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趙弘潤亦早早地起了牀,因爲他今日要前往吏部本署,與大理寺卿正徐榮、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匯合。
待等他與衆宗衛們出門的時候,一行人意外地現,府裡那位新招收的門客溫崎,不知爲何竟站在府門附近。
“溫先生,你在這裡做什麼?”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殿下。”溫崎先拱手向趙弘潤行了禮,隨即一本正經地說道:“昨日殿下已招收溫某爲門客,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既然拿了殿下的酬薪,在下自當爲殿下排憂解難。”說罷,他又補充道:“在下知道殿下今日要前往吏部本署,雖說在下對偵查刑案不甚瞭解,但自忖可以充當一名隨從、供殿下使喚,還請殿下帶在下一同前往,或許在下能盡一番綿薄之力。”
不得不說,溫崎這番話說得非常漂亮,只可惜,趙弘潤與他身後的宗衛們卻不上當,一個個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甚至於,穆青還不顧溫崎的臉面,笑着揭破了真相:“我說溫先生,綠兒那個小丫頭,果真就這麼讓你畏懼麼?”
“呵呵……”溫崎眼角抽搐了兩下,不過沒敢說什麼。
畢竟昨日,他可是被綠兒當着趙弘潤的面指着鼻子大罵,再一次罵得他啞口無言,拍着胸口說,溫崎從來沒見過如此兇殘的女子。
雖然有點丟臉,但溫崎不得不承認,以往嘴巴也很毒的他,在那個小姑娘面前根本不是對手。
更讓他難堪的是,由於綠兒出身市井,又是在一方水榭那種煙花柳巷長大,因此她嘴裡有時蹦出來的詞,實在是讓溫崎面紅耳赤、心驚肉跳。
倒不是說溫崎是個雛,事實上他以往也沒少到一方水榭那種煙花柳巷喝花酒,說到底,還是讀書人好面子,因此有些污穢之詞根本說不出口,以至於被綠兒罵地張口結舌。
“居然被一個小丫頭嚇到如此地步,真是白長了你這個子,你看咱殿下,雖說個子沒長……”
口無遮攔說着這話的穆青,並沒有注意到其餘宗衛們很有默契地向旁走遠了些,與他劃清了界限。
“穆青,本王的個子怎麼了?”趙弘潤笑吟吟地回過頭去,儘管臉上帶着濃濃的笑容,卻讓穆青不自然地全身顫了顫,嚥了嚥唾沫,訕訕說道:“卑職的意思是,殿下的個子恰到好處……不是,呃……”
“跑着去吏部本署。”趙弘潤面無表情地說道。
穆青聞言面色一垮,在一干宗衛兄弟們搖頭嘆息的同情目光下,欲哭無淚:“殿下,王府距離禮部本署,好有些路程呢,會跑死人的……”
“跑死再說。”
“是……那卑職先走一步。”哭喪着臉,穆青邁開腿朝着遠處疾奔而去。
『真是學不乖啊……』
『我賭他是故意的……』
『有好處麼?』
『有沒有好處我不知,反正再這麼下去,遲早有一日那小子會被殿下貶到遊馬軍拾馬糞去。』
衆宗衛們幸災樂禍般地小聲議論着。
迄今爲止,已有很多人都清楚,身高對於某位肅王殿下而言乃是莫大的禁忌之詞,可偏偏宗衛們,有些作死的傢伙還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說這也算是主僕間的某種逗樂打趣吧,不過觸犯這項禁忌的傢伙,下場往往是挺悽慘的。
“殿下與幾位宗衛大人的關係,真的很不錯,看似主僕,實則手足一般……”
作爲旁觀者,溫崎彷彿能清楚地感受到趙弘潤與宗衛們之間的羈絆,這讓他很是羨慕,畢竟他在大梁可以說是孑然一身的。
聽了溫崎的話,趙弘潤微微一笑,畢竟溫崎說的沒錯,宗衛們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他這等皇子的手足,可以坦誠相待、不離不棄的心腹。
彷彿是看出了些什麼,趙弘潤輕聲說道:“溫先生亦可以信任本王,當然,本王也會信任溫先生的……”
溫崎愣了愣,沒有搭話,可能是他還沒有考慮好是不是要真正效力於眼前這位肅王殿下。
畢竟當代讀書人講究從一而終,忠臣不事二主的思想對他們的影響很大。
而投奔肅王,這個選擇存在着一定的侷限性。
打個比方說,倘若溫崎果真成爲了趙弘潤的幕僚,就意味着他的仕途之路會受到限制:吏部鐵定沒戲,戶部、兵部多半也不會要他,刑部或許還有一點機會,數來數去,就只剩下禮部、工部、冶造局這些與肅王關係好的朝廷府衙。
而最尷尬的地方在於,趙弘潤是沒打算爭奪皇位的,因此說得難聽點,若是日後新上位的魏國君主與這位肅王產生矛盾,若這位肅王無法在大梁立足,作爲幕僚的溫崎也只能跟着趙弘潤前往商水郡,幾乎斷絕了擔任朝臣的路子。
這就是幾乎沒有什麼有抱負的學子,願意來投奔趙弘潤這位目前最火炙的肅王殿下的原因——誰都不知目前權勢滔天的肅王殿下十年之後會是怎麼樣。
不過溫崎倒不是因爲這個,畢竟前一陣他擾亂考場秩序,得罪了太多的朝中官員,因此就算日後朝廷不計前嫌允許他再考,並且溫崎在會試中取得了出色的成績,他恐怕也不可能擔任京官,多半會被曾經結怨的官員擠兌倒地方,運氣好成爲一方有實權的縣令,運氣不好,將他調到像鄭城這種大貴族林立的縣城,堂堂縣令,可能只是一介被架空的傀儡。
因此,溫崎對於仕途已不怎麼熱衷,他在意的是趙弘潤的人品以及抱負。
前者很重要,後者更重要——誰願意跟隨一個沒有大志的主君?
是故,對於趙弘潤的暗示,溫崎沒有接茬,他想再看看。
而見溫崎沒有接茬,趙弘潤也不在意,畢竟天長日久嘛,何必急於一時?
馬車行駛了大概有一刻辰,趙弘潤等人便來到了吏部本署。
下了馬車,趙弘潤現吏部本署的府外,到處都是站崗的兵衛,甚至於,他還看到了一隊巡邏的禁衛。
不出意外的話,吏部本署府衙,已經被監控起來了,而有權做到這一點的人,就只有負責此案的主官,大理寺卿正徐榮。
就在趙弘潤向溫崎介紹此案的幾個重要要點時,宗衛長衛驕徑直走向那些兵衛的頭頭,與對方交涉了一番,以『肅王』以及『督查使』的名義,取得了通行的資格。
帶着溫崎等人邁步走出吏部本署,趙弘潤現府內雖說站滿了兵衛,但是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吏部官員的日常工作。
當然,其中免不了有些人朝着那些兵衛們指指點點,臉上露出憂容。
“活該!”溫崎冷笑着低聲罵道,臉上隱隱有些痛快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他三年前會試落榜,就是吏部的官員干涉所致,倘若說當初溫崎對趙弘潤的恨意佔兩分的話,那麼對吏部的恨意,恐怕佔盡剩下的八分都不夠。
可能是聽到了溫崎的低罵,站在走廊上的幾名吏部官員立馬投來了目光,神色不善地盯着趙弘潤這一行人。
趙弘潤哭笑不得,要知道他在吏部的名聲已經夠差了,如今加上一個溫崎,相信吏部的官員準得把他們列入最不歡迎對象的名單,並且在名單上遙遙領先。
倒是宗衛長衛驕提醒了溫崎一句:“別無故給殿下豎敵。”
溫崎愣了愣,隨即臉上的恨意收斂了許多,不過那幸災樂禍的笑容,趙弘潤覺得可能更遭吏部官員記恨。
在沿途一些兵衛們的指引下,趙弘潤來到了吏部的藏庫。
在庫房外,大理寺的卿正徐榮,正若有所思端詳着面前的一排排建築。
“徐大人。”
趙弘潤上前與徐榮見了禮。
可能是一宿未睡,徐榮的氣色不太好,眼眶亦有些凹陷。
“殿下來了?……咦,這位是?”徐榮注意到了站在趙弘潤身邊的溫崎。
見此,趙弘潤遂介紹道:“這位是本王新招募的門客,溫崎。”
“溫崎……”徐榮捋了捋鬍鬚,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哈哈,原來是在今年會試場上揚名的溫學子、溫先生……久仰久仰。”
溫崎尷尬地回了禮。
其實冷靜下來後仔細回想,他亦逐漸覺得當時那事做得有些混蛋——他一介草民去報復朝廷?能活下來算他命好。
看出了溫崎臉上的尷尬,趙弘潤遂岔開了話題:“徐大人,可曾現什麼線索?”
聽聞此言,徐榮臉上的笑容逐漸收了起來,在看了一眼溫崎後,低聲說道:“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趙弘潤本想表示一下對溫崎的信任,不過仔細想想還是作罷了。
因爲這不是信任與不信任的關係,而是此案的關係實在太大,若當着陌生人的面,眼前這位大理寺卿正是不會透露的。
想到這裡,趙弘潤歉意地對溫崎說道:“溫先生且在此稍等。”
溫崎倒是很坦然,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殿下且去。”
見此,趙弘潤便帶着宗衛長衛驕,跟着徐榮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此時,就聽徐榮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您看看這個。”
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足足兩個手掌大小的冊子。
“這是?”
“吏部庫房的簿子,但凡有人來翻閱官籍名冊,都需要在這本簿子上留下姓名,以及來訪與歸去的時辰,其中也有周尚書的記錄。”
“這麼說,周尚書是在離開吏部之後遇害的?”趙弘潤有些糊塗了。
而此時,就見徐榮冷笑一聲,變戲法似的從袖內變出一個油燈,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再仔細看看……周尚書不可能直到這個時辰,才離開吏部。”
瞧了一眼那油燈,又瞧了一眼記錄薄上所記載的,關於刑部尚書周焉來訪時與歸去時的時辰,趙弘潤的面色逐漸變得深沉起來。
因爲他已意識到,兇手——或許是從犯——犯了一個致命的疏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