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道有九座險關,而劍門關爲險中之險,它位於大劍山中斷處,兩旁懸崖峭壁、直入雲霄,中間是一條筆直的峽谷,南北長十餘里,東西寬僅數百步,傳說是上古神人,用寶劍劈開了山脈,打通了道路,故而取名‘劍門!’
蜀人見此處險要,於是鑿山岩、架飛樑、搭棧道,並在峽谷口砌石爲門,修築了堅固的城牆,以及各種防禦工事,後人又不斷的加固,終於形成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劍門關!
劉璋雖然闇弱無能,卻也知道金牛道的重要性,故而派了張任、黃權、劉巴等名將,統領五萬精銳人馬鎮守,中軍就設在了劍門關!
自從進入雨季以來,劍門關就徹底的封鎖了,嚴禁任何行人、商旅往來,張任等人枕戈待旦,操練兵馬,時刻關注局勢的變化!
建安十五年-十月二十二日,關閉多時的劍門關,突然的打開了,還想起了迎賓雅樂,原來來了使者,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一個正大光明來的,兩個偷偷摸摸來的,卻都懷有相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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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事大人一路幸苦了,快擡到暖炕上,再把火盆端過來,還有虎皮毯子!”
“餘乃殘廢無用之人,上不能護主平安,下不能保境安民,何勞諸位將軍如此禮敬,真是受之有愧呀!”
“禮敬大人,天經地義!”
第一位使者很奇怪,是個弓背駝腰,手腳具殘的病人,連正常行走都做不到,只能趴在軟榻上、由四名僕從擡進了劍門關!
張任、黃權等人卻極爲恭敬,親手接過擔架,一路擡進了將軍府中,又擔心雨季過後、天氣轉寒,凍到了這位使者大人,連忙各種的送溫暖,就像侍候長輩一樣呢!
之所以這樣做,皆因來的不是一般人,做過不一般的事情,更應了一句古話:‘忠臣孝子人人敬,佞黨奸賊留罵名!’
使者名叫-王累,廣漢郡人氏,任職益州別駕,爲人性格剛毅、公正無私,是巴蜀地區有名的廉吏,更是有名的忠臣!
之前引劉備入川,王累就是堅定反對者,認爲這是‘引狼入室,自尋死路’的蠢辦法,可惜數次苦心上諫,劉璋都當做了耳旁風!
之後劉璋前往江州會盟,王累再次勸阻,認爲一去則難返矣,還讓僕從們用繩索、把自己倒吊於城門之上,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寶劍,以死來阻攔劉璋的出行隊伍。
可惜呀,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劉璋一意孤行,還是離開了成都城,結果真的沒能回來了,王累也揮劍斬短繩索,從三丈高城門摔下來了。
幸虧王累命大,竟然沒有摔死,卻摔斷了一條腿、兩隻胳膊,脊椎也嚴重扭傷了,之後一直臥牀養病,劉璋身亡的消息出來,王累更是嚎啕大哭,想要一死爲主公殉葬!
可惜雙臂具斷,又行走不便,自刎拔不出寶劍,上吊掛不上繩子,絕食家人強灌米湯……幾次尋死都沒成功,而忠臣死諫的美名,卻傳遍了巴蜀各地,深受軍民人等的尊敬!
“敢問別駕大人,成都的情況如何了?”
“唉!--大耳賊謀害主公之後,統兵向蜀郡推進,一路上連克資中、安嶽、簡陽等重鎮,距離成都只有百餘里路程了,沿途守軍或逃、或降、或亡,根本阻擋不住兵鋒!
還有李嚴、吳懿、吳班等不忠不義之徒,貪圖榮華富貴,竟然投降了大耳賊,幫助敵軍攻略巴蜀城池,以至於局勢惡化,幾乎不可收拾了!
不過成都的官員、士族們已經盟誓,要死守城池、血戰到底,就算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向大耳賊屈服,大不了玉石俱焚!
這是兩位公子的書信,請諸位將軍好好看看,速發一支兵馬,南下救援成都,若是大耳賊兵臨城下,只怕就來不及了!”
王累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努力的遞了出去,張任連忙雙手接過,抽出裡面的信紙,與黃權、劉巴等人依次觀看……
內容很簡單,就是命令張任等人,在緊守金牛道的同時,想辦法抽調一些人馬,南下救援成都城,打退劉備的軍隊,事成則重重有賞!
信中還提到了,諸位將領的妻兒老小,在成都城內很安全,還專門賞賜了金銀、絲綢、糧米,以做安家度日之用,讓將領們無後顧之憂,可以放心的殺敵立功。
奇怪的是,書信的最底下,竟然有兩個署名:劉循、劉闡!
原來劉備軍步步逼近,成都城內一日三驚,別看巴蜀集團高層們,復仇的口號喊的震天響,其實既無出戰的勇氣,也沒有守城的計策,典型的外強中乾!
舉目四望之下,就盯上了金牛道五萬精銳守軍,以及張任、黃權、劉巴等能征善戰的將領,希望這支人馬南下,能阻擋劉備軍的進攻!
不過嗎,劉璋活着時候,對寒門將領們無甚恩德,如今人都死翹翹了,更加無法號令這些兵馬了,就算軍令送到了劍門關,只怕一兵一卒也不會南下!
於是有人出主意,把在家養傷的王累請了出來,做使者前往劍門關,希望用他忠義的精神,感染這些寒門將領們,進而出兵救援成都!
另外嗎,劉循、劉闡一武一文,頗有才能不假,一心爲父復仇也是真,可二人同樣野心勃勃,盯上了益州牧的位子,自從回到成都之後,二人明爭暗鬥,爭吵不斷!
成都的文武羣臣,也分裂成了兩大派,各支持一位公子上位,結果爭吵了近一個月,也沒推舉出繼承人,反而內部矛盾越來越大,好幾次差點刀兵相見呢!
要想坐上益州牧,必須有軍隊支持,劉家兩兄弟的目光,也盯上了金牛道的五萬精銳,全想抓在自己手中,又都不放心對方,這纔出現了一封書信,兩個署名的情況!
“救援成都城,末將們義不容辭,不過曹軍步步進逼霞萌關,亦有大舉南下之意,金牛道只有五萬人馬,防守已經很吃力了,抽調兵力又談何容易?
不如這樣吧,別駕大人在劍門關休息幾天,末將們想想辦法,好歹抽調出一些兵力,去解成都城之圍,爲先州牧大人復仇雪恨!”
…………
“如此再好不過了,還望幾位將軍行動快些,須知救兵如救火呀!”
張任、劉巴、黃權互遞眼神,讓人把王累擡下去休息,表面上信誓旦旦的,要儘快抽調兵馬南下,實則心中冷笑不止!
劉璋身亡之後,如果二子和睦,協力死守成都城,或許還能苟延殘喘一陣子,如今卻勾心鬥角、爭權奪勢,滅亡之期恐怕不遠了。
至於成都的士族官員們,恐怕早就圖謀後路了,誰又肯拼死守城呢,‘對天盟誓、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鬼話,也就騙騙王累這樣的忠厚人!
孟子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劉氏父子對巴蜀寒門無恩,士族集團更是百般欺凌羞辱,張任等人豈會出兵救援,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不過張任等人的妻兒老小,都住在成都城內,書信中說好好安置,其實變相的做了人質,因此他們不敢直接抗命,只好是虛與委蛇、拖延時間,隨着局勢發現再做決定了!
“成都只怕守不住了,咱們何時舉事,換上曹軍的旗號?”
“不急,大耳賊也派人來了,咱們先見見使者再說!”
“咱們不是商議好了,帶兵歸順蕭大司馬,見大耳賊的使者做什麼,一刀宰了豈不省事?”
…………
最近一段時間,張任等人私下商議多次,巴蜀集團的滅亡,已經成了必然之事,他們這些人不願做殉葬品,前途又在何方呢?
只有另投明主了,選擇目標有兩個,一是北上降曹,二是東進降劉!
之前張鬆分析過,劉備進川之後,必然倚仗巴蜀士族,寒門子弟的日子會更苦;而劉備的確這樣做的,在江州大會巴郡士族,還締結了聯姻同盟呢!
加之劉璋死在江州城,與劉備有無法擺脫的干係,如果歸降過去,難免背上‘賣主求榮’的罵名,張任等人不願被人戳脊梁骨,因此降劉這條路走不通!
不降劉,則降曹,而最近一段時間,蕭逸多次派來使者,態度誠懇,條件優厚,讓張任等人頗爲心動,已經定下了歸順的決心!
“急什麼,先見見大耳賊的使者,言語間好好試探一番,若能探出一些機密事,再轉告給蕭大司馬,豈不是大功一件嗎?”
“大都督言之有理,要是能設個計策,狠狠的坑大耳賊一把,既爲先州牧大人報了仇,又在大司馬面前立了功,那就兩全其美了!”
張任不但武藝高強,頭腦也頗爲靈活,一番話說出來,周圍幾人頻頻點頭,認爲這是一條好計策!
不過有些話,張任沒全說出來,就是想‘貨比三家’,爲自己以及五萬將士、得到更多的利益,人都是有私心的,這也是很正常之事!
另外嗎,張任最爲擔心的,還是留在成都的妻兒老小,不把這些人質救出來,就像是脖子上栓了鐵索,難以自由的活動呀!
“鵬兒何在?”
“徒兒在此!”
“立刻挑選三百名精兵,化妝成普通百姓,混入成都城之中,把咱們的家眷接出來,記住了,只要人平安就好,其餘的金銀細軟統統不要了!”
“諾!”
“走,看看下一位去,給咱們開出什麼價碼?”
把徒弟派出去之後,張任、黃權等人轉過幾條走廊,來到一處隱蔽院落中,準備面見第二位使者--孫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