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棺槨中,曹昂靜靜的平躺着,和煦的面容除了略顯蒼白,與平時並無二至,就像在熟睡一般,還帶着一抹輕鬆的笑意,身爲曹家大公子,內定的政治繼承人,他的肩膀上一直扛着山嶽般的重任,壓的喘不上氣來,如今拋棄一切煩惱,終於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在曹昂身邊,還放着一柄斷裂的‘倚天劍’,那是曹操親自送給兒子的,希望他能‘手持寶劍,斬獲天下’,如今寶劍已經斷成了兩段,鋒刃上到處都是裂紋和缺口,可見之前經受過多麼激烈的廝殺,最終‘劍毀人亡!’
“子修~吾兒!……痛煞爲父了!”
手撫兒子年輕的面龐,曹操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這是一隻掌握天下風雲的強力大手,有逆轉乾坤的偉力,如今卻拽不回親生兒子的性命,“蒼天呀,汝何其無情也?”
“嗚嗚!~咽咽!~~哇哇!”
愛子身喪疆場,從此陰陽兩隔,曹操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哀傷,先是黯然流淚,接着嗚咽出聲,最後抱頭痛哭起來,哭的撕心裂肺,淚中帶血……
奸雄也是人,卸下一身的尊榮,現在的曹操不是大漢丞相,也不是什麼三軍統帥,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也有着平凡人的喜、怒、哀、樂!
棺槨裡躺着的是自己的兒子,是自己用二十年時間養育成人,又傾注了無數心血培養而成的兒子,是事業的繼承人,是生命的延續,是自己的夢想和未來……,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如果自己不是疏忽大意,如果自己不是貪戀女色,如果自己不是帶着一點私心,如果能夠……”
‘如果’實在太多了,可曹操偏偏就是一個也沒有采納,歸根結底,這些悲劇都是因爲自己一手造成的,是自己把心愛的兒子送上了不歸路呀……,“子修,爲父愧對於你呀!”
“嗚嗚!~~~哇!”
自責、悔恨、心痛、哀傷……,各種情緒一同涌上心頭,如此巨大的打擊下,曹操只覺得小腹一熱,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隨即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
“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
帳門一挑,一羣文武大員就衝了進來,雖然曹操讓衆人回帳休息,可這種情況下有誰能安心就寢呢,全都聚攏在帳外,探聽裡面的情況,生怕出點什麼意外,結果……
衆人七手八腳的把曹操擡到軟榻上,幾名郎中立刻開始救治,呼喚、把脈、扎針、灌湯藥……,忙乎了好半天,再看曹操,面如死灰,呼吸微不可聞,已經徹底昏迷不醒了!
“怎麼辦?……丞相昏迷了,咱們可怎麼辦?”
“誰來執掌三軍?誰又能破解危局?”
大帳裡充斥着一股驚慌的情緒,衆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現在當家人倒下了,下一步又該何去何從呢?
“立刻出兵,血洗宛城,殺他個雞犬不留,爲大公子復仇,爲丞相大人雪恨!”武將們義憤填膺,紛紛拔出寶劍,叫嚷着要跟張繡決一死戰!
“萬萬不可呀,如今大軍新敗,丞相又昏迷不醒,還是立刻退回許昌,那纔是上策!”文官們比較穩重,認爲當務之急是穩定局勢,報仇雪恨的事情以後再說不遲!
“父親大人昏迷不醒,身心俱傷,如何經得住一路上的車馬勞頓,還是暫且按兵不動,等病體稍加好轉之後,再做打算吧!”曹丕幾兄弟既反對出兵,也不贊成撤兵,現在曹操的安危纔是第一位的,稍有不慎,他們曹家就是天塌地陷的局面呀!
“出兵?撤兵?……還是按兵不動?”
大帳中出現了三種截然不同的意見,卻又誰都說服不了誰,一時間七嘴八舌的吵成了一團!
“大家都不要吵了,丞相大人醒了!”好在關鍵時刻,郎中的一句話,把局面給控制下來!
“丞相大人!~~父親大人!”
衆人連忙撲到軟榻旁邊,察看曹操的情況,曹丕更是衝到了第一個,大哥身亡,他現在就是家中的長子,有些事情,必須得承擔起來!
曹操面色慘白,比死人也就多一口氣了,好半天才勉強睜開眼睛,連目光都有些發散了,一口鮮血噴出,弄的他元氣大傷,試着擡了擡身子,卻一點力氣也用不出,動動乾裂的嘴脣,終於吐出了幾個字……“速召蕭郎,主持大局!”
說完,再次昏迷過去!
‘速召蕭郎,主持大局’,這八個字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讓衆人看到了希望,事到如今,也只有蕭逸到此,才能化解眼前的危局了!
不過嗎,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不可一日無帥,曹操昏迷不醒,蕭逸尚未趕到,在此期間,必須有一個人出面暫代大事才行,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琢磨合適的人選,這個擔子可不輕呀,背不動的話,會壓死人的!
大公子曹昂已死,其餘幾位公子年紀尚幼,不足以服衆,隨軍的宗族將領中,夏侯淵脾氣暴躁,遇事衝動,夏侯惇倒是爲人沉穩,可惜魄力不足,餘者更加不行,剩下的人裡,就只能看兩位謀士有這個能力和威望了!
“丞相昏迷,蕭郎未至,還請奉孝暫代大事,下官願爲輔助!”程昱性格油滑,不願意擔責任,主動退讓了一步,再者,他心裡也很清楚,論起智謀、軍略來,自己遠不如這位‘鬼才’!
“既然如此,就由在下暫代軍中大事,諸位有何異議?”
事到如今,也容不得郭嘉退縮了,‘刷’的一下拔劍在手,這位白面書生殺氣騰騰的看着衆人,危難時刻,誰要是敢不聽號令,擾亂大局,就別怪自己痛下殺手了!
“願聽奉孝先生號令!”
“願聽奉孝先生號令!”
衆人不敢怠慢,包括曹家諸子在內,紛紛躬身行禮,表示服從,對於郭嘉的才幹,他們也是心服口服的!
“好,曹純聽令,立刻騎上快馬,日夜兼程趕到山陽郡,請蕭郎來此主持大局,不得有誤!”
郭嘉的第一道命令就下達給了曹純,他即是曹氏宗族,又是軍中悍將,忠誠度和能力都沒有問題,騎術也是出類拔萃的,卻是送信的最佳人選!
“諾~末將尊令!”
曹純沒多說什麼,轉身出帳,帶了幾名親兵,挑選了十幾匹快馬,備足飲食,連夜就出發了,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一絲一毫也不敢耽擱呀!
“曹丕聽令,大公子已逝,如今你就是家中長子,立刻從小路趕回許昌,將這裡的情況轉告荀彧、荀攸兩位大人,讓他們穩住朝中局面,而後坐鎮丞相府中,調集親兵護衛,以防有人生事!”
與前線的戰事相比,郭嘉更加擔心許昌的情況,如果曹操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些漢室死忠之臣必然趁機鬧事,各路諸侯也會落井下石,必須防患於未然,甚至得往最壞得方面打算,所以派曹丕回去,是最合適得了!
“諾!”
曹丕也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擦乾臉上的淚水,看看昏迷不醒的父親,又拍拍兩個弟弟的肩膀,一咬牙,轉身出了大帳,先換了一身普通士兵的服飾,而後帶着幾名心腹侍衛,連夜從小路返回許昌,坐鎮朝廷去了,“大哥沒有走完的路,就由自己繼續走下去吧!”
“許褚將軍,帶領人馬護衛中軍大帳,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更不得打探丞相大人的病情,違令者,殺無赦!”
“諾!”
許褚抱拳行禮後,立刻調動‘虎豹騎’,將中軍大帳裡外三層的守護起來,自己更提着鋸齒大刀,就站在帳門前,虎視眈眈的盯着每一個人!
“其餘衆將各守本營,不得擅自出戰,不得無令退兵,一如既往,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都明白了嗎?”
“諾!”
衆將答應一聲,各自回營坐鎮去了,不過在出帳之前,都把眼淚和汗水擦乾淨了,又整理好衣袍,以防露出破綻!
安排已定,郭嘉手提寶劍,帶着曹彰、曹植兩兄弟,就坐在曹操的病榻旁,目不轉睛的守護着,以防不測!
“蕭郎,一定要快些趕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