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樓下的停車場,是租還是買划算?”一個隨和明亮中略帶點調侃和慵懶的聲音,突然間加重了幾分語氣,以一種彷彿在探討生命起源般嚴謹的態度,頓聲道:“簡簡單單一句話,至少包含了三層涵義:房否?車否?車位有木有?再配合上不經意的談笑口‘吻’,彷彿只是天南地北扯閒淡的話題,問的理直氣壯,卻能讓沒錢的男人在第一時間便知難而退。現在的妹紙,在相親的社會實踐中,已經脫離了開口就問房問車的低級階段。”
“小夥子,小菇涼們,時代在發展,戀愛的語言藝術一變再變。從甜言蜜語,到海誓山盟,發展到現在,海枯石爛不及切糕一兩。那麼,在新的形勢下,廣大正處於並將長期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男同胞們,如何才能在一窮二白的困難處境下,把握自己的幸福?我一再強調,這種事不能靠手,這是嘴的藝術。”
“爲什麼是這麼一副‘蕩’漾的表情?你們想到哪裡去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浮躁!像我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師,字字珠璣,說的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漢語言的博大‘精’深,你們一時半會也搞不懂,當然,這就是學校開設《古典文學賞析》這‘門’選修課的目的。可惜啊,有九成的童鞋遺憾地錯過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
聲音來源於容城大學的某間階梯教室,偌大的空間裡,稀稀拉拉地坐着十來個學生,密度不會比容城大街上點綴的幾棵綠樹多到哪裡去。
這是一‘門’選修課,《古典文學賞析》,上過大學的人誰不明白?這種課的收視率,慘淡的跟國足比賽有一拼。不同的是,不管國足踢成什麼樣,總有那麼幾個天真爛漫的粉絲,不離不棄,癡心地希冀着“足協XX年規劃”中許諾的美好未來;另一方面,號稱有幾千年燦爛輝煌的文學,在“代表最先進文化”的指引下欣欣向榮,剛拿了諾貝爾將的莫言老師,老家的磚頭都被遊客們挖回家,要沾點“文氣”,這足以說明文學在我大天朝雄厚的羣衆基礎,但或許是太過強大,盛極而衰,所以現在的文學青年基本絕跡,就像侏羅紀的恐龍。
容城大學幾萬莘莘學子,文學青年寥寥無幾,選修的人數甚至比集學術‘性’,專業‘性’,實用‘性’之大成的超級大學問《社‘交’禮儀》,還要曲高和寡。尤其是在聽了資格最老,道行最深的老教授講了幾堂雲裡霧裡的天書之後,又有幾十個年輕才俊在文學的金光大道上‘迷’失了方向。要不是還有點名扣學分這個法寶,只怕老教授上課都不用動嘴皮了。
今天聽聞老教授出國‘交’流,指定了一個自己手下的研究生代課,唯一的點名警報算是解除了,如此一來,更多的人在文學和DOTA中,選擇了後者。而最“文學”的十來個青年,也是抱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稀稀拉拉的落座,要麼撲下睡覺,要麼掏出手機打發時間。對於這無趣的講課,原本沒人會給半點面子,代課的研究生?嘿嘿,現在這個年代,學古典文學的研究生,這是何等奇葩的存在啊!這種書呆子,是不是應該先學一‘門’課——研究生了沒?
但研究生的開場白,卻彷彿是一把巨大的笤帚,一瞬之間將偌大空間裡的瞌睡蟲掃得無影無蹤。十多雙眼睛,首次擡了起來,看向了講臺上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甚至感覺亮瞎狗眼的身影。
這是一個青年男子,面相上看不太清楚年紀,說二十也行,三十也可。身材不算太高,當然也不矮,很普通的白‘色’夾克衫,套在身上,清清爽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長相方面,帥的沒能驚動黨,但卻讓人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精’神奕奕,卻莫名地帶着幾絲閒散的眼神,給人的第一印象很乾淨;而嘴角不經意的笑容,配合上那有幾分星爺神韻的語調,則將好感進一步放大:好打‘交’道,易‘交’朋友。
如果非要找個讓人不爽的地方,這個傢伙的臉,比‘女’人還白,典型的小白臉嘛。但這種白‘色’,卻隱隱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彷彿有些病態的蒼白。
課堂的氣氛,一下子便熱鬧了起來。
“哥們貴姓啊?”
“年輕人就是沒大沒小,浮躁!叫我老師,陳老師。”研究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劃拉出“陳可逸”三個字。
“啊,原來是陳老溼,久仰久仰!”一個傢伙故意拖長了“溼”的尾音,引起一陣鬨堂大笑。
沒有人注意到,從什麼時候開始,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人。
說起來,向峰這個名字的傳播範圍很大,被廣大學子們奉爲四大名捕之首。學術上基本是沒啥成果,但憑藉着刻苦的鑽營,深得某領導的喜愛。正趕上系裡的一個行政編制的副職退休,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作爲優秀人才,破格給提拔起來了,成爲了容城大學歷史上,最年輕的一箇中層幹部。
自從成爲領導後,他的口氣也越來越向領導方向發展,開口奮鬥,閉口正能量。不過今天他來聽這個人跡罕至的選修課,卻不是爲了引導青年們‘迷’途知返,重返文學大家庭,而是專程來看陳可逸的笑話。
兩人是本科時的同班同學,那時的向峰就很愛出風頭,但各方面都比陳可逸差着一籌,當初他追求夢中‘女’神沒有成功,直接怪罪到陳可逸頭上了。畢業後,他通過關係留校,經過六年的鑽營,一步一步‘混’到了現在,自認爲是有頭有臉了。而更讓他有成就感的是,陳可逸在外面‘混’了四年後,突然間回校報考研究生,而且還是蕭條到死的漢語言。
他從不知道陳可逸那四年擁有什麼樣的經歷,也不屑於知道,他的第一印象,這廝‘混’栽了,吃不上飯了,所以纔回到學校,選擇這麼一個連水都喝不飽的專業,無非就是想留校做一個壓根沒人聽課的講師,勉強餬口。
哈哈,你不是厲害麼,能幹麼,一呼百應麼?想不到也有今天啊!
陳可逸的研究生,讀了兩年了,即將結業,本人希望留校任教,而向峰自然是不會那麼輕易讓他如願的。不過有點麻煩的是,老教授對於陳可逸前所未有的欣賞,完全是當成了繼承衣鉢的弟子。這老學究雖然在學生中沒什麼人氣,但是在學術圈子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拿,雖然專業冷僻了點吧,好歹是容城大學的一塊招牌,他只不過是想讓弟子留校而已,這點要求,學校沒道理爲難的。
向峰正感到棘手時,突然天上掉下餡餅。一次去市教育局辦事時,有人向他打聽了一下陳可逸,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挖出了一個小道消息:一個大人物,對陳可逸很不滿意。
這個消息,讓他欣喜若狂,他很想知道,一個微不足道的漢語言研究生,是怎麼能得罪一個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旁敲側擊了半天,還是沒能問出來,只得作罷。
“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有了這麼個消息壯膽,向峰自然而然地想要主持正義,維持教師隊伍的專業‘性’,把不符合留校資格的人,驅逐出這個神聖的團隊中。
最好的藉口,當然就是講課不行。所以向峰特地來聽這麼一堂課。當他看到‘門’可羅雀的教室時,心裡居然爲學生們的逃課叫了一聲好,儘管他是以“名捕”著稱的。
陳可逸兩句話調動起氣氛,他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不屑。在他看來,這只是譁衆取寵而已。他不看好陳可逸,正如他不看好現在的大學生。
“你以爲隨便說兩句笑話,就能跟他們打成一片了?錯了,錯得很離譜!”向峰在心裡冷笑:“這些90後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連上帝都搞不明白!就憑你三言兩語想制服這些非主流?老子敢打包票,等到下課的時候,還能剩下一半人坐在這裡,就算燒高香!”
他已經計劃好了,等課一結束,他就如實上報。由陳可逸代的一‘門’課,居然創紀錄地達到了95%的缺勤人數,突破了學校有史以來的底線。如此的教學能力,怎能勝任講師這麼神聖的崗位?
哼哼,還想研究生畢業後留校,真的應該先回去研究生了沒!
事態也確實在向着他預想的方向發展。
“老溼,什麼叫吹牛不上稅?聽了你的課,就能**絲逆襲高富帥?扯什麼蛋呢。”不知道是誰突然嚷了一句:“有種的,你當場泡沈薇薇,給我們開開眼!”
俗話說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十來個人立即活躍起來,一邊跟着起鬨,一邊用餘光偷偷瞄了瞄坐在靠窗位置的那道倩影。
那是一個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女’子。雖然坐着看不到整體線條,但就看得到的輪廓,便可以斷定身量在170以上,曲線完美。黑髮披肩,皮膚白皙,光滑如‘玉’,五官極爲‘精’致,在窗外的陽光映襯側影,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令人怦然心動。
陳可逸順着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肯定就是牲口們冒充文學青年的終極目標了。
沈薇薇這個名字,在容城大學裡,跟校長不好比,但比起各學院的院長書記,知名度不知要大上多少倍,連陳可逸這個久不在江湖的研究生都聽說了,不過僅限於聽說而已,現在才見到了真面目。
只是想不到,這個傳說中的容大‘女’神,居然還是一個文學‘女’青年?
“老溼,怎麼樣,敢不敢泡?要不要我們幫你預訂小旅館啊?”
“庸俗!”陳可逸依然是那副閒散的氣質,道:“像老師這種看破一切的得道高人,更注重的是心靈的共鳴。”
又是一陣鬨笑。
或許早就習慣了這種起鬨的局面,沈薇薇表現地很超然。她緩緩擡起頭,將視線從自己的手機屏幕前移向了陳可逸,似笑非笑,帶着一點惡作劇的姿態,說道:“別聽他們胡說,大叔你講的課只要能讓我佩服地鼓掌,就算你厲害。記住,別想用幾句不着邊際話就‘蒙’‘混’過關,拿出點真本事來,講講古典文學!”
什麼?大叔!
原本覺得這‘女’孩子不錯,但現在卻一點都不可愛了!現在的小孩子,太沒禮貌了。
“叫我老師!”陳可逸貌似很認真,但語氣明顯表現出他對此毫不在意:“那我就講個大家都沒看過的古典文學,《西遊記》。”
沈薇薇顯然有些吃驚,沉‘吟’了半晌,睫‘毛’輕輕眨了眨:“大叔,別開玩笑了。別的我們可能沒看過,但西遊記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各種電影電視劇,幾十個版本了吧。”
牲口們也跟着起鬨,老溼這是典型的在侮辱大家的智商,且不說那版經典的電視劇是從小看到大的,單就改編的大話版本,不記得幾句臺詞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可以這麼說,西遊記在我大天朝早就是家喻戶曉了,哪怕是文盲,也對情節倒背如流!
“問題就出在這個倒背如流上。”陳可逸指了指教室裡所有瞪大了眼睛的人,神秘地說道:“你們看的那版本,是經過河蟹改編的,真正的版本,就要倒着看!”
倒着看?當這是武林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