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淨思、殷融陽及五嶽派各派掌門,一些觀禮要人亦在周圍。
成清銘面色鐵青,前幾日便有人向他稟告風清揚將千面妖狐窩藏在府內,成清銘嗤之以鼻,全然不信,不意風清揚果真甘冒武林之大不韙,做出這等人人不齒的事體,若非親眼所見,委實不能置信,心下羞愧難當。
淨思見人人面上都露出驚愕、鄙夷、憐惜種種神色,有些人不免幸災樂禍,華山派的名頭算是栽到家了。
心下對風清揚此舉亦大不以爲然,不過她最爲護短,兼且對風清揚較諸同胞姐弟尤爲篤厚,當下笑道:“傻師弟,天下人若都像你這般,小兩口嘔點氣便尋死覓活的,十成可也剩不了三成了。
“桑姑娘雖是行事乖僻些,卻肯將終身託付給你,足證她慧眼識英雄,較之聲名煊赫的慕容莊主可勝上幾籌了。”
風清揚苦笑道:“師姐,你也毋須爲我遮羞,我做得出來便不後悔,我自知今後將不容於武林各派……”
淨思截住道:“胡說,哪個容不得你,殷真人,你們武當容不得嗎?”
殷融陽忙道:“哪裡,風公子至情至性,敢爲天下人所不敢爲,在下自愧不如,佩服得緊。”
淨思登時面溢春花,大有得色,殷融陽瞥見她嬌豔無儔的麗容,心頭狂跳,不克自制。
十幾年前,他隨父親、師伯到峨眉山去,其時淨思猶未落髮,長髮飄拂,香風洋溢,自此一面,情愫遂生,回山後便央求父親求親,武當四俠亦大爲中意,融陽將門虎子,若非淨思這等名門高弟,委實不配。
武當、峨眉向來秉承開山祖師張三丰、郭襄的旨意,同榮同辱,共進共退,交易敦篤,若能就此聯姻,更是武林一大佳話,俞蓮舟以掌門之尊,親自赴峨眉,向淨思師父百劫求親。
百劫倒也願意,知道武當四俠傾力栽培殷融陽,他日必爲武當掌門,前程無量,淨思得此佳婿倒也不爲辱沒,不意淨思情竇早開,暗戀段子羽,竟爾一口回絕。
百劫雖不明其意,但素來疼愛無加,不忍違拂其意,況且早有意傳位於淨思,武當雖不禁婚嫁,峨眉掌門絕無嫁人之說,遂也回絕了俞蓮舟。
俞蓮舟怏怏而返,殷融陽雖知無望,情意卻有增無減,當上武當掌門後,位望之崇無與倫比,言出爲法,動則成軌,一言一行均爲天下所瞻矚,這段心事只能深埋心中。
心裡倒歎服風清揚的率性而爲,恨不能自己也效而尤之,卻知是萬萬不能的,心中酸惻,幾欲落淚,忙轉過身去。
淨思對少林戒律堂首座圓音道:“少林容不下我師弟嗎?”
圓音合十道:“豈敢,出家人四大皆空,焉能執着善惡邪正之色相。
“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並非空言。
“桑施主倘能一念向善,便是自植福田,於人於己善莫大焉,於我武林同道亦是令人欣慰的快事。
“老衲迴轉寺後便當稟告方丈,宣諭我少林僧俗弟子不得與桑施主爲難。”
淨思心花怒放,她不過是強打圓場,硬做保山,不想這兩位高人竟說得有理有據,將一件天大的荒唐事說成一大善舉,歎服不已,笑道:“圓音大師和殷真人都這般說,想來旁人自無異議?”
衆人無不竊笑腹誹,這兩個和尚道士名高望重,卻是一般的不通世故,然則這二人說出的話便是武林的法,無人敢駁,均應道:“兩位前輩高見卓識,我等萬萬不如。”
成清銘面色轉和,少林、武當、峨眉硬做保山,華山派的聲譽可保無恙,總算鬆了口氣,對這小師弟也實是無法可想。
風清揚心下雖銘感五衷,卻也啼笑皆非,知道這些人是看在恩師當年澤及武林的情分上,不惜強詞奪理,全力維護自己,天下人的譭譽皆可置之度外,不能見恕於慕容雪卻是萬難忍受的,喟嘆不語。
淨思已揣測出他的心思,笑道:“幕容老先生武功高絕,脾氣也忒煞古怪。
“我們和他沒說上兩句,掉頭就走,大家知道他是雪姑娘的爺爺,自不好攔他。
“不過此事未必沒有轉機,少停我與殷真人、圓音大師便爲你走一遭姑蘇參合莊,大概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吧?”
風清揚怦然心動,三大門派掌門首腦聯袂求親,可是天大的面子,便有再大的過節亦不難於化解,只是方外之人竟爾管起俗世婚姻來,未免令人匪夷所思。
轉念想到慕容雪臨去時決絕的樣子,又不禁心憂,倘若慕容家當真不買賬,又當如何?
淨思望着他忽喜忽憂,閃爍不定的眼神,心下暗歎:“不意情之累人,一至於斯,都是前生冤孽。”
轉頭道:“殷真人、圓音大師,兩位意下如何,不會怪我忒自專了吧?”
殷融陽笑道:“應當效勞。”想到得與淨思並行千里,當真是不勝之喜,便是刀山火海也蹈之不疑。
圓音道:“老衲此番正爲帶幾位師侄增些江湖歷練,姑蘇慕容乃武林勝地,正當一見纔是。”
淨思一拍風清揚肩頭道:“放心吧,殷真人出馬,便是皇家公主也求得到手。”
她行事果決,大具師風,說走便走,眨眼間三派人馬已向姑蘇而去。
其餘賀客目睹此事,均感將有大事發生,千面妖狐仇敵滿天下,未必皆肯因幾大派庇護而置之不問,唯恐惹事上身,紛紛揖退,抽身事外。
成清銘與寧清宇將衆人送出老遠,方始上山,華山上頓時顯得冷冷清清,但見漫山遍野的雜物,猶可想見先時的盛況,對風清揚愈發光火,想到華山派居然和千面妖狐扯到一處,直是奇恥大辱,其餘四派中人亦頗有同感,只是誰也不好說出來。
衆人方將山上器物收拾停當,忽然有弟子傳報,山腳下有日月神教十大長老前來叫陣。
五派掌門大是愕然,不虞魔教中人來得如是之快,素聞日月神教有十大長老,但所知道的也不過是金猿神魔張乘風,銀猿神魔張乘雲、大力神魔範鬆等,其餘幾位只聞其人,未見其面,此番十長老齊集華山,倒是給
足了五嶽派的面子,自然是有所爲而來。
成清銘與四派掌門率五派精幹弟子百餘人下了華山,但見山腳下一處平地上,站着十人,或高或低,或胖或瘦,形狀雖然有別,服飾甚是整齊,一色的黑衣,腰繫黃綾帶子,衣袖上左日右月,胸口上刺繡了一位面容猙獰可怖、踞坐怒目似欲擇人而噬的魔像,想必這便是長老的法衣了。
成清銘尚未開口,趙鶴搶先道:“成掌門,聽聞五派有此盛舉,魔尊特遣我們師兄弟送上一份薄禮。”
隨手揭開一個錦綾盒子,遞了過來,成清銘明知他們絕無善意,卻也不願太過小家子氣,淡淡道:“謝了。”
接過一看,珠光寶氣赫然入目,卻是一面鑲滿珍珠、鑽石的五嶽旗,五嶽各派均繡在上面,繡工極爲精緻,儼如將五嶽各山濃縮了放在旗上一般,具體而微,的確是一件珍品。
五嶽各派掌門無不駭異,下知日月神教搗甚玄虛,這份薄禮倒確是大手筆。
成清銘不動聲色,淡淡道:“貴教如此破費,倒令我五嶽派慚愧了,幾位不會單單爲送禮而來吧?”
趙鶴笑道:“敝教雖小,也不乏奔走使喚之人,我們十兄弟向來各處東西,一年中也難得聚首幾次。
“此番卻是向成掌門討個人情,是以特地聚齊,以表誠意。”
成清銘道:“有話便請直說,我們五嶽派打的便是聯手抗魔的旗號,諸位欲文來還是武來,劃出道來,我們接着便是。”
趙鶴道:“成盟主快人快語,令人佩服,我等前來,一則是爲道賀,二則是討回敝教失落的鎮教寶典。”
成清銘道:“好說,只要閣下將我們五嶽劍派打得大敗虧輸,便將五嶽派一併拿去也無妨,何必強辭奪理,硬佔物事。”
趙鶴怫然道:“成盟主,這便是尊駕的不是了,我們兄弟單揀五嶽派聯盟的好日子來,便是爲了不傷和氣,打打殺殺豈不衝了貴盟主的喜氣。
“諸位都是自命名俠的正教人物,難道連半途拾到的東西亦欲佔爲己有,豈不愧對俠義二字。”
風清揚勃然道:“趙鶴,寶典乃我華山派祖傳之物,不知因何落入你們手上。
“是我從飛爪神魔手中奪回,物歸原主,理所當然,若要寶典,先勝我手中劍再說。”
趙鶴訝然道:“風公子何出此言,寶典來歷我雖然不知,但自敝教開山以來,即爲鎮教寶物。
“其實裡面記些什麼,便連魔尊也不知道,不過是一吉物而已,風公子這般說可有憑據?”
風清揚道:“我是說謊話的人嗎?”
趙鶴道:“在下並無此意,既是風公子這樣說,我們自然信得過。
“不過寶物無主,唯有德者居之,江山還有易主之時,遑論一本寶典。
“不過此物既爲敝教鎮教寶物,斷乎不可失落。
“風公子不妨將寶典抄錄副本,將原物賜還。
“既可使我等不辱使命,又能得回貴派之物,豈不皆大歡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