪山寺,那些邪僧是不會放我們的!”
“大雪山寺有金山銀海,只要殺進去,就都是我們的!”
原來,是一個山寨的馬賊在攻打大雪山寺。
馬賊足有兩三千餘人,各族人都有,吶喊着攻打寺廟的山門。
可是,寺廟陣法堅固,馬賊傷亡慘重,血雨紛紛,但就是攻不破。
鏖戰不到半個時辰,馬賊就傷亡數百人,巍峨的寺門前血流成河。
馬賊中很多都是逃兵和綠林修士,戰力很是不弱。他們居然能凝聚軍域,還有一些大型攻城重器。
馬賊雖然傷亡不小,可兩三千人一起悍不畏死的猛攻,大雪山寺的陣法也顫動起來。
可是,大雪山寺在大羣喇嘛和僧兵的防守下,仍然沒有被攻破的跡象。
那四品初期的吐蕃賊首一邊親自攻打防護陣法,一邊怒道:
“可恨仁波這個孬種!居然不敢來匯合!讓我們單獨攻打大雪山寺!”
“要是他那一千多人來了,我們已經攻破山門了!可惡!”
“仁波這個狗崽子!”
…
雪山腳下,唐緗忽然收回神識,笑道:“寧兒,你想不想打下大雪山寺?現在機會來了…”
洛寧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喇嘛得罪了姨母,姨母就想滅了整個大雪山寺。
得罪女人的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哦。
“姨母。”洛寧神色玩味,“我馬上就會成爲果節大帥了。”
“果節大帥是誰?”唐緗問道。
洛寧回答:“果節大帥,是西藩最大的山賊草寇,手下有一兩千人馬,聲勢不小。”
唐緗粲然一笑,“原來,你就是果節大帥。”
洛寧當即拿出一塊衣料,寫上“果節大帥”四個吐蕃文字。
很快就做出一杆旗幟。
洛寧戴上一個面具,隨即下令道:“衣內穿甲!打旗!告訴他們,果節大帥來了!”
一千四百多人迅速將盔甲穿在裡面,洛寧又讓少數人故意穿在外面。
如此一來,就不像軍隊,更像賊軍了。
“第一戰!大雪山寺!”
洛寧喝道,當先馳騁上山。他好像已經看到寺廟中的金山銀海。
“轟隆隆…”一千四百多騎緊緊跟隨,更有一羣人主動充當親兵扈從。
山上苦戰的雙方見到突然衝上來大隊騎兵,不禁都是嚇了一跳。
“來者何人!可是仁波兄弟的人!”
吐蕃賊首大喝道,心中納罕不已:“仁波的山寨,怎麼有這麼多戰馬?不對…”
卻聽一個地道的吐蕃語喝道:
“說出吾名,嚇汝一跳!吾乃順州綠林大帥果節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