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明這時突然開口了:“父皇兒臣也希望這只是一個誤會,可是王尚書口口聲聲說是東宮裴參軍欲請王尚書吃飯,事後王尚書就失蹤了,敢問裴參軍作何解釋?”
冉閔也衝裴弼一瞪眼。
裴弼可不是冉明,他可沒有冉閔身上散發出來的王霸之氣免疫的能力,就在冉閔集中氣勢,威壓時,他已經承受不住這個壓力了,不一會兒,滿頭大汗,就連話也說得結巴了。
更加巧合的是,裴弼昨天自下午之後,就沒有人見過他了。其實,這也不算是巧。冉明把這個“證據”做實,當然要事前進行摸底,他意外的發現裴弼居然和冉明一樣愛好熟女。喜歡寡婦。
當然這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裴弼喜歡的這個寡婦身份不同尋常。這個寡婦是裴文成裴壽的遺孀裴餘氏。裴壽是裴弼的六叔,按輩份這個裴餘氏還是裴弼的六嬸孃。
和寡婦私通或偷情,這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最多在身上多一筆談笑之資。
可是這個餘氏卻是裴弼的嬸孃,那他就不是普通的偷情了,而是涉及了禮教大防。這事如果不暴露,裴弼偷着樂,反正也沒有人去點破,可是一旦公佈於衆,不僅裴弼的名聲毀了,就連整個裴氏也名聲盡毀。
裴弼是一個聰明人,他絕對不能承認他與裴餘氏在偷情,否則爲了裴氏家族的名譽,他肯定會是一個棄子。
腦袋急轉之下,他衝東宮衆人中的幾個心腹使了眼色。自從裴弼有了跟着冉智在軍中苦熬的這段經歷,裴弼就是東宮屬臣中的風向標,在東宮屬臣中自然有不少人是裴弼的心腹。
東宮著作郎崔宏是崔悅的孫子,此子雖然剛剛弱冠,但有過目不忘之能,才華甚是不凡。崔悅是朝廷重臣,自然爲會子孫後代考慮,所以把崔宏塞進東宮當著作郎。可惜,因上次冉智被貶,其他東宮屬臣的表現,讓冉智異常失望,更是疏遠了這些屬臣。唯有崔宏是因爲裴弼的推薦,這才重新進入冉智的視野,並漸漸受到重用,這受命編書,崔宏就是五名主事之一負責對趙國史書的編修工作。
由於和裴弼實在熟悉,崔宏豈能不知裴弼的意思。不過他此時也在頭疼。裴弼是冉智的智囊兼心腹,綁架王猛的事情,他確實不知情,他還以爲是裴弼親自主導此事,讓他出面幫助遮掩一下。如果替裴弼說謊言,他就是欺君。可是一旦幫助裴弼渡過難關,他在東宮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將來太子繼位,他至少可以混入部堂主政。
雖然說欺君是誅滅九族的重罪,在封建時代這條罪名簡直無人遵守,否則也不會出現奸臣權臣了。略作思索,崔宏還是站出來道:“回稟陛下,裴參軍昨日與臣下在一起。昨天下午小休時,臣偷偷返家一趟。正巧裴參軍順路,所以與臣同車而行。臣有一房美妾昨天正在慶生,所以臣就留裴參軍在家中小飲。席間裴參軍看上了臣的小妾,所以臣就讓小妾陪侍裴參軍。從昨天下午到今早上,裴參軍一直在臣的府上,臣的小妾可以做證。”
雖然崔宏說得滴水不漏,可是冉閔那是什麼人,豈會輕易的被三言兩語騙倒?裴弼悄悄向崔宏打眼色的動作雖然隱秘,不過卻落入了冉閔的眼中。冉閔對冉智綁架王猛的事情,反而信了三分。
冉閔看着裴弼居然當着他的面,睜着眼睛說瞎話,頓時怒了,大吼道:“爾等欺朕眼瞎不成?”
裴弼心中暗暗叫苦,滿臉惶恐之色:“微臣知罪!”
冉明在腦袋中轉過無數心思,自己作爲“苦主”,如果在場反而讓冉閔難做,畢竟他不可能當着自己的面,與冉智討價還價,商討私了的條件。
冉明抱着冉閔的腿大哭,哭着哭着居然昏迷了。當然在昏迷前,冉明還給冉閔眨了一下眼睛。冉閔正好借坡下臺,讓人將冉明送回秦王府,並收斂猴子的屍體。
這時,冉閔衝周圍的東宮衆屬臣道:“爾等退下!”
接着,冉閔進入東宮的銀安殿內,端坐在主坐着,作爲一個皇帝,冉閔反客爲主,坐在東宮的正殿的主坐上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冉閔那左手中的六石硬弓依然拿在手裡,卻讓人不寒而慄。
冉智倒也知趣,不用冉閔審問,進入正入大殿,就和裴弼、崔宏三人一起跪在冉閔面前,冉智仍大呼:“兒臣冤枉。”
“或許你不知情!”冉閔道:“朕會冤枉爾等二人不成?”
到了這裡,裴弼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從容的道:“臣是有責任的!”
冉閔反而一愣,綁架當朝正三品的戶部尚書這可是要抄家殺頭的重罪,就連贖買的資格都沒有。怎麼裴弼這麼快就痛快的承認了罪行?
“臣作爲東宮知事參軍,有理由也有動機綁架戶部尚書!”裴弼又道:“臣是有責任的,只因臣的這張臉居然和那個綁架王尚書的匪人實在太想,居然讓一個從來沒有見過臣的僕役一眼就認出臣來。”
“你倒是推得乾淨!”冉閔被裴弼的話逗笑了,他實在想不到裴弼居然找了這麼一個理由。冉閔道:“那朕再問你,剛剛你與崔卿擠眉弄眼是什麼意思?”
“那是臣的眼睛進了灰!”裴弼氣不喘,臉不紅的道:“臣並非推諉,陛下還天縱英明之雄主,定不會被如此淺顯的栽贓嫁禍之計騙到,陛下不會冤枉微臣,更不會放棄任何膽敢混水摸魚,慾火中取慄的人!”
這麼一回答,冉閔聽着就舒服多了。畢竟冉閔擁有“天聾地啞”,像裴弼這樣的東宮屬臣,自然在監視之列,他很容易發現這個裴弼絕對沒有作案動機,也知道裴弼刻意隱瞞行蹤的原因。
但是,王猛在哪?是誰拿了王猛,這是讓冉閔頭疼的問題。
……
王猛被劫持之後,一直非常配合劫匪,哪怕劫匪低聲下氣的討好的城門守卒,混出城時,王猛就在裝在那個運輸夜香的車內夾層裡。在這個時候,只要王猛用身體猛撞車壁,就能驚動城門口的士卒。
但是王猛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非常冷靜,因爲他知道萬一匪徒狗急跳牆,他首先就會遭殃。他還有他自己的理想,還有自己的抱負,王猛可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運輸夜香車子停下來的時候,王猛被人從糞車的夾層裡放了出來。這時,王猛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好半天這才適應了外面的光線。
王猛平靜的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發現此時,他置身在一個土坯圍成的院裡子。周圍是幾乎都是相同的樣式,差不多一人高的土牆,圍成一個大約三四百平方的院子,裡面蓋了十幾間土坯房子。王猛發現這裡的環境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王猛這才明白,他置身何處。
當初冉閔在洛陽遇刺,燕國對魏國發動了不宣而戰,交戰初期,魏國丟城失地,狼狽不堪。大量的北方難民一股腦的逃向鄴城。當時朝廷爲了安置災民,就在鄴城附近的內黃、湯陰、安陽三縣設置了大量的簡易房屋,用來安置災民。
但是隨着戰禍消弭,災民大都返回故里,這裡就荒廢了下來。
當初可是擁有二三十萬災民涌向鄴城,在內黃縣和湯陰縣、安陽縣各安置十萬人口。雖然暫時王猛無法分辨出自己具體在哪,但是看情況,應該沒有出京師範圍。
由於身體長時間沒有動彈,加上繩索的捆綁,讓王猛的血液流動不暢,造成了全身痠麻無力的情況。王猛扶着惡臭味撲鼻的夜香車,這才勉強不至於摔倒。這個時候五六個身着寒酸的破落戶圍將上來。
不過,先上來的應該都是小角色,王猛很快發現,這裡唯一能當家做主的應該是那個坐小院曬太陽的那個黃臉虯鬚大漢。
王猛可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他出身寒門,江湖閱歷非常豐富,王猛左手伸開,右手握成拳頭,衝那個領頭的黃臉虯鬚大漢,施了一禮。
古代的禮節要求非常嚴格,面對各種各樣身份的人,要施各種不同的禮節。這個禮節可不是儒士見面相互的禮節,而是江湖上的那一套。可別小看這個手勢。他代表着王猛也是江湖中人的一種禮節。
王猛自然不是江湖中人,不過王猛卻替冉明管理過一段時間的天眼。對於天眼中江湖中人的習性,王猛還是多少有點了解的。別小看這段不起眼的經歷,卻讓王猛逃過一劫。
王猛還沒有說話,這時那個黃臉虯鬚大漢卻笑道:“在下還在奇怪,別人遇到你這處境,不是呼爹喊娘,就是戰戰兢兢。而兄臺則鎮定自若,如同還家,原來卻是同輩中人。在下黃勝堅沒有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王猛腦袋急轉,他已經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勢。看樣子他是遇到遊俠了。其實在這個朝代,遊俠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活躍。像祖逖北伐時,晉元帝只給了他三千匹布,不給鎧仗,使自招募。祖逖就帶着百餘部曲,徵召遊俠入伍,利用他們施財好義、崇尚武力,希冀以武功安身立命的特點,組建了祖逖的北伐。這些遊俠講義氣,重守諾,易衝動,不惜性命。在戰鬥中卻極大的打擊了胡人囂張的氣焰。
王猛沒有敢直接透露自己是戶部尚書的身份,畢竟戶部尚書身份太高,高得他們滿懷戒心,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殺心。不過卻也不能太低,這樣就會被他們輕視。
想了一圈,王猛道:“在下鄴城霍棋!”
“休要騙俺!”一個快嘴的漢子道:“霍大夾俺們可見過,你們根本不是!”
王猛暗道好險,幸虧語速太慢,沒有說出來,他本想借霍棋的名頭,豈曾想這些人居然有人認識霍棋。既然認識霍棋這就好辦了。王猛道:“在下乃鄴城霍棋霍大俠的隨從北海人王五!”
黃勝堅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黃勝堅這時怒氣衝衝的拍了一旁的黑臉漢子“六子,還不給王大俠道歉,你的招子白長了,居然不認識大俠!”
那個叫六子的黑臉漢子趕緊打着千兒道:“小底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王大俠,小底該死,小底該死……”
說着,這個六子居然連連抽打自己的耳光。
王猛道:“不知者不爲罪,我們這也是不打不相識!”
黃勝堅道:“王兄,在下一定登門拜訪霍大俠給王兄賠罪!”
王猛道:“黃兄,賠罪的話這就免了,霍大俠如今不在鄴城,現在正外出公幹,如果事情順利,年前還能回來,如果不順利的話,恐怕年前是回不來了。”
黃勝堅自然不會輕信王猛,剛剛那番話其實就是試探王猛,如果王猛真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反而會讓黃勝堅知道王猛是假冒的。可惜的是,王猛偏偏相對熟悉一些霍棋,對霍棋身邊的親隨和行爲習性比較瞭解。
黃勝堅連連試探了幾次王猛,發現王猛回答得滴水不漏就信了王猛是霍棋的親隨之一。其實以王猛的身份,就算他肯給霍棋當親隨,這霍棋也不敢收啊。要知道,霍棋見了王猛可是要規規矩矩施大禮的。
黃勝堅趕緊讓六子去準備吃食和酒,與王猛在一起攀攀交情。其實黃勝堅雖然是遊俠,其實他只是不入流的遊俠,冉明讓霍棋整頓天眼的力量,黃勝堅倒是想投靠霍棋,只是霍棋看不上依靠坑蒙拐騙爲生的黃勝堅等人。
黃勝堅雖然行爲登不上大雅之堂,不過爲人卻非常豪氣。連連與王猛勸酒,王猛道:“黃兄在下雖然仇人不少,不知這次是何人僱傭黃勝綁架在下的?”
看着黃勝堅面露遲疑之色,王猛又道:“規矩兄弟懂,有道是怨有頭債有主,兄弟以後不會再找黃兄弟的麻煩,當然也少不了要重謝黃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