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陳凱之的樣子,方先生終究有些於心不忍,又不禁嘆了口氣。
頓了一下,倒是帶着疑竇對陳凱之問道:“你隨爲師來訪友,爲何這樣細心,心思如此縝密?”
“恩師要聽真話?”
方先生點點頭。
陳凱之道:“因爲學生在這世上,沒什麼親人了,除了恩師,也不會有人給學生遮風擋雨,所以……學生來到這個世界,就如一座巨大叢林中的麋鹿,總是過份的小心。”
方先生臉上一怔,下一刻,臉上顯出鬱郁之色,最終道:“你放心,恩師會保護你的,就算是將來,也還有你的師兄。”
“是嗎?”陳凱之心裡卻不太信,只是道:“師兄在京中做了什麼官?”
聽到陳凱之提及到了那位師兄,方先生的神色頓時緩和了不少,精神氣也好了,道:“你師兄是個翰林,將來前途不可限量的,爲師老了,倒是認識一些人,不過這名利場上,說實話,於你也沒什麼用處,可是你師兄……他是世家子弟,平步青雲,將來少不得會照顧你的,等你入了京,老夫會讓他將你當親兄弟看的。”
陳凱之是靜靜地聽着,直到回到家中,想起白日的事,不禁唏噓。
可跟恩師在馬車上的一席對話,依舊令他的心有些靜不下來,索性拿出《文昌圖》來看,這文昌圖,越看越奇妙,除了使自己體內涌出一股氣之外,卻發現,自己腦海中多了一張星圖,星辰之間,似乎又如人體的脈絡一般。
這樣枯燥的文字,陳凱之竟是看着如癡如醉,今日讀完,又有新的感受,嗯……怎麼說呢,不知不覺間,自己對於人體的筋脈,竟有了一種精深的理解。
…………
而在京師裡,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洛陽宮裡,一個女官正陪着太后下棋。
太后這幾日的心情都是極好,頭枕在龍鳳軟塌上,姣好的面容含着淺淡笑意,鳳眸卻是微眯了着,陷入了深思,芊芊柔荑,捏着一枚棋子,舉棋不定。
“信陽,看來哀家要輸了。”
這女官忙道:“勝負還未定論,娘娘怎麼急着認輸呢?”
太后見這嬌俏的女官露出憨態,也不禁爲之嫣然而笑,就在這時,那張敬躡手躡腳地進來,靜靜地站在紗帳一側,躬身立着。
太后不露聲色地搖搖頭,嘆道:“輸了便輸了,領賞去吧,你們……都下去吧。”
這殿裡的人都曉得,凡是張敬張公公來,太后多半是要屏退左右的,那女官便連忙下榻,朝太后行了禮,帶着殿中的宮娥和女官都乖乖地退下。
張敬這才拜倒道:“奴才見過娘娘。”
太后眼眸眯着,依舊靠在軟墊上,道:“金陵有消息?”
“有。”張敬道:“陳凱之不知何故,居然和東山郡王打了賭,輸了,便要入王府爲奴。”
太后凝眉,露出不悅:“怎麼回事?又惹出了事端?”
張敬卻是笑着道:“賭的就是那回鄉的王之政,陳凱之說他十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誰曾想,那王家在第十日,山崩了,王之政果真遭了血光之災,屍骨無存。”
太后訝異地看着張敬,很是不信。
張敬道:“奴才是剛剛得來的消息,千真萬確,用不了多久,那王之政的訃聞即將飛報入京,絕不會有錯。”
太后不禁聞之失笑:“這個孩子……還真是……”
“不過……”張敬的表情又凝重起來:“娘娘,東山郡王府的太妃前幾日病重,娘娘本是派了御醫前去探問,誰知……卻被東山郡王府辭了。”
太后頜首:“這個,哀家知道的。”
張敬目光一閃:“可是奴才聽說了一個消息,趙王也派了一個大夫去探問,如今卻在郡王府被奉爲上賓。”
“是嗎?”太后面上的笑容冷了下來:“你的意思是,從前一向恪守中立的東山郡王府,如今也……”
“是啊。”張敬擔憂地道:“滿朝的宗室,掌握精兵的,唯有四鎮郡王,這四鎮郡王當初可都是跟着太祖高皇帝打天下四個兄弟,延續至今,北海郡王自是不必說的,早和趙王殿下暗通款曲了,其他兩鎮郡王,態度莫名,唯獨這東山郡王府,此前也是誰都不得罪,現在態度卻突然逆轉,先是郡王要拜那娘娘貶謫出京的王之政爲師,現在又鬧出這樣的事,他們的心思,已經不言自明瞭,奴才擔憂的是,東山郡王府在江南雖然只有精兵三萬,可一旦有事,這三萬的精卒,反而成了舉足輕重的力量。”
太后的目光變得幽森起來:“東山郡王剛剛襲爵不久,突然如此態度,倒真是令哀家不得不擔憂啊,只是他們在江南,哀家鞭長莫及,哎……哀家哪裡對不起這些宗室。”
“此事,再仔細打探,再有什麼消息,隨時奏報。”
張敬納頭拜下:“奴才尊旨。”
…………
往後數日,依舊暴雨如注,陳凱之卻按時去上學了,府學那兒,也因爲暴雨,塌了一處圍牆,也幸好不至於影響上學。
日子過得還算充實,不過陳凱之對於那位東山郡王殿下的玉佩,卻是舉棋不定得很。
這玩意雖然精貴,可顯然他留着真是沒有什麼用處啊。
賣了?他倒是去當鋪問過了,可當鋪……不敢收。
臥槽……不敢收!陳凱之這才注意到,這玉佩竟是雕刻了四爪金龍的,尋常人,哪裡敢買賣這個?
就算是讓他佩戴在自己身上,他一個秀才也是不合適啊,早知如此,陳凱之覺得還不如直接讓那位東山郡王拿銀子來賭呢!
倒是這一日,陳凱之下學回來,正待要溫習功課,此時天氣放晴了,卻有入冬的意思,寒風颼颼的,外間卻迎來了一個騎馬而來的侍衛。
此人急匆匆地來到陳凱之的家門外,邊急匆匆地敲門,邊道:“陳生員可在家嗎?我家主子是東山郡王殿下,想請陳生員借一樣東西。”
陳凱之聞聲而出,開了門,看着這東山郡王府護衛一身戎裝,很是急切的樣子,忍不住狐疑地道:“要借何物?”
護衛道:“借那玉佩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