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晚來風涼,進屋說話。”

我脫下外衣,想爲她罩上,她搖搖頭,躲過了。

“你會怪我嗎?”

我放輕了聲音道:“詹門主做的事怎能怪到你頭上呢?你是盡力了……”

詹廷芳打斷我:“倘若我說我知道呢?”她猛地握住我的手:“你跟顏瑞文二十餘年形影不離已經夠了,難道我們日後成親身邊還要陪着一個他嗎?”

我道:“不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你們兩個哪件不是一回事?你非要和他同生共死嗎?你能不能放棄他,好好跟我在一起。”她的語氣愈發急促,到最後已然是逼迫了。

我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下意識道了句:“詹姑娘?”

她被我一聲問問得回過了神,對我歉意一笑,道:“爺爺會處理好一切的,你什麼都不用管,用不了幾日我八擡大轎地坐上你府可好?”

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鼻尖:“我一向居無定所,沒有府邸。”

“沒關係,”她柔柔軟軟地倚上我的肩膀,“以後飛刀門是你的了,你亦屬於飛刀門。”

我忙擺手:“使不得,我閒散慣了,做不了事。”

我的聲音顯然沒有傳進詹廷芳的耳朵裡,她正歪着頭愣愣出神。

“我父親英年早逝只留下我一個女兒,算是徹底斷了煙火,詹家可以後繼無人但是飛刀門不行。”

她不知是說給誰聽,眼裡彷彿蒙着一層水霧,對着沉靜的夜闌低語。

“你會將飛刀門發揚光大,會護我一輩子,你是最好的人選,最合適的夫婿……”

“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是你們問過我了嗎?”

我差異地擡起頭,對上瑞文受傷的目光,心口兀地發痛。

“我、我以爲你睡了。”

瑞文冷笑着走過來,紛紛揚揚的雨絲落在他的臉上,好似一顆顆珠淚順着眼角滑下。

“我是失了武功,不是失了警覺性,更不是……”

他一手按住詹廷芳的肩膀,將她推開。

“失了心智。”

詹廷芳發出一聲痛苦的嚶嚀,伸手勾住我的衣角。

“段郎……”

我被一聲“段郎”叫得胸腔一熱,一個反手攥住了瑞文的手腕。

“放開她,此事與詹姑娘無關。”

瑞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笑意,說出的話更是森冷無比。

“段穎你受了蠱惑,待我先解決這個居心叵測的女人,再帶你去醫治。”

詹廷芳登時驚惶地睜大了眼睛,秀麗的臉上血色全褪,無助地叫喚我的名字。

“夠了,”我加重了語氣道,“我看患了失心瘋的是你。”

瑞文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我不與你計較。”

“是你不明白,”我道,“詹姑娘是我心愛的女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爲何不能容忍她?”

“呵。”

瑞文倏地鬆開手,一把拽過我的衣領,高大的身軀順勢壓了下來。

“因爲你心愛的人只能是我。”

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耳邊傳來詹廷芳的一聲驚呼,我如夢初醒,驚慌失措地推開眼前的人。

一絲血滴從我咬出傷口上滲了出來,他不甚在意地一舔脣,將那嫣紅的血滴勾進脣瓣間。

“你果然……”

詹廷芳怒不可遏地提掌拍向瑞文,我來不及沉浸在驚愕中,情急之下飛快地當住她的手,反手回擊。

掌心碰到溼潤的衣料,再聽得一道悶哼,我才反應過來瑞文沒了武功根本不可能應擊。

我瞬間慌了神,左邊的詹廷芳,右邊的顏瑞文,方纔的破格之舉,匯在眼前成了瑞文捂着胸口踉蹌難立的模樣。

他身中軟骨散,縱使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亦透着無力,我一向最爲羨慕的青絲黏着溼透的衣衫,我想看他恣意妄爲想讓他永遠不失風采,可是我自己親手把他變成了最狼狽的樣子。

我愣愣地收回手,無措地摩挲掌心。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比夜還深沉的眸子,此刻看不見半點溫度。

“你當真要護着她?”

我慢慢攥緊了拳頭,閉上眼,昔日的山盟海誓言猶在耳。

——我與她一見傾心,情投意合,是註定要成爲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待此事了結,我必第一時間上門提親。

“當真。”

漫長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雨水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月光突破層層烏雲瀉下一地銀華。

瑞文忽然笑了:“段穎你根本不懂愛,談什麼心愛,若是愛一個人又怎麼會選擇逃避,留下被愛的人活在痛苦之中。”

他在說什麼?我茫然地看着他翕動的薄脣。

“你是不是要跟我一樣,失去了纔會醒悟?”

寒芒乍露,薄如冰刃的青素在月色下泛着凌冽的光。

“你不是想殺我,”瑞文道,“今日便成全了你。”

他手一送,青素遞在了詹廷芳的手邊。

“你、你瘋了!”

我伸手按住他,卻被推開了。

“段穎你總是心軟,但凡狠下心一次,又能叫人痛徹心扉。”

我六神無主,只是道:“你說過絕不會讓青素沾血。”

他垂下眼:“是的,我說過……”

我們兩人一時間僵持不下,這時詹廷芳對我柔柔一笑。

“是我來的時機不好,”她的視線在青素上停頓了一瞬,想拍拍我的手,顧及瑞文又縮了回去,“我今夜先回去了,你們好好解釋一番。”

瑞文發出一聲嗤笑。

詹廷芳神色一僵,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意。

我頷首:“也好,你身子弱萬一受寒就不好了。”

她收起暗紅的油紙傘,鋒利的傘頂和摺疊的傘頁如同一把染血的棱刀,在她手中拖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我眨眨眼,兩道截然不同的殺氣消散在了月色中。

院中亮起了燈,林朗睡眼惺忪地走過來,問道:“師父你在同誰說話?”

瑞文見到他緊繃神色終於緩了緩,甚至擡起手按在了他的頭上。

“沒事,繼續睡吧。”

可憐林朗受欺壓太久,享受不來這突如其來的容恩,“驚悚”的成分遠遠大於“受寵”,當即攥緊了他的衣袖。

“顏師父,我師父最近腦子不好使,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

瑞文自嘲道:“除了你怕是全武林都不希望我們在一起吧。”

林朗問:“爲什麼啊?”

我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們,瑞文說得沒錯,我和他本該是極與極,光與影,劇本中人哪怕沒見過我們,但只要聽到我們的名字都會本能的親近我而畏懼他。

這便是設定,是我們無力改變的,是我們被創造出來時已融入血肉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