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都頭就在這裡,一聽到陛下進京,頓時緊張起來,整個人精神都繃緊了。
他豁然而起,厲聲道:“什麼時候進的京,護國公已去了吧,入宮了嗎?”
“就在三炷香前,想來,再過小半時辰,就可入宮了。”這差役見吳都頭很是進展,便立即將情形如實相告:“趙六還在那兒盯着,他是作爲京兆府差役去護駕的名義去的,一直都在龜壽坊,只要聖駕到了龜壽坊,便差不多要入宮了。那邊有了消息,會打旗報信,不過小人想着,理應很快了,先來通報一聲,免得總都頭這兒措手不及。”
吳都頭頷首點頭:“嗯,你說的不錯,按理來說,誤不了事,可就怕萬一啊,這是護國公交代下來的事,出了差錯,可就糟了,給我好好的盯着。”
這可事關到他們的生死,榮辱,這吳都頭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準備着,生怕自己一個慎,就壞了大事,因此他口氣格外鄭重。
“不管如何,一定要第一時間將消息送來,不可有任何差錯。”
“是,是。”這差役笑嘻嘻的道:“小人這便去。”
“還有。”吳都頭板着臉,一字一句的糾正道:“以後別叫吳總都頭,是副總都頭。”
………………
陛下入宮,按理在這個時候,理應是去休息的。
而百官將御駕送到了宮門,就該各回衙署。
只是到了宮門,一個宦官扯着嗓子:“請百官入宮。”
這意思,便再明顯不過了,接着,將會有一場朝議。
而議的內容,想來……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這也是趙王回來第一件該做的事情,想來這陳凱之要遭大殃了。
許多人相互對視,心裡俱都瞭然,於是衆人一道魚貫入宮。
陳凱之在這浩蕩人羣之中,尾隨着百官至正德殿,在這裡,百官分班站好,各自站定,小天子似乎顯得很疲憊,懶洋洋的坐在御榻上,已傳來了鼾聲,顯然這小皇帝已經是累壞了,居然不顧場合的睡起大覺來。
趙王爲首,自進了殿,目光就落在陳凱之身上,那目光裡帶着吃人的狠意。
這一次,陳凱之是真正成了趙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陳凱之完全沒被趙王的目光給怔住,他整個人顯得很平靜,他如今畢竟已是護國公了,再不是從前那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在朝拜之後,有人已徐徐站了出來,此人乃是輔國將軍,也即是宗令府的宗正陳武。
陳武也是隨駕的人員,事情發生之後,第一時間,便被趙王尋了去,面授機宜。
大陳朝歷來的規矩都是用爵位較低的宗室來主掌宗令府,爲的,就是因爲親王、郡王們本身就擁有較大的實力,若是再主持宗令府,豈不是如虎添翼。
這宗令府雖是平時不起眼,可畢竟主管的是數千宗室,權力不小,陳武出班,正色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這算是開門第一炮了。
他隨即道:“護國公陳凱之,身爲宗室,帶兵殺入趙王府,趙王與護國公,俱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後,骨肉相殘,此爲何意?此外,陳凱之貿然帶兵闖入,這與謀反無異,宗室謀反,罪加一等,此等駭人聽聞之事,臣……懇請陛下聖裁。”
陳武的作用,顯然不是真正的抨擊,論起引經據典的抨擊,其實陳武這個宗室,比之那些專業的御史要差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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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此次趙王是有備而來,先讓宗令府出頭,先削弱陳凱之宗室的身份,之後,纔可以讓人暢所欲言。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先讓人將事情進行定性,這件事的性質是什麼呢,是謀反!
謀反是大罪,需抄家滅族,無論你是誰,都別想脫身。
就算陳凱之有三頭六臂,也逃不了制裁的,這可是謀反的大罪。
因此,陳武一經發言,許多趙王的黨羽,以及那些對陳凱之不滿的人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陛下,臣這裡,有一些奏疏,懇請陛下過目。”此次,站出來的竟是內閣大學士成嶽。
內閣四位大學士,這位成學士,歷來管的乃是馬政,所以平時都不顯山露水,尤其是前些日子,他至邊鎮視察,也就在一月前纔回來。
這一次,萬萬料不到,先是宗令府的宗正,接下來,竟連內閣大學士,也出馬了。
成嶽板着臉:“這些奏疏,俱都是各地的都督、將軍上奏的,都是聽聞了此事,心中駭然,他們駐兵在外,爲朝廷鎮守一方,知悉此事,竟以爲朝中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有人想要謀反作亂,於是上奏詢問,若是朝廷不給音訊,則起兵勤王。”
一下子……滿朝譁然,衆人竊竊私語起來。
都督和將軍們打的是擦邊球,他們以爲京中有人造反了,上奏詢問,本是應當的事,可言外之意,卻是咬死了有人作亂,現在各地的軍心浮動,因此都在觀望。
連他們都如此不約而同,這……可不是小事啊。
甚至……
陳贄敬一臉淡然的樣子,彷彿是置身事外的人一般,可滿朝文武看了,心裡卻是發涼,這意思還不夠明白嗎?
趙王殿下,這是用各地的都督和將軍,作了底牌,除此之外,還有宗室這邊的巨大壓力,何況,率先出來的,竟還有一個內閣大學士,現在站出來的人,還只是冰山一角呢,接下來,百官之中,不知多少人要叫苦。
如此聲勢浩大,何況這陳凱之,本就是自己找死,只要這謀反罪坐實了,這大陳,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庇護的了陳凱之,說難聽一些,莫說陳凱之就算是一個護國公,就算是皇子,也是必死無疑的。
“洛陽,乃是天子腳下,天子腳下駐守的軍馬,朝廷尤爲看重,稍有不安分,便是萬死之罪。”成嶽面無表情,一字一句的繼續道:“可陳凱之竟擅調兵馬,闖入趙王府,莫說闖入的是趙王府,就算是尋常的百姓之家,那也是死罪,因此,才引發了各鎮都督、將軍們的疑心,引發了天下的恐懼,若是朝廷不能有所交代,以儆效尤,若是人人效仿,我大陳則萬劫不復了啊,肯定太后,也懇請陛下明察。”
成嶽算是充當了先鋒,打響了第一炮。
他的話,比之那輔國將軍陳武要有條理的多了,當然,陳贄敬依舊還是面無表情的佇立着,顯然……這對他而言,只是開胃菜。
今日到了這個地步,顯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他眯着眼,臉色卻是冷的可怕。
真正的壓軸好戲,纔是開始呢,他不急,而是淡定的站着,目光卻時不時往陳凱之方向瞟去。
只是……當那成嶽話音落下,一個聲音卻是突然道:“成學士,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地方的都督和將軍,可以過問朝廷的事了?”
成嶽側眸,卻見陳一壽忍不住站了出來,陳一壽正色道:“各地都督、將軍,理應安守自己的本分,過問朝中事,乃是大忌,現在各地送來這些奏疏,是何意?”
原本躍躍欲試的百官,一下子有點懵。
沒有人能料到,另一位大學士,竟會站出來。
其實任何人都明白,今日的事,本質上所有一切都是圍繞着炮打趙王府而來的,成嶽以各地都督、將軍的奏疏來旁敲側擊,可誰想到,另一個內閣大學士,會以犯忌的名義,來當場駁回呢。
內閣大學士是什麼,內閣大學士乃是宰輔,宰輔的一言一行,都是一種訊號,正因爲如此,所以宰輔們在朝堂上,言行都是尤爲謹慎的,若是有爭執,在內閣的公房裡,關起門來可以拍桌子,可到了這裡,這般露骨的反駁,卻是鮮見。
陳凱之也是微微有些驚訝,因爲他本來是想要親自登場,可想不到,陳一壽竟是挺身而出。
這位陳公,一向對自己有所關照,可陳凱之一直以爲,今日這事,是不可能有人站在自己一邊的,即便有人同情,也不願被牽連。
畢竟這趙王一夥,給他頂的可是謀反大罪,若是站出來爲自己辯解,豈不是同犯,這可是要抄家的大罪,這個時候陳一壽,卻能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陳凱之不禁感激的看了陳一壽一眼。
成嶽也顯得意外,卻見陳一壽只是似笑非笑,他正色道:“難道朝中發生了變故,將軍和都督們都不可以過問嗎?”
“問可以。”陳一壽淡淡道:“可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不該問的不能問,不該說的不能說,若是朝廷需要都督和將軍們勤王,自有聖諭,何勞他們多問?”
成嶽有點惱了,他其實不希望和陳一壽爭執,因爲這很不像樣子。
可陳一壽卻很堅持,一副就等你開口,繼續和你辯駁的意思。
陳贄敬……倒是有些尷尬了。
他本是要製造一個牆倒衆人推的局面,可也沒想到陳一壽挺身而出啊,此時若是他還裝傻充愣,卻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