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女犯段儀、司長張躍、遺失的記憶

次日,上午9:17,魔都,華國巫師聯合會總部大樓。

29樓,整層均爲【緝命司】辦公區。

緝命司司長張躍辦公室內響起一陣紙張被風吹得翻飛而起的輕微聲響,無數‘紙片’拼合成一個人形。

紙人半蹲於沙發上的張躍身側,“主人。”

“嗯,辛苦了。坐吧。”張躍直視着他正前面的大型電子屏,手指向自己左手的沙發。

紙人站起身,其身上紙片帖合處漸漸消失,當他坐到沙發上時,已經是一個正常男人的模樣。

“主人,【神隱】突然被殺之事,木禾僅查到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

“說來聽聽。”張躍沒有任何情緒地說着,一雙異於常人的雙眼中不停變幻着的色彩迅速消散。

“神隱大人的父親乃是上一代【秘咒宗】,據幾名秘巫咒者稱,那位老大人在世時便深居簡出,幾乎不與外界來往。五十年前自請去了京都學院擔任院長一職,神隱大人當年便隨之同往。

二十多年前,老大人仙逝,神隱接任院長職務。據稱,神隱大人除九大祭禮露面主持工作之外,其餘學院內日常的事務,均交由在任副院長處理。

但在去年年底,神隱大人一反常態主動與【萬物院】幾位院首聯繫,並遞上申請,提升遂主將的妹妹遂意爲京都學院進階部部長。

前日神隱大人被刺身亡後,昨日【萬物院】左宮院首辛無忌便將神隱的【靈函】呈交上部,目前已經到達【次將】管琢手中。

至於【靈函】內容,無從探知。管次將府上密佈元階級抑咒圖騰,木禾無能。”

張躍左手搭在沙發扶手上,手指規律地輕點着,思慮了片刻後,說道:“看來,這位神隱大人是早有準備‘禪位’了啊。

木禾,【次將】府第哪怕沒有抑咒圖騰,你也不可輕易入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明白了,主人。不過…”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吞吞吐吐?”

“主人,木禾此次京都一行,感應到我族人的氣息。”

張躍扭頭看向木禾,似有些微的訝異,“哦?京都有你巫妖族人出現,照上面了嗎?”

木禾搖頭,似有些惋惜地回道:“並未。只是感受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息,尋不到蹤跡。也許,只是路過京都學院的族人也未爲可知。”

“你族人壽長几百年,總會遇上的。”

四十來歲的張躍是與看上去僅二十多歲的巫妖主僕關係似是極好,他出言安慰了一句,這時辦公桌上的發聲器響起。

“司長,蕭司尉到了。”

張躍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沉吟兩秒後,站起身。

木禾面色一凜,“主人,您要親自審問那名女犯?”

張躍未回答木禾的說話,只大步朝辦公室大門走去。

“主人,還是讓木禾代您去吧。若是…”

張躍擡手,木禾便識趣地閉上了嘴。當張躍走出辦公室時,木禾化爲無數紙片,瞬間消失於無形。

門外兩側的6名武侍,與一名着正裝的中年女人,緊緊跟着司長張躍往29樓最右側的一間辦公室走去。

這間辦公室外觀看上去與別的辦公室無有不同,但打開門後便是另一個‘小世界’。

這是【緝命司】專用來審訊的一個口袋空間,其內長寬各200多米。沒有任何陳設,一片空白,空間邊緣也是經過附魔處理的,不見扭曲層。

天是灰白的,與此時魔都略顯灰暗的天空無異。

四條粗大的黑色鐵鏈,自天空與地面四個方向伸出纏着一個女人的四肢,將其拉伸着,定在這空無一物的空間正中。

女人面前站着一排身着緝命司制服的男女共8人,便是蕭南北、彭定方、辛可心等人。

見張躍入內,一行人微微彎身致意,“司長!”

張躍點點頭,徑直向那被拉伸得像個蝙蝠標本似的女人走去。

一旁的蕭南北面色陰沉地道:“司長!女犯段儀,36歲,高階一品火系巫師。出生於蘇越省,是個混血。曾在【軍典司】蘇越分司工作五年,兩年前離職。”

張躍微微擡頭看着那渾身上下佈滿了猙獰傷口的女人,開口道:“爲什麼要弄成這樣?好好活着,不好嗎?”

女人睜開腫脹到幾乎已經無法撐開的雙眼,盯着張躍看了會兒,竟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放肆!”彭定方惱怒地吼道。

蕭南北立即擡手示意他噤聲,一旁的辛可心滿臉無語地睨了那糙漢子彭定方一眼。

“張躍,好久不見啊!”

衆人皆驚!

但無人敢表露出,只有彭定方瞪大了一雙牛眼,像見了鬼似地看着那個被自己揍成豬頭的女人。

張躍在進到審訊空間內時,並沒有認出此時已經面目全非的段儀。

但當他聽完蕭南北的介紹之後,就很清楚對方爲什麼死也要見自己一面了。而他願意見這女犯,便是因爲‘段儀’這個名字,與他恩師的孤女一樣。

記憶裡,那是個很溫柔且安靜的小女生。

看來,真的是本人。

人會變,任何人都會。身爲緝命司司長,張躍這一生中見到了太多原本極善良的人變成了十惡不赦之徒。

他並沒有因爲對方是故人,心生唏噓。

他一直都是個沒有多餘情緒的人。疑惑、同情、憐憫,這些容易干擾他做出正確判斷的情緒,之於他而言都是不必要的累贅。

所以,在他眼中,面前的人,是不是故人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是禍亂普通人與巫界和平的不法份子,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

“段儀,你想見本司,必然不只是敘舊吧。”

女人又笑了起來,不再是那樣陰惻惻的笑,而是無比的癲狂。

在場諸人全都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自己沒有出現在這裡。

鬼知道這女人跟司長是什麼關係啊!

心大的彭定方直接扭頭看向蕭南北,一張黑臉上好像寫着‘都是你乾的好事,這娘們不會跟司長有那啥吧’的不可描述的表情。

“張躍!”瘋了似的女人冷聲說道:“我知道你的過去,還知道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過去。哈哈哈…”

張躍微微擰起眉,女人又說道:“張躍,想知道我父親和張戀到底是怎麼死的嗎?去查查自己的身世吧!等你查清,你就知道了。

如果你不想象張戀一樣死得不明不白,就去找【禁祭】,也許,Z會救你。”

“【禁祭】?”張躍微微眯起雙眼,他曾在一份報告上看到這個名字。

女犯段儀那張不成形的面容,突然間瘋狂起來,“虛僞的聯合會,坐享着別人用性命換來的和平。

和平?哈哈…都是假象,爲了他們的和平,不擇手段、趕盡殺絕。

張躍,枉你聰明強悍,卻爲這些虛僞的人作狗奴才。等着吧,你一定會爲曾經的你、此時的你感到羞愧。

總有一天,你會感受到什麼是痛苦。

活在這個僞善的世界,沒有人不痛苦,你也不例外。

衆生皆苦,但起碼,我清醒了。我知道那麼多年困擾着我的,到底是什麼。”

張躍微眯的雙眼中有疑惑也有些驚訝,他看着段儀,還未開口問,段儀又哈哈大笑起來。

“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再見,張、躍、哥、哥。”

‘轟’的一聲,毫無任何預兆,粗大鐵鏈被炸得轟飛開來,而原本被鐵鏈抻着的段儀則以爆炸中,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蕭南北和彭定方都在第一時間撐開各自的元素能量護盾,想要去保護張司長。

但比他們更快的,是無數張不知何處飛來、看似脆弱不堪的白紙。

鐵鏈轟飛橫掃,在場一衆司員全都訓練有素地迅速避開,無一人被擊中。

張躍微擰着眉頭,看着那連血肉都不曾留下的空白處,心底橫生出許多被他屏蔽已久的情緒。

“司長!屬下失職。”

蕭南北收起護盾立即單膝跪地,彭定方、辛可心等司員也紛紛半蹲下,均低着頭一副請罪的姿態。

張躍揮揮手,“都起來。辛可心。”

“是,司長。”辛可心被點名後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彙報道:“有元階或以上級別的暗影強者在女犯段儀意識中佈下封禁屏障,以屬下的能力…”

張躍擡起右手,辛可心立馬就低下頭不再多說半個字。

“蕭南北,京都學院一案交給你負責。另外,徹查段儀生平,直接向我彙報。”

“是!”

張躍轉身出離審訊空間之後,蕭南北轉身擡起左手,便見那四根粗壯鐵鏈像被吸附了一般,沒入他掌心前的一涴氣流之中。

京都學院一案代表不了什麼,但司長將女犯段儀的事情交給他來辦,這就意義非比尋常了。

很明顯,這個瘋女人與司長的過往有着密切的聯繫。

蕭南北深吸了口氣,暗暗緊了緊拳頭。

………

張躍回到辦公室,對那個着套裝的中年女人吩咐道:“通知【賞金司】司員姜鑰,讓她過來一趟。”

“好的。”女人走出辦公室,帶上門的那一刻,木禾現出身形一言不發地站在沙發後的玻璃幕牆旁。

張躍坐在沙發上扶着額頭,閉着眼,回憶起往事。

他是個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有一個比他小三歲的妹妹,張戀。

六歲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他記憶的最開始,就是和妹妹在孤兒院裡的情形。

直到十一歲那年,他覺醒了‘異能’。

一羣陌生人來到孤兒院將他和妹妹帶走。從那天起,他才知道,這世界上有巫師的存在。

他和妹妹是由聯合會下轄的【流浪者】機構撫養長大的,等於是從普通人的孤兒院來到了巫界的孤兒院。

運氣不錯,【緝命司】每年都會到【流浪者】機構徵召兩名司員,他被選中了。

那年,十七歲的他遇到了師傅段超。

段超,段儀的父親,緝命司蘇越省分司一名普普通通的司員。其人並無多少辦案能力,溫和、老好人,這就是段超留給所有人的印象。

段超對張躍很好,段儀比張躍小三歲,從小就愛圍着他打轉。他和妹妹張戀與段家父女的關係一直都很好。

直到,那次意外。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張躍回憶到這裡,喃喃自語道。

“主人,您怎麼了?”一旁的木禾從未見過他這麼疑惑的模樣,不禁出聲問道。

張躍搖搖頭。記憶裡,那應該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但此時的他再去回憶,卻只記得些微的感受,和一些零星的片段。

但是,張躍過目不忘且瞳力驚人。他可以同時觀察那塊巨型電子屏上,同時運作的一百個實時監控畫面。

因此,必然不是他遺忘了過往。

他懷疑記憶被人動了手腳,並曾找了一名暗影序列的秘咒者查看自己的記憶。

秘咒者在進入他意識中後,只發現有一層紅霧,其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盤繞,卻無法突破入內觀看一二。

這層紅霧並非巫法也不是咒術,連秘咒者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關於那次意外,張躍只記得那天段超休假帶着段儀和張戀去遊樂園玩,之後段儀被送去醫院急救,而段超和張戀卻再也沒回來。

原因是遊樂園發生了爆炸,引發大火。懷疑是有火系叛巫與段超交過手,但由於屍骨無存,也沒辦法查。

事後,腦震盪導致失去了那部分慘痛記憶的段儀拿到一筆撫卹金,被她姨母接走撫養。

再之後,張躍被調到魔都。

頭幾年偶爾還通個電話,隨着張躍拼命努力地不停破案,越來越繁忙的他,漸漸與段儀聯繫就少。

直到他一躍成爲華國最年輕的司長,兩人的生活軌跡,便像兩輛奔向不同方向的火車,再無任何交集。

發聲器響起,“司長,姜鑰到了。”

張躍擡起頭,木禾隱於無形,“進。”

一個身穿暗紅色制服、身材偏圓潤的年輕女子打開門走了進來,看上去似是有些緊張的樣子。

“坐。”張躍指了指沙發。

女子清了清嗓子,抱着平板電腦,侷促地坐下。

“張司,您,您找我?”

“你寫過一份關於一個新進冒起的僱傭組織的報告。我記得,你分析過這個組織存在潛在危險。對嗎?”

女子呆怔了一下,立馬點頭,“是,我是寫過。”

“【禁祭】,是這個名字對嗎?”

“對。是的,張司長,您…”

張躍擡手對名叫姜鑰的賞金司司員說道:“我想知道你搜集到了什麼憑據,以及你懷疑的理由。”

姜鑰眨眨眼,心中一下就燃燒起一團火苗來。

她想進緝命司很多年,但由於階品不夠一直未能如願。

眼下,機會終於來了!

“張司,【禁祭】最早出現是在三年前的北美洲地區。是一支由高階一品精英組成的僱傭組織,領導者代號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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