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
黑影裡,當前一個正是洛羽兒,對趙寒說着話。
趙寒臉色凝重:
“我跟你們說過,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離開那個法壇。
你們怎麼來了?!”
“法事照你說的都做完了,那厲鬼也沒再現身。我們看你這麼久沒回來很擔心,所以就回莊子找你來了。
剛纔這邊好響,是什麼聲音?”
洛羽兒一眼瞥見眼前的驚人景象,呆住了。
身旁,姜無懼捂着鼻子,好像躲着什麼惡臭。
他和席天賜都訝異地望着,紫霧裡的那個女子身軀。
“妖怪,是徐夫人?!”洛羽兒驚奇道。
徐柳氏瞥着洛羽兒那張俏麗無雙的臉龐,臉上掃過一絲妒意:
“我就說,爲什麼自始至終,寒哥哥你都對人家那麼絕情。
原來,是被這黃毛丫頭迷上了。
也罷。
那奴家就做個順水推舟,把你們一同送到極樂世界好了……”
一步兩步,緩緩接近,地面一下下震動着。
“趙寒,那徐里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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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羽兒問着,趙寒卻沒回答:
“你們三個聽着,馬上退到院外五丈以外,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絕對不能進來。
聽明白了?”
“可是……”
“我問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可趙寒你是因爲我纔會到這裡來的。
你現在有危險,我不能就這麼走了。
我洛羽兒不是這樣的人!”
趙寒一愕,看着洛羽兒,那雙美麗決然的大眼睛。
半空中,徐柳氏一笑:
“走?
今晚你們幾個,誰都走不了啦!”
她雙手一展,紫霧如毒龍般盤旋而起,要往衆人席捲而來!
“住……住手……”
一個聲音響起,虛弱,卻又聲嘶力竭。
徐柳氏的身軀猛然一抖,漫天的紫霧凝在了半空。
不遠處,一個蜷曲的身軀扶着牆,挪了進來:
“咳咳……兄嫂,你就聽我一勸,快住手吧。”
是徐望賢。
他臉白如紙,隱隱還有層紫色,望着徐柳氏,聲音異常懇切:
“以往那些戎人和衙役,他們……心懷鬼胎得罪了你。你了結了他們,也是情理中事。
可過去這三年,你又害了這麼多的鄉親,你……又是於心何忍啊?
好吧,你說這是爲了修煉,不得不這麼做。
我只是個讀書人,不懂那些求仙問道的事。
既然是你說的,我們這谷裡的人,本也是與世隔絕、自生自滅的,那也就這樣了罷。
可你記不記得,前日,聽說趙法師他們進谷之後。
我曾親口求過你,他們只是些奉命而來的外人。
只要編些好話說給他們聽,好生招待着,送他們出谷就行了,可不能再害人了。
當時你也答應了,說只要我一切按你說的去做,你就保證不會加害他們。
可是爲什麼,你又……”
他大咳一聲,好像肺都要咳了出來,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你……”
紫霧之中,徐柳氏望着徐望賢,眼神似乎有些怪異:
“你也敢來質問我?
你以爲自己是誰?
你知不知道,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才?!”
“奴才?”
徐望賢眼神一黯。
他緩緩擡頭,望向無盡的夜空,似乎在對自己說話:
“是啊,自打第一眼見你,我不就是這般的麼?
你歡喜時,我是個奴才,只能在角落裡,默默看着你笑。
你落淚時,我是個奴才,明明握着手絹,卻不敢遞到你的面前。
你出嫁了,我也是個奴才,站在一旁強裝笑臉,說着那些祝你白頭偕老的話。
甚至,在你被妖怪纏身、痛不欲生的時候,我還是那個奴才。
除了聽你的話,做你要我做的事,其餘的,我什麼也幹不了,什麼都幫不了你。
呵呵。
對,奴才,這便是我,便是我啊……”
面色蒼白的文人,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那麼悲涼,猶如夜雨打悽樹,落花遍地。
洛羽兒彷彿聽明白了些什麼:
“趙寒,原來徐里正他……”
趙寒一揮手,止住了少女的話。
徐柳氏似乎聽到了徐望賢的自語,紫霧肆虐的臉上,那道清光又隱隱浮了出來:
“你……喋喋不休的,究竟想說什麼??”
徐望賢苦笑一聲:
“你,一直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
雖然蛇齒隘那一晚後,你變了。可我知道,你從未徹底離開過。
不然這幾年裡,你爲何會對我如此照顧,我又怎可能幾次都在最後的關頭,死裡逃生?
如今,我什麼都不敢奢望,只求你能聽我一句話。
谷裡的鄉親、衙役和法師,還有趙法師幾位,他們都是無辜的。
求你,不要再傷害他們了。”
“憑什麼?”徐柳氏道,“就憑你這一句話?”
“只要放了他們,我什麼都願意做。”
“什麼都願意?”
徐柳氏的聲音忽然變了,帶着一絲莫名的悲涼:
“想當年,我們兩個都是孤兒。
我們的爹孃,都被那該死的戰亂吞了。
是徐大老爺救了我們,帶進了這谷裡,把我們養大。我倆歲數相差無幾,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妹子。
雖然,大老爺大夫人從小對我們很好,可我還是很害怕。
我怕這荒山,怕這野林,怕這一張張陌生的,跟外頭那些壞人很像的臉。
整個谷裡,就只有你和我年紀相仿,身世相近。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纔敢好好說話,纔有那種安心的感覺。
所以,我有好吃的都留給你,有開心的話就找你分享,不開心了,就在你面前放聲哭泣。
那幾年,我倆在一起,多開心啊。
可自從十二歲那年,大老爺教你學了詩書禮數以來,你就變了。
從那以後,你變得對每個人都有禮有節的,尤其是對我。
從前小時候,我們手都牽着的。可從那時候起,你連靠近我、看我一眼,都做不到了。
對我,你總是那副非禮勿視的樣子,說着那些端正無邪的話。
從前那些真心話,那個貼心的人兒,都去哪裡了?
我幾次想私下找你,問你這是爲什麼,可你每次都用各種理由拒絕,不來。
就連後來,大夫人要把我許配給大老爺,我哭着連夜找你,你還是死死關着門,裝睡不出。
直到我坐上花轎,進了洞房,都沒能見上你一面,問上一句爲什麼。
徐望賢。
你還說,爲了我,你什麼都願意做?
不。
你什麼都做不了。
徐望賢,你就是個奴才。
一個沒心沒肺,沒用的奴才!!”
徐柳氏望着徐望賢,說着,神色悲切之極。
陰風中,徐望賢渾身一顫。
他緩緩擡頭,慘白的臉上,幾乎沒有了一絲人色:
“你說的沒錯。
對着你,我不敢說,不敢做,甚至連靠近都不敢。
我有那滿腹的詩書經綸,渾身的禮義廉恥,又有何用啊……”
徐望賢悲涼笑着,望向了徐柳氏,虛弱的眼神中,忽然涌出了一種莫名的堅定:
“可就是這樣的奴才,爲了你,我徐望賢願意做上一生一世。
鶯兒。”
“你……說什麼?”
徐柳氏臉色突然大變。
清光在她的臉頰間流轉而起,周身的紫霧都顫抖了:
“你,剛纔叫我什麼??”
“鶯兒。”
文人的話淡淡的,卻又那麼堅決:
“我叫你鶯兒。”
嗖!
紫霧從徐柳氏的手臂衝出,凝成一隻鬼手,抓住徐望賢的脖子,把他提起離地幾尺高。
“住口!!”
徐柳氏眉頭大皺,十分痛苦的樣子:
“不許再說那兩個字,不然我殺了你,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殺吧。”
雖然被掐得快要窒息,可徐望賢只是搖了搖頭:
“多少年了,我好不容易纔說出這番話來。
我不會住口的。
我知道,你也一定聽得到的。
鶯兒。”
嗯!
好像被什麼重擊了一下,徐柳氏一聲痛吟,捂住腦袋。
臉上的清光,忽然化作一股清流,走遍女子全身,與紫霧搏鬥在一起。
整個大屋,再次地震般顫動起來。
趙寒眼裡,一道精光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