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陳篤中道:“此事何時推行?”
“九叔回東藩後可以先放風聲,下榜文,同時我會寫條、子給南安團練長史李儀,先期可以撥付一些錢出來,買幾千柄鍬,鏟,叉,耙等物,也要買一些壯年的耕牛,陸續運到臺灣,現在是元月正旦,棉花三月種植爲宜,還有三個月時間,足夠展布。”
“此事我還要和家兄他們商量。”陳篤中一臉興奮的道:“想來他們都不會反對。”
陳篤敬,陳篤光,陳篤榮等人,都是昌文侯府掌事的人,陳篤中年歲小,只能算家族中的外圍,算不得核心。
如果東藩開闢棉田的事能夠成功,陳篤中在家族內部的事務上,怕是也有開口說話的資格了,由不得他不興奮。
“也好。”徐子先笑道:“九叔先開頭炮,我跟進。”
“我當然也跟進。”陳正賓笑道:“澎湖不能種棉,但我們人手多啊,如果東藩事成了,澎湖的壓力也要小很多,我也樂見其成。”
……
從昌文侯府出來,陳篤敬和陳篤光,陳篤中等人與徐子先一起密議,昌文侯府的人都是覺得徐子先的建議相當不錯,值得跟進。
福州這裡是八閩罕見的大規模平原區域,但地盤再大也早就沒有空閒的土地了,兩家王府,幾十家公侯府邸,國姓世家,還有文武百官,士紳豪族,就算大魏利在工商,但哪一家沒有十個八個的莊園?
這些莊園各有其主,想要統合起來一律改種棉田,得花多少功夫去談判,折衝,出讓利益?
福建原本也有棉田,只是產量較小,完全不能和江南相比,百姓種慣了的作物,叫他改種,就得拿出現實的好處,哪怕是徐子先自己的官莊,想叫百姓放棄種糧全部改爲棉田,代價也不會小。
此前一直是因爲這些顧慮,算是把昌文侯府在內的大棉商,布商給困住了。
福建的紡織業也算髮達,著名的黃道婆坊機就出於福建,近百年來反而被江南給壓了下去,主要還是因爲棉花產量不足,仰人鼻息,怎麼好放開手腳?
徐子先也是看到商機,華夏原本是沒有棉花,古人禦寒,貧苦百姓穿麻,內塞木棉。富貴人穿絲綢,也是塞木棉,或是在冬季穿毛皮衣物,這都是窮人不敢想象的奢侈之物。
後來在南北朝時期,印度棉花傳入中國,華夏纔開始大規模種植棉花。
在唐末時,棉花逐漸流傳於南北各處,到大魏這時,已經形成了河東,山東,江南,福建等若干個產棉基地。
產棉最多的就是江南和山東,一年都在千萬斤以上的規模。
現在的普通百姓,肯定還是穿不起綢緞棉襖,但普通的布制棉襖還是家家戶戶要備上幾件,最窮的雲貴地方還是買不起,很多人家只有一件棉襖,誰出門誰穿……這當然是最窮困的家庭。在福建這裡,一年總要制幾身新衣,穿久了的棉襖會板結,縮水,也得重新加棉花再打鬆,這樣才能保暖。
所以這一塊的生意,潛力巨大,幾乎沒有底線可言。
而且倭國,東洋,西洋,天方,對中國的棉布需求量也不小,這個買賣雖不及生絲和瓷器利潤大,但勝在數量很大,拿紡布來說,就是出多少,賣多少,根本不可能會有剩餘。
東藩開棉田的事算是定了下來,早期投資當然是巨大,但勝在東藩的地都是無主,朝廷在仁宗,宣宗年間連續下過幾次詔令,凡無主百姓至東藩開闢田畝,國賦都是三年免徵,且開出來的田畝均歸百姓所有,只要上報給官府記錄入帳就可以。
就算有這種諭令,往東藩島這種蠻荒之地的人還是很少,這麼多年來東藩居民不過萬人,也是足見前去開墾荒地有多困難。
昌文侯府和南安侯府兩家聯手,人力物力財力是夠了,加上有陳篤中這個防禦使配合,這件事才能做下來。
就算如此,早期的開銷定然十分巨大,招募的人手都是要花巨資來引誘,否則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前往。
耕牛,農具,棉籽,各種器具都要從海上運過去,這又是一筆大開銷。
陳篤敬和徐子先商議,預計要開十萬畝棉田,需要從沿海地方大量購買耕牛和挽馬,由於人皆不願往東藩,最好是在牧畜上多下功夫,耕牛和馬多了,所需要的人力就少了。
比如有兩頭健牛用在耕地上,開荒加上平時的照料,兩戶人家就可以種植六十畝棉田,這還是照少算了。
十萬畝棉田,除掉原本的東藩百姓中願意種棉田的,最少還得從福建沿海招募千戶以上的人家至東藩。
徐子先提議移漳州流民,在閩清,侯官,南平,這幾個縣就還有最少好幾千戶的流民,可以先移一千戶過去,如果第一年棉田出產在四百斤以上,第二年就再開二十萬畝,再徵三千戶左右的流民到東藩。
這樣不僅使東藩有足夠的人力,漳州流民問題,也是有望徹底解決。
漳州之破,是十餘年前福建路最大的隱痛,五大盜集兵十餘萬人,加上岐山盜爲先導,禁軍不能抵禦導致漳州府城被破,漳州漳蒲,龍巖,長泰,包括州城龍溪諸縣均被攻克,當時逃難的流民在二十萬人以上。
這十餘年來漳州逐漸恢復元氣,流民陸續返鄉,還是有三四千戶,一萬多人的流民無力返鄉,就在閩江兩岸流離失所。
這也是福建路最爲頭疼的一件事,徐子先已經在南安消化利用了千戶流民,如果再遷走千戶,明年再遷兩三千戶,基本上漳州流民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對此提議,陳篤敬當然大爲贊同。
如果兩家不是姻親,陳家可能會有所保留和懷疑,也可能會反對,或是陳家能動員的人加上流民各半。
這樣雙方可以可以彼此掣肘牽制,不能叫徐子先一個人把持。
要知道流民幾千戶皆入東藩,錢財是兩家均出,但徐子先在流民中的聲望,誰不知道?若此事做成,徐子先等於是漳州流民的再生父母,真正救了他們的苦難,徐子先的聲望會一漲再漲,昌文侯府出錢出力,當然也會獲得感激,但在流民之中,誰說了算?
不言而喻,肯定是徐子先說了纔算。
昌文侯府對這件事,這般做法,一則從公心考慮,漳州流民能安頓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加上棉花種植,不僅有利昌文侯府,對福建路也是好事,陳篤敬這樣的年過半百的大吏,不可能對此毫不心動。
留芳千古,是所謂立功,立德,立言之中的重要選擇之一,只要有機會,陳篤敬也不會放棄立德立功的機會。
再次,則是徐子先畢竟後起之秀,未來可想而知還會風光幾十年,甚至將來地位不在現在的齊王之下。
兩家已經成姻親之好,再考慮到徐子先的未來格局極大,東藩這裡,陳篤敬他們當然是放了一手。
這件事也不可能是陳篤敬一個人就下決定,在場的陳篤中,陳篤光等人,均未反對。
至此算是定議,怎麼着手,人力,財力,物資,均可以慢慢籌劃準備了。
“先期要投多少?”
徐子先身邊暫時只有一個陳佐才,金簡,高時來幾個坐在一邊只聽不說,陳佐纔在燈下瞪着大眼問徐子先。
“我們現在有多少?”財務上一直是孔和具體負責,李儀掌總,陳佐才也是會在一邊輔助,大致的數目還是知道些。
“算公,從十一月到十二月,這兩個月行商逐漸減少,團練捐當然也收的少了,只有三萬貫不到。去掉各種開銷費用,還能剩下六千貫左右,還好打完了仗,各處捐納錢送來不少,不然的話,連年賞錢都不太稱手。開春之後,不知道二月或三月碼頭能建好,港口碼頭是以南安團練的名義開設,收入算是團練,能收入多少,現在還沒有預案……”
徐子先微微點頭,團練的大宗收入目前只有團練捐,江灘一戰收穫很大,損耗也是很大,各鎮商行捐來的三萬多貫,加上楊世偉給的幾千貫用的精光。
年後得到二月,團練捐才能恢復到每月一萬五千貫以上的水準,在此之前,只能勉強夠維持開銷。
北上花費,包括修理福船,當然還有徐子先的彩禮三萬貫錢,都是從侯府別院的私庫裡取出來的使費,和團練捐無關。
再下來,就是碼頭倉庫區投入運營,因爲是以團練名義開辦,所以碼頭倉儲區的收入,算入公帳,不算侯府的收入,記帳也是從公帳來記。
這是徐子先的堅持,公帳私帳分明,不使混亂。
往下去,侯府的鴨羣,羊羣,豬欄,雞舍,菜田,也會按時價供應營區,團練出錢購買,因爲菜田和養殖的費用,都是徐子先自己撈的腰包,另外這些地也是侯府的地。
事實上連團練營區的土地也是侯府的地,這個且在將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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