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那個細長的古木匣子懸浮着,皓光如霜。
停屍房裡,鬼氣妖氛包圍之中,凌若渾身白光熠熠,美若傾城。
她凝視着趙寒。
此人修爲淺薄,也沒有預先設下陣眼,卻可以憑空布出這個“祛邪護體法陣”。
都是因爲那張破破爛爛,畫滿了不知什麼的符。
凌若的手往空中一招。
古木匣子徐徐落下,懸浮在了她的眼前。
“省點力吧,這樣是破不了這鬼陣的。”趙寒道。
凌若毫不理會,玉指一指。
白光,從古木匣子上衝出,穿透了四周法陣柱子的金光,直射在了外面,密密麻麻的黑屍的身上。
噗!
好幾具黑屍化作黑氣飛散,眼前出現了一條昏暗的通道。
凌若冷冷瞥了少年一眼。 ωωω▪ Tтkan▪ co
趙寒兩手一攤,轉頭查看洛羽兒的傷勢去了。
凌若想要再次催動法術。
剛纔的通道,竟然消失了。
那些粉碎了的黑屍,好像瞬間又變了出來,把空缺的位置全堵上了。
玉指再出。
一道更加耀眼的白光,從古木匣子迸發而出,半空中化作一把霜色古劍,穿透金光,往黑屍羣飛劈而下!
黑氣大散!
無數具黑屍化作煙消,一條更大的通道再次出現。
凌若身形一動。
可還沒等她邁出半步,地上一陣抖動,十幾具黑屍好像竹筍一樣,從地上長了出來,又站滿了那條通道。
“這是‘屍鬼噬神獄’。”
趙寒的聲音傳來,“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凌若目光一凝。
她當然聽過。
“屍鬼噬神獄”,一個如此兇悍的鬼法大陣,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小小的上邽縣衙裡?
洛羽兒回過神來了,她看着四周的景象,無比驚訝。
“羽兒,”趙寒道,“你剛纔,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傷心的場面了?”
斷頭臺上,爹爹滿身血污,被人按在地上,劊子手的大刀正對着他的後腦。
想起剛纔眼前的那個場面,洛羽兒只覺一身冷汗。
趙寒望着那些黑屍:
“這是個鬼術法陣,我們陷在裡頭了。
剛纔是第一重陣,‘屍鬾迷心’,被我破了。
現在又來了第二重陣,‘鬼骨啖神’。”
迷心,啖神。
洛羽兒有些醒悟,“這麼說,這些屍首和我剛纔看到的場面一樣,都是假的?”
趙寒點頭,瞥了眼不遠處的凌若:
“所以,無論我們的法術、法器多厲害,這些黑屍都是打不完的。
因爲,它們是我們的幻覺,是從我們心底最深處、隱藏的恐懼裡化生出來的,無邊無盡。
它們要吃掉的,不是我們的身體,而是我們的心神。”
“那……”
洛羽兒一握拳頭,“你說個法子,我們一起衝出去!”
“是要衝出去。”
趙寒掃了眼四周:
“煉獄無底十八重,重重血肉處處門,一旦入錯,永不翻身。
小鬼陣啊小鬼陣,你那道唯一的死穴生門,究竟在哪兒?”
白光漸漸褪去,凌若的身軀現了出來。
她也看向了外頭,似乎也在尋找着那唯一的出路。
四周,十條金光石柱巍然而立。
那上百具的黑屍,已經變成了黑沉沉的,一大片屍海。
無數個猙獰的面孔,無數隻手和牙齒,在石柱上撕咬着。
柱子不住抖動,金光紊亂,柱身上出現許多裂縫,好像隨時都可能坍塌。
……
……
濃夜,下起了小雨。
一個長袍黑影,在起伏連綿的屋頂上飛掠着,往上邽縣衙的大牢而來。
忽然,長袍黑影一停。
它的腳下,正是縣衙的拱頂大門。
長袍黑影的臉上,放出兩道凌厲的目光,照向了對面遠處,另一個屋檐的頂上。
雨點淅淅瀝瀝,拍打着瓦片。
那裡,直勾勾地站着另一個黑影,好像一副殭屍。
夜風中,兩個黑影遠遠對望,好像兩尊鬼神雕像。
“尊駕既然來了,就不見上一面麼?”
屋頂上,長袍黑影的聲音傳出,劃破黑夜:
“你要的東西,在我手上。”
遠處屋頂,那個殭屍身影,面目陰暗不明。
沒有回答。
長袍黑影冷冷一笑。
嘚……嘚……
斜風冷雨中,屋頂上,成千上百塊的瓦片,咯咯地顫抖了起來。
雨點落在長袍黑影的身上,又全部以詭異的曲線濺了開去,彷彿在那件長袍上,有些什麼讓它們非常害怕的東西。
……
……
四周,十條石柱只剩下了三根。
護體金光層被壓成了一個小圈,無邊的黑色屍海,就在眼前不到一尺,在薄薄的金光上,瘋狂撕咬。
十幾次的破陣嘗試,都沒有成功。
所有剛打開的通道,都在一瞬間,又被黑屍堵上。
這個鬼陣唯一的死穴,唯一可以走出生天的“生門”,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趙寒,你不是自問讀過些臭書,經歷過些腥風血雨的麼?
怎麼一個鬼法大陣,就把你給難住了?
不。
這世上,沒有什麼門是走不出去的。
趙寒雙目一閉,思緒如飛。
不遠處,凌若的手緩緩放在古木匣子上,冷淡的目光裡,隱隱有了一絲不安。
真的,要到它出鞘的時候了麼?
清光中,匣子裡好像有個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匣身上的無名靈禽,翅膀緩緩張了開來。
嘭嘭!
石柱又斷了兩根,只剩下最後一根。黑屍羣眼看就要咬破金光層,往三人的脖子咬過來。
“幻覺,這都是幻覺……”
看着近在眼前的黑屍,洛羽兒使勁搓着腦門:
“洛羽兒,這不就是個夢嗎?
怎麼就難倒你了呢?
夢,夢,夢,我……我要是能一巴掌拍醒自己,就好啦!”
“你說什麼?”
閉眼思考的趙寒,忽然眼一睜:
“羽兒,你剛纔說拍什麼?”
“我說?”洛羽兒道,“我說拍我自己啊。”
“爲什麼拍自己?你腦子進水了嗎?”趙寒語速飛快,一點不像在開玩笑。
洛羽兒也來不及多想,就答:
“平日裡,我常常會做夢。
每當我意識到這是個噩夢的時候,我就會在夢裡狠狠給自己一巴掌,就醒了。”
“就是這個拍醒!”
趙寒一撐腰,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羽兒,你這個醒夢的法子,妙妙妙!”
啪。
他的手輕輕碰了少女的臉一下,很輕。
“你幹什麼?!”洛羽兒下意識舉起了手。
這次趙寒卻沒躲開:
“生門。”
“什麼?”洛羽兒一愣。
“這就是我說的生門。”
趙寒道,“這第二重陣‘鬼骨啖神’,它利用的,是我們心底的恐懼。
這個陣對我們最大的縛鎖,不是別的,而是我們自己的心魔。
所以,那道生門,根本就不在這周圍的任何地方,而就在我們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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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個身子,也不是我們自己,而是心魔的化形所在。
只要驅除了它,這個陣和這些幻覺,就會立即消失。”
“那該怎麼辦?”洛羽兒道。
“殺了自己。
生即爲死,死而後生。”
趙寒看了看,自己和洛羽兒的身子:
“自己的心魔,是沒法自殺的。
我們互相來。”
洛羽兒一愕:
“你……是要我殺了你嗎?”
“沒錯。羽兒你不是力氣很大,號稱‘打臉能手’嗎?”
趙寒指了指自己的臉,“用盡全力朝這裡來一下,把脖子打斷了就成。
來。
咱們一起打,一起斷,一起走。”
那張少年的臉,就在洛羽兒的眼前。
可她猶豫了。
沒錯,這是幻象,是心魔。
可這畢竟也是,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的夥伴啊。突然就讓自己親手殺了他,殺了一個自己如此關心和信任的人,這怎麼下得去手?
“那她呢?”洛羽兒不由得望了眼凌若。
“她自己有辦法,”趙寒道,“來吧。”
他把頭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