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皇宮正門承天門前,孔撫倒也識得大體,並沒有真正闖宮,而是普通一下跪在宮門前,高舉奏摺,高呼:“請見!”
時間不長,一名內侍滿臉堆笑的道:“孔亞獻官所爲何事?”
“陛下偶感風寒,概不見外臣!”宦官淡淡的道:“孔亞獻官還是請回吧!”
孔撫不爲所動,繼續道:“若陛下不見微臣,臣等就跪死在宮門前!”
接着,一百多名官員也大聲疾呼。
內侍滿臉苦笑道:“奴婢已經說了,陛下偶感風寒,概不見外臣,孔亞獻官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這時,孔撫看着內侍又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直視內侍吼道:“事有大小,當此生死存亡的時候,區區風寒算得了什麼!天崩地裂,遍地腥羶的日子就在眼前,我等身爲大魏忠臣,要誓死捍衛聖道,剷除奸佞。你們還不讓我見陛下,就是心懷叵測,就是想謀害陛下!”
要說儒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們制定的禮制,處處打着忠君爲國的名義,肆意打擊政敵,大帽子一扣,誰能招架得住?孔撫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給內侍安上了弒君父的罪名。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這個內侍被孔撫網絡的罪名嚇了一跳。接着那羣官員也跟着喊打喊殺。儒家自古以來,給人一種文弱的印像。事實上這是一個認知誤區,在宋朝之前,儒家可不是光會玩嘴皮子的,他們功夫雖然比不上武將,可是絕對和手無縛雞之力這個詞沒有關係。
看着這個內侍滿頭大汗,孔撫的膽子也壯了起來,突然起身道:“滾開閹奴,本官要見陛下!”
就在這時,一名小黃門快速跑來,衝着孔撫道:“孔亞獻官,你好歹也是本朝高官,難道不知道信口開河,污衊他人的罪過嗎?”
所謂的黃門指秦漢時,宮門多油漆成黃色,故稱黃門。黃門侍郎因最初在黃門內供職而得名。
黃門侍郎在漢代是隸屬尚書省的官員,又是皇帝近侍。三省六部制建立後,爲門下省的官職。漢代的黃門侍郎主要的工作是在皇帝和尚書令之間公事處理的往來傳達,屬於能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能接觸到衆多朝廷機要,地位很重要。這個小黃門不是別人正是荊襄大儒習鑿齒之子習闢疆。
“不過一閹奴耳!”孔撫不以爲然的道。
“汝亦是聖人門下,若是還有一絲捍衛聖道之心,就應該放我等入宮!”孔撫看清來人,就大聲說道:“倖進之臣蠱惑聖聽。廢孔孟之言,行翟墨陶朱左道。重小人,遠君子。習末技,忘根本。如此大魏江山必亡,我等更無顏見歷代先賢。而今只有捨出這條性命,和姦賊周旋到底,汝何去何從,全憑一心!”
習闢疆雖然才學不俗,但是處世經驗尚淺,一下子被孔撫在氣勢上壓制了,喃喃的說不去話來。就在這時,內侍突然反應過來,尖着嗓子喝道:“衆將士何在,保護皇宮,保衛陛下!”
大魏御林軍爲避免像宋朝那樣,安逸的太久,忘記了血性,也忘記了打仗,所以冉明就制定了非常嚴格的輪換制度。這些御林軍宮衛都是見貫了血拼撕殺的悍卒,聞言而動,刀劍出鞘,殺氣蓬勃而出。
孔撫這些文官哪裡見過這個,頓時被嚇得膽戰心驚,緩緩後退。
孔撫一看如此,大吼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我等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我們今天是爲了聖道,有進無退,大不了血濺當場,我們也是轟轟烈烈,不愧先賢!”
“對,孔亞獻官說得對,爲了聖道,我們不能退了,爲了聖道,我們何惜刀劍加身?衝進去啊,衝!”
別以爲文官手無縛雞之力,打羣架的時候他們是一點都不吃虧,一個個嗷嗷亂叫,往裡面衝。士兵們阻擋,結果頭上的帽子都被抓掉了。連喊帶叫,你推我搡,皇宮承天門前霎時間亂成了一團。最可悲的是那名內侍,被幾個文官抽冷子放倒在地,不知道多少腳踩上去,頓時出氣多,入氣少,眼看活不成了。
那些御林軍倒可以輕易放倒這些官員,可是看到這些官員如此瘋狂的舉動,無人敢動手。魏國雖然此時武重文輕,可是這些官員不是賊人,他們沒有明確的旨意,自然慢了半拍。而且隨着孔撫等人衝進承天門,其實他們也進不了裡面。要知道皇宮可不止一道宮門,從承天門開始,抵達太武殿,至少要經過五道宮門,他們這些普通的御林軍不同,那些麒麟衛可不會管那麼多,至少有人不經允許進入冉明百步之內,就會格殺勿論。
孔撫等人進入承天門之後,冉明就派出了中常侍尤義迎着衆人進入太武殿。
來到太武殿,冉明只讓孔撫一人進入,孔撫倒也坦然,與冉明見禮後大聲說道:“陛下,臣以爲大魏如今的敵人在內而不在外。”
“哦!”冉明笑着:“孔亞獻官何出此言!”
孔撫指着王猛道:“陛下,此人就是大魏最大的罪魁禍首,請陛下治此人犯上作亂之罪!”
冉明眼神閃過一絲異樣,隨即怒氣衝衝的說道:“景略乃是朝廷柱石,又怎麼會犯上作亂,簡直一派胡言!”
孔撫指責王猛也不是一時頭腦發熱,鬼谷門主王莫向冉明坦誠王猛、謝艾包括冉閔皆是鬼谷門下隱宗弟子,其中王猛師承崇陽真人。謝艾則是師承華陽真人。而冉閔雖然不是入室弟子,卻也接受過暗中教育,倒也算有所淵源。對於王猛是不是鬼谷門人,孔撫不放在心上,可是王猛曾在不其主持建造了那座奇蹟之城,這讓天下人都以爲王猛即使不是墨家門徒,至少也和墨家有關係。所以,孔撫直接把大帽子就扣在了王猛頭上。
“臣絕非胡言亂語!”孔撫大聲的說道:“王猛曾在青州擅自開科取士,考覈內容與四書五經全然無關,竟然弄一些旁門左道,褻瀆聖道,敗壞士風!年輕士子不知輕重,一味趨炎附勢,竟然拋棄聖人之教,如此下去,必然人心大壞,朝政日非,國破家亡就在眼前!陛下,天下民非社稷、三皇則無以生,非孔子之道則無以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皆聖人也。然發揮三綱五常之道,載之於經,儀範百王,師表萬世,使世愈降而人極不墜者,孔子力也。不敬孔孟,與夷狄何異,臣請陛下處置王景略,以正視聽!”
冉明可不是那些在皇宮裡長大的溫室花朵,什麼孔孟之道,無非是保護他們利益的守護神而已!對於孔撫所言,自然嗤之以鼻。孔撫要知道青州首次科舉制度,真正的主謀冉明,而王猛只不過是一個執行者。當着主謀告從犯,能告贏纔是有鬼。
冉明似笑非笑的道:“景略,孔亞獻官彈劾你,你有何話要說?”
王猛尋思着,剛剛正與冉明談所謂百家講壇,現在不正好是一個推行的好機會嗎?所以王猛想了想,就朗聲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非對錯,公道自在人心,咱們不如請天下能辯之士,去辯論一下聖人之道。諸位同仁,皆是舌辯之士,猛相信諸位不會怯戰,不知諸位敢戰否?”
孔撫望了望身邊的官員,深吸一口氣道:“有何不敢!”
“那自然好!”冉明撫掌而笑道:“來人傳朕旨意,立即命人佈置銅雀臺,在銅雀臺設立百家講壇,講百家之聖道。”
銅雀臺,因曹操消滅袁氏兄弟後,夜宿鄴城,半夜見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銅雀一隻,荀攸言昔舜母夢見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於是決意建銅雀臺於漳水之上,以彰顯其平定四海之功。
十六國後趙石虎時,在曹魏十丈高的基礎上又增加二丈,並於其上建五層樓,高十五丈,共去地二十七丈。巍然崇舉,其高若山。窗都用銅籠罩裝飾,日初出時,流光照耀。又作銅雀於樓頂,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飛。《鄴中記》載:石虎時,銅雀臺有殿室一百二十間,房中有女監、女妓。正殿上安御牀,掛蜀錦流蘇帳,四角設金龍頭,街五色流蘇,又安金鈕屈戍屏風牀。又在銅雀臺挖兩個井,二井之間有鐵樑地道相通,叫“命子窟”,窟中存放了很多財寶和食品。
冉閔建立了魏國,從前魏國財力有限,銅雀臺基本荒廢,後來魏國財政好轉,這纔有所維持。不過由於石虎對於銅雀臺加修非常穩固,所以二十餘年未有大規模修繕,銅雀臺依然穩固。
冉明在派人緊急整修銅雀臺的同時,也命人在邸報、報紙以及皇家特衛水軍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大規模宣傳。
隨着消息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涌向鄴城,涌向銅雀臺。魏晉南北朝時期,漢代儒學一統天下,處於獨尊地位的局面被打破,隨着道教的興起,佛教的傳入並且盛行,儒學的發展受到了嚴峻的挑戰。魏晉南北朝的儒家理論,卻比較滯後。在魏晉南北朝三百多年的時間裡,沒有出現一位儒學大家。
隨着五胡入侵中華,儒家思想爲了討好統治階級,就進行了改良。於是在“天人感應”的基礎上,產生了新的理論,既“天命不於長,惟歸有德。夷狄之德,黎民懷之。”意即是,天命不是永恆不變的,根據是否有德性是否有行王道這個標準而授予君王的位置。無論華夏族還是少數民族只要實行“仁政”、踐履王道就會得到民衆的認同與歸附。長期以來,儒家都提倡一種華夏“正統”的觀念,認爲只有華夏族纔有資格統治中原乃至天下,少數民族只能處於被統治的地位,否則,即視爲不順“天命”的亂臣賊子。
董仲舒說:“三統之變,近夷遐方無有,生煞者獨中國。”“三統說”是董仲舒最獨特的歷史觀。認爲每個相繼的朝代都要改正朔,易服色,以承天命,獲得統治天下的合法權。但這種權利只能屬於中原諸夏之國,夷狄之國是沒有資格的,夷狄只能在中國的統治下。
在南北朝時期的儒家,事實上已經產生了漢奸理論。對於這種理論,冉明是打心底非常反感,當然儒家的理論變革,是在胡人刀劍屠戮的逼迫下形成的,冉明如果想要讓儒家低頭,就必須像胡人一樣大殺四方,把他們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逼得他們屈服。
顯然,這不是冉明想要的結果。冉明是一個站在歷史肩膀上的巨人,有了一千六百多年知識,有了如此大的視野,所以冉明也有了應對手段。
諸子百家,請拿出你們的實力吧。冉明非常期待諸子百家的表現,希望不要讓他失望。
銅雀臺是冉明理想的百家講壇之地,首先銅雀臺夠大,光主殿大廳足足有四千多個平方米,幾乎可以和太武殿正殿相比,裡面坐下幾百人沒有任何問題,另外在朝南的一側幾乎全是大門,這樣若是人太多時,還可以把門全部打開,讓人坐到殿外聽講。
其次是銅雀臺本身就是一個文學盛地。曹操在建成銅雀臺後命曹植寫賦,曹子健揮筆立就,寫下了《登臺賦》,而且曹操還用重金贖回了漢末大儒蔡邕之女蔡文姬,並且在銅雀臺演唱了著名的《胡笳十八拍》。銅雀臺及其東側的銅雀園,當時是鄴下文人創作活動的樂園。銅雀臺與建安文學有着不解之緣。曹操、曹丕、曹植、王粲、劉幀、陳琳、徐幹、蔡文姬、邯鄲淳等,經常聚集在銅雀臺,用自己的筆直抒胸襟。他們慷慨任氣,抒發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他們憫時悼亂,反映社會現實和人民羣衆的悲慘生活。他們在銅雀臺上掀起了中國詩歌史上文人創作的一個高潮。
再次是銅雀臺殿內有一個半圓形高臺,古人居然建成了一個巨大的室內迴音壁,在沒有音響設備的情況下,只要聲音稍大一點,就可以讓大殿內所有的人清晰的聽到他的講話。所以冉明就把百家講壇設立在銅雀臺。
冉明對銅雀臺所謂的修繕,其實也非常簡單,只是着人清掃一番,並且按照後世大會的樣式,佈置了一個講臺,在講臺後面,也擺了一張龐大的黑板。當然什麼鮮花,果盤這些東西是沒有的,所有的座位也是沒有的,只是在裡面放了幾百個蒲團,供參會人員跪坐。
隨着一襲白衣的孔撫出現在銅雀臺下,頓時讓周圍人引得一陣唏噓。這一次孔撫登臺釋道,讓天下儒林震盪不小。要知道孔撫雖然才學不俗,可以說在學問方面,遠遠達不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更何況與其對陣的王猛,雖然也名揚天下。但是王猛的名,卻非文名或才名,而是以務實幹練聞名,與孔撫對陣,難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其實此時孔撫也是騎虎難下,當時和王猛立下賭約也是被氣急了。事後雖有些後悔但木已成舟也不可能去悔改。冉明倒好把這件事說出去後,使得他孔撫也站在了風口浪尖。而且孔撫不僅代表了儒家聖門,同樣也代表了天下儒林,一旦他失敗,就是意味着孔撫失敗。這個代價,他孔撫承受不起。
不過,孔撫也知道王猛師出鬼谷,雖然鬼谷也只是一個隱世學派,但是鬼谷一脈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兵法和縱橫,這縱橫家可是以善詭辯而聞名,對戰王猛,孔撫非但沒有必勝之心,反而忐忑不安。所以,孔撫不僅折身去請顏約、李賢以及何承天、程默等一些儒林名宿新秀助陣。除了這些人之外,爲孔撫助陣的還有平原高巖,平原高巖也是儒學世家,曾祖上出過高嘉。當過漢元帝的老師。高詡,當過漢朝博士,大司農。
隨着,孔撫等三四百餘人進入銅雀臺,鬼谷門主王莫以及王猛等鬼谷門人進入大殿,和孔撫人多勢衆相比,王莫的鬼谷派卻顯得人才凋零。除了王莫、王猛之外,也僅僅四十餘名學生。
這樣的陣容顯得有點小。
擔任北次評判的人,幾乎都是當今名士,像謝安、習鑿齒、劉琰、於仲、劉炫等。包括魏國臣重臣王簡、王寧等也隨衆而入,位列前排。
看着衆人落坐,“咳~,各位……”孔撫清了一下嗓子,剛想和下面的這些仕子名士打個招呼,然後正式開講時,忽然卻只見一個年輕的官員飛奔着跑進來,這讓孔撫十分生氣,不由得狠狠的瞪了那個官員幾眼,但對方卻顯得十分焦急,跑到孔撫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結果孔撫的臉色也是一變,然後就急匆匆的帶着何承天、顏約等人離開了。
就在臺下的士子和名士們都在心中猜測着孔撫他們離開的原因時,很快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只見孔撫帶着一大幫人進來,而當這些士子和名士看清進來的那些人時,也不由得震驚的站了起來。
只見跟着孔撫進來的人中,爲首的正是魏國皇帝冉明,另外在他的身後七個八孩童,這些孩童又以冉昀爲首。這些人卻沒有穿正裝,而是一個個都是身穿襴衫,臉上帶着皇家特有的傲氣,一看就知道是非富既貴之輩。
認識冉明的大臣和名士想行禮,看到冉明打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只得作罷。
看着冉明到來,孔撫一陣緊張,他還猜測着冉明到來的用意,難道是爲王猛助拳?要知道王猛可是冉明面前的第一紅人,拜相入閣那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冉明沒有想象的那樣來到前排,而是找了一個角落,帶着衆皇子落坐。
孔撫雖然想不明白,可是他此刻的心居然亂了。居然下意識的道:“請陛下命題!”
“陛下!”
一聽這話,衆人順着孔撫的目光望去,認識冉明的人不禁大驚,高呼:“陛下聖安!”
“衆位愛卿免禮平身!”冉明道:“朕今日白龍魚服而來,只帶了耳朵,這次學術辯論,朕不作評判,可以說諸位皆以飽學之士,心中自有公斷。既然衍聖公求朕命題,朕正剛剛好有一題,謂之釋道,諸位以爲如何?”
“釋道。”這也是冉明的狡詐之處了,既然你們儒家要衛道,朕就讓你們自己先解釋自己的道的是什麼。可以說冉明的這個命題,可不是一般的大。聽到這話,不僅孔撫感覺頭大,就連顏約也感覺有點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