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是在別院正門接的委狀和讚揚他的堂札,能叫政事堂下堂札也是極爲不易了。
大魏二十三個路,十多個府,四百多州,兩千一百餘縣,北方以京師爲主,故燕古都,居於北方平原形勝之地,以長城爲界,將諸胡分而制之。
北虜,也就是蒙古諸部,曾經煊赫一時,在大魏開國前後也曾南犯,被大魏太祖一路殺敗,未能得逞而返,其後逐漸衰落,現在已經淪爲二流角色。
東胡,其是遼東諸部的集合,遊牧與漁獵民族的集合,新興勢力,彪悍絕倫,曾經的強國渤海國被其滅了大半國土,只餘半島殘土,苟延殘喘。
西羌,以羌人,原本的西域各國,還有吐蕃殘部的鬆散聯盟,有少量的精銳騎兵和大量的遊牧輕騎,無力攻魏,卻常與北虜一道犯邊,令大魏的河東路,永興軍路,秦鳳路,都是因其而疲憊不堪。
除了北方諸路,軍,還有成都府,江陵府等大府,淮東,淮西,江南東路,江南西路,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福建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雲南北路等諸路。
大魏國土,以徐子先的瞭解,是收復了燕雲和西夏大半國土,加雲南一部份,算是強化版的北宋。
百姓則在一億五千萬人之間,大魏不禁兼併田畝,工商海貿發達,軍制較爲嚴密,中央禁軍和地方廂軍規劃齊備,各路並無總督,巡撫之設,還是以文制武,但武將的地位也並不算太低,這得益於太祖定下的祖制,設武學堂,考武舉人,武進士,到崇德年間,將領十個有九個都是武科出身,便是宗室爲官,一般來說都要鎖廳考試,且是有文有武,所以武官地位,並不爲低。
賦稅來說,也是並不在少數,只是四面受敵,開支浩繁,仍然漸有不支之勢。
這般大的國家,二十多路等若二十多省,幾百軍州,兩千餘縣,億萬臣民,政事堂是一個左相,官職是中書省中書令,一右相,尚書左丞,三到四名參知政事,並無門下省,設御史臺,某參政會兼御史中丞。
再有樞密院,掌軍事,六部中的兵部尚軍務,地方上的情形也差不多,比如帥臣安撫使掌軍事,衝要地方設大都督府,比如江陵大都督府,廣州大都督府,福州大都督府,以掌地方軍務,協調廂軍守備配合爲要,各處的大都督府,也是朝廷在要緊地方制衡安撫使司的配置,否則地方軍政大權儘管帥臣,象江陵,福建,兩廣這些人口稠密,外貿工商發達的地方,一旦爲人臣所把持,局面就相當危險了。
宗室要出來辦事,爲國效力,與大臣形成制衡,這也是祖制,太祖的治國心術,從在大魏的實際效用來看,明顯比把宗室當廢物養着要強的多,只是崇德年間,對大臣更加倚重,對宗室多有防範打壓,這也是因爲天子是外藩出身,對宗室較爲提防,放心不過的原因。
想想也是,以外藩繼位,理法上是小宗繼承大宗,難免有些宗室會有異心,既然趙王府可以,別家爲什麼不行?
以血脈來說,趙王那一輩皇子有十幾個,或封王,或是公侯,哪一家都有資格。
皇帝的提防和打壓,也非由來無因。
好在,徐子先算是自己爭氣,斬首七十多級,殺掉悍匪的功勞是誰也壓不住,報到政事堂上,右相徐夏商替他力爭,不僅升爲三品勳位的昭武將軍,還得以未襲爵的世子身份歷練軍政,加上防盜之事,得授福州府團練使實職,在最近這幾十年,已經是朝廷罕有的封賞,堪稱爲異數了。
四周觀看者衆多,看到徐子先在五開間的別院大門前接了堂札,長揖拜謝,再接安撫使司的委狀,一時間爆竹聲響,歡呼聲也接連響起來。
“看來明達在別院這裡頗得人心。”徐行偉大感欣慰,笑着誇讚了幾句,又對李儀等人道:“侯府的諸位大人,先生,也是出力不小。”
李儀等人當然遜謝,別院在鎮上確實還算不錯,徐應賓就不講排場架子,也是沒錢。除掉李誠父子後,對官莊丁口不管是正戶還是隱戶,頗多照顧,侯府收入減了不少,但此前這筆收入是李誠和背後的岐山盜拿走了,現在這筆收入歸於侯府,孔和等人還在算細帳,但一年好幾萬貫的收入是跑不掉了。
有這麼一筆收入,對侯府來說是相當大的助力,比起徐應賓和第一代南安侯都強的多,南安侯府,可謂是揚眉吐氣。
但說來也是可憐,一年幾萬貫,說起來不錯,但積年公侯府邸,哪一家沒有這個收入?家底有幾十萬貫的也大有人在。
當然窮困的府邸也有,多半是揮霍無度,有再多的資產也禁不起子孫浪擲,江陵,京師的宗室家族,不比福州這裡務實,破產的侯府比比皆是,若是宗室都擅長積累,個個家資鉅萬,人力財力充足,怕是朝廷又要不安了。
因爲侯府善政,不少正戶隱戶都減了負擔,徐子先的聲望一下子便起來了。
而任用李儀,孔和等人也很得力,加上新上任的莊頭都挑的謹慎老實之輩,欺男霸女的事也是絕跡,如此一來,徐子先聲望更高。
加上文章傳揚,殺滅匪盜,要論威望,現在的徐子先可是把徐應賓都蓋了過去,更是遠遠壓過其沒有出息的祖父了。
“現在說什麼都爲時尚早。”徐子先也是沒有想到,齊王居然是保舉他當了團練使。
這個職位在唐宋時全稱爲團練守捉使,地位在節度使之下,藩鎮是以觀察使兼之,州是以刺史兼任,主要職責就是統率地方守備兵馬,唐時初設,到後來爲都團練使,再以都團練使爲節度使,這就是節度使的由來。
大魏立國之後,團練使主要職責是訓練地方鄉兵爲後備,一旦有戰事警情,團練守捉使可以率部出戰,以爲正兵的後備。
後來國朝大體鼎定,團練使漸無軍務,後來逐漸成爲虛職,只在一些有戰事的地方設立,也有給一些宗室勳貴子弟鍛鍊的機會而授之,隨着局面轉變,連這種情形也少見了。
有了這個正五品的官職,徐子先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南安澤鎮和水口,谷口一帶招募民壯來練成強兵,防禦海盜,安靖地方,倒是真的公私兩便。
對徐子先來說,可以把別院爲中心,附近幾個商旅繁多的鎮子,加上幾百個村莊都納入到侯府勢力之下,漸漸打造成風雨難進的地盤,這一下等於有了起家的本錢,非常合算,比他原本的想法還要快捷省事的多。
徐子先漸漸有所發覺,本朝不設總督巡撫之類的差遣官,這使得地方權力較重,雖不說漸成藩鎮之勢,但地方官權力大,包括軍權在內,都比明清之季要大上許多。
很多事,包括徵辟部屬,不僅宗室能做,官員也能做,表面看來福建風平浪靜,政令通達,但從外部威脅和內部流民都無人過問的情形來看,現在的平靜不過是在表面,事實上政出多門,內爭不休,各方勢力現在還是文鬥,一旦中樞無力,比如京師對地方的控制越來越薄弱,文鬥很可能瞬間變成武爭。
這也使徐子先憬然而悟,看來自己前世想事情真的是相當淺薄,很多事只能看到表面,不能深入肌裡分析。
“有此一職,明達能大展所長。”魏翼跟着徐子先等人往院內走,看一眼大門和正院廳堂,未見小妹身影,不免有些失望。當下還是對徐子先笑道:“不知道明達打算募多少兵馬,什麼時候開始?”
“千頭萬緒,一時真的不知道怎麼做?”徐子先想了想,說道:“總得募三營兵,再立一都騎兵。”
“好傢伙。”徐行偉是知兵的,當下嘖嘖連聲,說道:“替你算算帳吧。兩營兵一千五百人,每月吃食開銷最少兩貫,就是三千貫,因爲是團練不是正兵,但要叫人來訓練當兵,兩貫錢一個月最少不過,就又是三千貫,再有一都騎兵,最少得一千五百貫養着,再加上雜費開銷,一個月八千貫最少,一年九萬二千貫。請問,這錢你打算怎麼籌?”
徐行偉說到最後,自己也是面色凝重。
想了一想,見四周並無外人,便是小聲道:“林鬥耀批文下來時,詢問齊王,趙王,是否按月撥付軍餉,趙王府的李谷早就給趙王出了主意,藉口團練衛護鄉里,就給你就地籌餉的權力,向商家大戶攤派。這事鬧不好就會捅馬蜂窩,錢弄不到,被蜇的滿頭包。”
徐子先微微點頭,他知道那個李谷,有名的縱橫家,也是趙王最倚重的謀士,其也以諸葛武侯自詡,當然這是較爲犯忌的話,李谷自己從未說過,只是旁人從他的言談和態度中揣摩出來而已。
向例團練守捉是爲了地方防盜,管理的也是地方兵馬,大魏初定時,各地均有團練,是從地方稅的牙契,門攤稅,契約中提出錢來負責這筆開銷。
如國家正賦,不管是錢還是糧食,都是在常平倉裡放着,由常平使負責管理,沒有政事堂和聖旨是動不得的,這些錢和糧食多半是中樞三司使負責提調,在福建路負責發放禁軍和水師軍餉,包括官員俸祿也是從這部門扣除。
原本還有各衙門的公費,近幾十年來國用日多,稅賦不足,三司使留給地方的錢越來越少,前一陣楊世偉和鄭裡奇,韓炳中等人爭幾萬貫錢鬧的不可開交,要是在百年前地方也很富裕的時候,傳揚開來會成爲笑談。
地方稅,負責的就是地方上的事,比如廂軍的日常開銷,修橋補路,修理衙門,衙前那些公人不在編制的也由地方收入來開銷,以福建的地方還算富裕,地方上契約牙稅收入不少,然而軍興浩繁,幾十個營伍加上地方支出,每年開銷在三四百萬貫,這樣也是把地方收入用的光光。
不要說趙王在大都督府有意爲難,就算不爲難,想支幾萬貫給徐子先來辦團練,這也是絕無可能的事。
允徐子先在地方攤派,就是包藏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