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富戶士紳也感慨萬千,許承祖倒沒有勸慰,反正他是不會走的,再降晉,他同樣沒有出路,跟着魏軍一路走到底,就算死了,也可以得到一個以身殉國的忠義之名。將來朝廷肯定會優待他的。
許承祖道:“諸位乃國之基石,承祖無力護境安民,萬死莫贖。諸位若心繫大魏,可儘早離去,或南或北,諸位皆可自便。”
候均同道:“許縣尊多心了,候某雖是一介庶民,但卻知道從一而終的道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候某也知輕重。但是候某身爲魏人,不甘心爲奴啊!”
這個世界上也可以說沒有忠義,所謂忠誠也是背叛的籌碼不夠。別看候均同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是降晉不符合他的利益。他既是庶民,也是商賈,是士農工商中的最末流的人,身份和戲子、伎女一樣,同屬下九流。但是在魏國不一樣,因爲他是最早加入華夏商盟的人,所受到的待遇並不一樣,作爲華夏商盟的銀級會員,候均同也是家財萬貫。
但雖然有錢,卻沒有相應的身份,在晉朝沒有靠山的商賈,很快就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下。但是在魏國卻不一樣,他上有一個商盟,一旦與官府產生糾葛,自然有人打點,他付出的除了商稅,也就是一部分會費而已,既省錢也省心。雖然晉朝不收商稅,既使收,也是非常低的一點,但是應付那些貪婪的官吏,遠比他支付商稅、會費要多得多。
許承祖道:“諸位皆是民,平時納稅養官已盡國民之本份,晉軍即使北上,本縣既無援軍也無守卒可戰之兵,再無護衛諸位周圍的能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縣已經決定,以身盡國事,諸位趁着還有機會,可儘快散去。不必做無謂的犧牲。能走的就走吧,實在走不動的,那就留下,本縣可向晉賊求情,希望他們還是聖人門徒,心中還有仁義,不屠戮百姓。”
候均同道:“秦王殿下有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候某雖不才,武不能安邦。文不定國,可是家裡還有點錢,還有糧食,但凡願意守抗戰的士卒,哪怕是破家,候某也再所不惜。”
還有一個文姓庶族地主道:“許縣尊,錢和糧草,鄉親們可以湊湊,怎麼也要把晉賊趕出去,再不濟也要守住慎陽。”
也有人道:“咱們慎陽也算是上縣,人雖然不多,可以六七千青壯還是有的,我們這六七千人打野戰不行,拒城而守,怎麼也可以堅持個一兩年,有這一兩年的時間,咱們大魏王師怎麼也可能收拾掉北漢國,調頭南下。”
“人,錢,糧食我們都有,可是沒有甲冑和兵刃也沒有辦法啊,總不能拿着鋤頭和棍子跟晉賊鬥吧!”
許承祖聽到衆人的話,感慨萬千的道:“往日若我國民可以如此齊心,怎麼也不會任由胡人肆虐,神州也不會沉淪……”
文姓地主卻道“民還是一樣的民,心還是一樣的心,只是朝廷可不是一樣的朝廷啊!”
許承祖道:“劉縣尉,本縣庫房還有多少軍械。”
劉縣尉恭敬的道:“由於大軍北上都是輕裝前行,八具八牛弩以及六部投石機皆在,其中還有不少淘汰下來,沒有來得及銷燬的舊甲,雖然是舊甲、兵刃,湊合着還能用。就算缺少的部分,城中還有幾家鐵匠作坊,平時他們也打造農具和菜刀,應該還有一些鐵,我們可以臨時打造一部分兵刃。”
幕僚也道:“東翁,如此看來大事可期!”
許承祖道:“如此,那就放手一搏?”
衆商賈富戶士紳都齊心道:“請縣尊示下!”
許承祖道:“諸位,正傎國家危難之際,方是我輩大顯身手之機,我們有錢的出錢,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朝廷是不會忘記我們的。但凡捐資捐糧,本縣當會上表朝廷,讓朝廷給予表彰。即使身死,咱們大魏也會爲我等報仇的。”
慎陽縣上下齊動了,在高舉大義之名的大旗下,許承祖周圍聚集了無數商賈士紳,他們紛紛慷慨解囊。短短几天功夫,近六萬石糧食運進縣城府庫,四千多青壯也應召而來,許承祖就下令解開兵器庫封印,取出兵刃甲冑,日夜操練。其他民夫也都修城的修城,打造兵刃的打造兵刃。
古代的農民幾乎都是萬能工,平時他們還要服役,像什麼城溝渠、城牆、建造宮殿、道路的雜活。現在由於民間太窮,冉明就上表冉閔,廢除徭役,以工代賑。由於沒有徭役,也沒有苛捐雜稅,魏國百姓的負擔輕了太多。
總之百姓是務實的,只要誰對他們好,他們是不會在呼誰在他們頭上當皇帝。中國是一個以宗族爲紐帶的國度,慎陽一縣都是宗族爲單位募集青壯,有的大姓人數多,族中有威望的人就被許承祖委任爲隊長或屯長。唯一一個接觸過兵事的劉縣尉就成了臨時大元帥,許承祖爲參軍。
沒有訓練過的百姓,幾乎沒有戰鬥力這是現代人的意識,可是在古代,徵召百姓入伍參戰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漢人雖然不夠武勇也不夠兇悍,可是守城之法卻得心應手。
望着呼喝連連氣勢如虹的青壯,許承祖也是一陣感慨,如果當初晉朝可以如此齊心,中原也不會喪入敵手。
事實上百姓也是不反晉,也不是沒有抵抗之心,在匈奴劉淵起兵反晉時,當時中原反抗匈奴的義軍也層出不窮,可惜卻沒有有效的指揮系統,也沒有人組織管理,讓一支支互不統屬的義軍被胡人消滅了。
祖逖北伐時,只有一百多部曲,三千匹絹(一匹絹大約一千二百錢,絹可代替貨幣支付。)僅僅依靠晉元帝給了一個名號,短短時間就拉起了三千大軍,數年經營,收復豫州大部,差點打回洛陽。
熟悉歷史的人都會感慨,同樣也會無奈。
冉明一心促使出現的武備軍體系,居然在他還沒有來及得實施時,就正式組建了.
慎陽人抵抗東晉,真的是因爲大義氣節嗎?
其實說穿所謂的大義和氣節不過是一層表皮,實質問題是歸屬魏國符合慎陽大部分人的利益,商賈在魏國不僅有一個良好的經商環境,也有一層保護傘。士紳在魏國不僅有當官發財的空間,也有一展政治抱負的舞臺。當然,魏國的政治環境也不歧視庶族寒門,雖然他們的機會仍少於士族,對於庶族、寒門來說,這個機會有勝於無。
許承祖巡視青壯,高呼“大魏萬歲,大魏必勝,誓與慎陽共存亡。”
別看慎陽拉起了四千多人的武裝,事實這仍是一支烏合之衆。大部分百姓都沒有經歷過戰場,雖然士氣高昂,但是士氣並不代表真正的戰鬥力,哪怕再高的士氣,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仍然蒼白無力。
慎陽縣令興致勃勃的打量着他的這支軍隊,當然稱爲軍隊還有點勉強,首先就是甲冑問題,哪怕是殘破的舊甲,慎陽也不過六七百副舊甲,而且大部分還是軍隊淘汰下來的皮甲,至於明光鎧甲或鐵甲,只有少得可憐的三十餘副。大部分百姓都沒有甲冑,只有在臨時爲委任的隊長以上的級別纔有一副皮甲,曲候、軍候以上才能擁有鐵甲,至於普通青壯,只得着百姓自己的服裝。
服裝統一不僅影響士氣,也影響着整體的凝聚力。許承祖思來想去,讓慎陽富戶鄉紳想辦法,最終還是候均同拿出了庫存的粗麻布,動員全縣婦人連夜趕製了四千餘套黑色的勁裝。現在服裝終於統一,這些拿着五花八門兵刃的民壯,看上去還是不像軍隊,更像一支青壯大規模工坊裡的工匠。
許承祖精通政務,卻不懂軍事,操練這些民壯還是依靠僅僅配過魏軍參與洛陽之戰的劉縣尉負責,可惜這個劉縣尉當初也不是戰兵,而是打醬油的配角。讓這個半吊子訓練民壯,本身就是趕鴨子上架。
隊列訓練就像鬧哄哄的菜市場,操訓也成了一場笑話。
劉縣尉簡直就是欲哭無淚,讓這些兵去上戰場,他還真沒有半分把握。
在操練休息的空檔,百姓民壯都還是按照宗族爲單位,在一起聊天、吹牛。
“叔公!”一個滿臉稚嫩,滿腹疑惑的民壯衝上讀過私塾的叔公問道。
這名四十來歲憨厚漢子,一臉得意洋洋,他身上穿半副鐵甲,手拿着一柄腰刀一臉正經的道:“憨娃子,我再告訴你一邊,以後叫我軍候,別叫我叔公。”
慎陽金氏出了三百多號壯小夥,被許承祖與其他幾個小宗族一起編爲一曲,金富就成了曲候。剛剛得了官的金富拿出了軍候的架子。
“是叔公!”
金富氣得出腳踢了憨娃子一個屁股墩,吼道:“叫我軍候!”
憨娃子迫於金富的威勢,只得怯怯的道:“是,叔……軍候!不是說南邊的晉國朝廷就是咱們原來的朝廷嗎,現在爲什麼他們北上,我們要跟他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