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林。
一場驚世戰鬥無言開始,也在漫天花瓣之下無言結束。
鮮血滴落在點點散落的花瓣上,一個人橫躺在地上。他的胸口、中指、腹部流淌着鮮血,他倒在地上痛苦得呻吟,他的呻吟聲帶着一種刻骨銘心的冰冷與森寒。吳長風幾乎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在世界上聽到這般可怕森寒冰冷的呻吟聲,他甚至有中莫名恐慌。
吳長風,丐幫四大長老之一。一身功夫也勉強可躋身高手之林。他三十年前入得丐幫,助宋滅遼,那把陪伴他近三十年的朴刀上也不知飲上了多少人的鮮血。說他殺人不眨眼也不爲過,然而殺人不眨眼的他,在面對眼前這個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真在呻吟的男子,卻有種難言的惶恐。
一股陰冷之氣似在他心頭纏繞,揮之不去。
吳長風長舒了口氣,他滿懷戒備的望着眼前這個倒地不起的男子。丐幫弟子已經將這個已經重創的男子綁好,不過他仍舊不敢大意,他覺得這個男子猶如一條陰冷森寒的毒蛇,令人不敢小覷。
陰冷之其心頭盤旋不去,終於汪劍通、喬峰走了過來,他的心才頓時一寧。他快步向着喬峰、汪劍通走去。他雖已過五十,不過速度卻比健壯青年還快上幾分。
他擋在喬峰、汪劍通恰好前行的三步外,停了下來。道:“幫主,小心些,老朽感覺這個青年男子有些詭異。”他的聲音低沉,凝重。汪劍通、喬峰聽了他的話也不由凝重起來,腳步也慢上了幾分。
喬峰一愣,繼而快步上前,旋身攔住了汪劍通道:“師傅,此人修爲不凡,身上似有一股陰寒之氣,絕非我們正道中人。今日徒兒大敗給原公子,已損了我丐幫顏面,希望師傅可以給徒兒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徒兒來審問這個人吧。”說罷,喬峰單膝跪倒在地。
汪劍通望着喬峰深吸了口氣,他哪裡不知道喬峰的心思呀。所謂敗於原隨雲戴罪立功,不過是幌子罷了。喬峰真正的心願則是不想讓他受傷。汪劍通如何不明白呢?
倘若三年前,喬峰自然不會阻攔汪劍通。汪劍通雖懷有一身精純深厚的內功,然而內功雖高深,卻亦逃脫不了天道輪迴,生老病死之說。汪劍通一生在武林戰場之上打拼,青年之時身上早就已經積累了不少暗傷。這些暗傷在昔日並不算什麼,以汪劍通的深厚功力與強大的體質,自然不會對汪劍通產生什麼影響。
然而汪劍通已經年過七旬,體質早就大不如前,而且兩年來因爲遼宋戰爭之時,勞心勞力。原本就已經不好的身軀更是雪上加霜了起來。
故而喬峰拼着被汪劍通呵斥責罵的危險,還是毅然決然的出現希望可以代替汪劍通去會一會那黑衣青年。
汪劍通長嘆了一聲,哈哈笑道:“你可曾見過那個丐幫弟子臨陣退縮過呢?這些年來,我見過的宵小之輩無數,又何嘗再多見一位呢?”
他的話語,立刻引動了丐幫上下弟子的熱血,所有人都向着這個老驥伏櫪卻威風不減的前丐幫幫主投去崇敬的目光。
汪劍通不理睬喬峰的好意,昂首闊步,持着打狗棒向前走去。喬峰無法,也唯有給汪劍通讓開了一條道路,他凝神以觀那位黑衣青年,一旦青年有何異動,那他則會以雷霆之勢出手將之擊斃。
粗麻製作的繩子上面帶着點點刺眼的血痕,黑衣男子的胸口、中指、腹部的三處傷口也已經止住了。他的黑衣面紗早已經被吳長風剝落,他的臉色蒼白如同死人的臉色一般,似乎已經長時間沒有見到過陽光了,他的眼神平靜卻涌動的寒流,充斥着陰冷之意,他正以桀驁冷峻的神色盯着喬峰、汪劍通。
吳長風剋制心中對於眼前青年的恐懼,亦步亦趨跟隨在喬峰、汪劍通左手,手中殺人無數的長刀已經準備就緒,隨時欲發。
還沒有等汪劍通問話,那青年便哈哈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囂張無匹,異常刺耳。不過在場之人俱是心智沉穩之輩,故而顯得非常平靜,他們如同觀賞一個馬戲團小丑表演一般淡淡的望着他。
笑聲過後,青年男子冷冷道:“天下第一大幫也不過如此,就算擒個人也需要假借他人之手,還談什麼和少林爭奪天下第一名門正派?哎,枉費我對你們給予厚望,如斯欽佩。”他不是故意冷漠,他的聲音本身就帶着一股陰冷氣息。他的聲音如同一場冰雪,剎那間瀰漫潑灑下來。
汪劍通灑然一笑,道:“閣下暗藏於桃花樹後觀看鄙幫幫助喬峰與原隨雲原公子比武所謂何意?爲何不敢光明正大以來觀戰呢?”
其他人不由對汪劍通心神佩服。不愧是老江湖人物,對於青年的指責嘲諷閉口不談,單刀直入主題,將主動權瞬間奪了回來。
青年冷冷掃了汪劍通一眼,道:“倘若丐幫不想讓喬幫主敗於原隨雲事情被告知天下,就早些動手,何必再詢問那些無用言語,給在下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呢?”
喬峰、吳長風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暗忖青年口齒伶俐、如刀詞鋒,心中不由一陣煩厭,他們知道自己這方遇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他們俱望想汪劍通。
汪劍通面上不變,身上多出一份從容的味道,青年的一切行爲似乎都已被他掌控在手一般,他含笑道:“閣下果真能言善辯,口齒機靈,不過閣下這番伶俐之口齒用來我丐幫身上卻顯然已經用錯了地方。鄙幫早已決定將喬峰敗於原隨雲公子之事已經宣揚出去。至於閣下嗎,老朽確實有種殺人滅口的心思。”說道這裡,汪劍通眼睛閃過兩道刺骨寒芒。
青年心計城府具深厚不已,然而亦不由音汪劍通那剎那間閃過的赤裸殺意而心神動搖。他可不是那些行走在光明世界的人,認爲時間一切事情都美好。他手上沾染了不少鮮血,而且其中許多都是無辜的鮮血,他曾親手將一位哭泣的孩童一刀砍斷了頭顱;他曾斬殺過不少沒有任何反擊能力的耄耋老人……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光明正大的人,也不相信世界上有光明正大的門派。任何光明正大不過是外在,內在也不知道會產生多少爭權奪利,殺人如麻的齷蹉事。
因此青年對於汪劍通想殺他的想法,剎那間使得他心神一陣動搖,不過青年亦是風裡來,雨裡去的狠角色,他立刻便平靜了下拉。眼神更冷了,他望着汪劍通,淡淡道:“噢,我倒想知道爲什麼前丐幫幫主爲何那般急切想要殺我滅口呢?”
喬峰捏緊拳頭,虎目神光湛湛,似如同一頭斑斕猛虎隨時欲撕裂青年。隨着喬峰怒火,青年亦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壓住了他,令他連呼吸都呼吸不過來。他暗忖:北喬峰果真名不虛傳!倘若我與他雙方搏殺,恐怕不由五招便會敗落。
丐幫中人亦如喬峰那般憤怒,如今的汪劍通在丐幫地位尊崇,無人能及。如今青年如斯侮辱汪劍通,豈不是侮辱丐幫所有人?
白世鏡、陳孤雁、宋、奚兩位長老、全冠清都暗自向着青年逼迫而來。顯然青年的話已經觸怒了他們。不過青年掃過他們,卻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汪劍通倒也不怒,他淡淡笑道:“尋一個理由那還不簡單?便說你私自觸碰了本幫機密大事,當處死以謝天下,那不成了?嘿嘿,對於一個無名小卒、躲在黑暗裡的小人物,似乎不用什麼解釋吧?”
青年聞之色變,張口欲言,卻被汪劍通揮手搶先說道:“來人,將他給我帶下去,待將峰兒與原隨雲一戰之事宣揚出去後,再行問斬!”
全冠清躬身上前阻止了一陣愕然繼而求情的喬峰,道:“是,幫主!”說罷,全冠清快步走前三步點住了那青年的亞穴,而後揮手令兩個丐幫弟子將青年擡了下去。
青年心慌不已,真是有幾分惶恐了,他胡亂瞪腳,想要在掙扎,然而如同他武功被禁,身上還捆綁着麻繩,如何能夠掙扎脫身,一切都是徒勞,唯有被帶了下去。
那人被帶遠後,喬峰拱手對着汪劍通,道:“師傅,我們真要隨意早個罪名處理那位青年嗎?他隨偷窺徒兒與原隨雲比武,卻也罪不至死呀!而且這個理由也,也。”
汪劍通接口道:“也太荒唐了是吧?”說道這裡,汪劍通大笑了起來。喬峰顯得有些迷糊。
白世鏡含笑上前,他跟隨汪劍通多年,自然明白汪劍通之意,他笑着拍了拍喬峰的肩膀道:“喬幫主,你雖武藝超羣,不過因爲情性仁厚,故而不明此之理。汪幫主剛纔所言不過是嚇唬那個傢伙的。”
“噢?”喬峰疑惑不解,他掃過宋、吳、奚、徐四大長老,以及傳功長老還有全冠清,他們臉上都帶着一陣笑意。他顯得更加迷惑不解了。
白世鏡餘光掃了一眼汪劍通,又續道:“從剛剛青年那幾句言語可以看出,青年一看便是那種口齒伶俐、機智狡猾之輩,倘若用言語手段哪裡可能逼迫他說出實情呢?汪幫主英明果斷,故而使用了嚇唬戰略,先亂其神,下次在提審起他來便簡單多了。”
喬峰這才恍然大悟了起來。
想通了這個關節,喬峰又響起了一個問題,道:“原隨雲以一劍將之重創,爲何將之交託給我們而不問其緣故?聽原隨雲離去時候的語氣似乎早知道這個人了。”
汪劍通嘆了口氣,長吁道:“也正是因爲如此,我才說你敗給原隨雲敗得不冤枉呀:他果真不愧是當代最傑出的青年俊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