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兒正納悶,趙寒卻帶着三人閒逛着,來到了村裡一個叫“閒館”的地方。
“閒館”,也就是“賭館”。
一聽是這麼個地方,姜無懼兩眼發光,扯着趙寒和席天賜就衝了進去。
趙寒邊走邊回頭說,這地界女兒家不方便進,羽兒你回來躺會兒,等我們好消息哈。
好消息?
贏錢嗎?
洛羽兒無語,只好回徐家莊去了。
而此時“閒館”裡頭,正是人頭洶涌,喧鬧連天。
一張大桌四周圍滿了村民,個個瞪圓雙眼,盯着桌前的一個人。
姜無懼的袖子都捋到肩上了,露出條白兮兮的手臂,在空中舞動着。
桌子對面,一個莊家模樣的鬍鬚男子,神色非常緊張。
手落。
五個杏仁模樣、正反黑白兩色的小木塊,落在桌面上,擺成了一朵紫羅蘭花的形狀。
五面朝上,全是黑色。
“盧採,閒家再勝!!!”
哇……
人羣一片驚歎。
“我個老天爺,整整二十把了!”
“全是最大的五黑採,‘盧採’啊!!!”
吶喊聲中,那莊家的臉色,變得和採面一樣黑。
“啊哈哈哈……承讓,承讓……”
姜無懼大笑着,把滿桌的籌木攬到懷裡,就差把頭埋進去了。
“注意形象。”身旁,趙寒咳嗽一聲。
姜無懼一下挺直身板,捋了捋他那不存在的頭髮:
“哎呀寒老弟,你早說有這麼個地方,那我還到處閒逛個什麼勁啊。
想當年,我姜大膽這手賭藝,可是殺遍六城十三坊無敵手的,啊哈哈哈……”
“那你還整天窮得叮噹響?”
“這個……
這個遲點再跟寒老弟你說啊,來,再來再來再來……”
姜無懼又開動了,趙寒坐在椅上翹着二郎腿,笑看着。
“小哥,您這兄弟行啊……”
身後人羣裡,有個聲音低聲說着。
趙寒轉頭。
一張瘦瘦的臉,有點憔悴,笑得流裡流氣的:
“小哥,您還記得我嗎?”
“你是……”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昨日在徐家莊門前,咱們見過的呢?”
“啊,是你。
被老爹趕跑的那位。”
“……哎,您就別提那老不死的了,您借一步說話……”
曹瑞輕拉着趙寒走到屋角。
“小哥,我看您那兄弟那手採子,可真是絕了。
要我說,這手藝要稱天下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老兄你有什麼事吧?
說。”
“聰明人啊……”
小心瞧了瞧左右,曹瑞道,“不瞞小哥您說,我最近這手頭緊得慌。”
趙寒一笑。
上鉤了。
“借錢?”他道。
“哎喲,”曹瑞道,“我那欠了好大一屁股債,借哪夠啊?”
“那你想?”
“這俗話說了,幫人挑水不如教人打井。您兄弟那投採手藝這麼厲害,您看,能不能教我兩招?”
“哦,原來是這樣……”
趙寒笑着,手指一點一點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嘿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不行。”
“……”
曹瑞急了,“小哥,我這渾身是債的,再不還錢,這莊家可饒不了我,您就當救救命吧。”
“我想想看啊……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跟您說,只要您不是要了我這條小命,什麼事我都能給答應了。”
“沒那麼嚇人,”趙寒道,“我呢,就是想你把昨日在門前沒說完的話,仔仔細細,給我說一遍。
特別是徐里正說謊,和徐家人古怪的那一段。”
曹瑞一拍額頭:
“瞧瞧,我差點都給忘了。
那太好了,這事小哥您就算不問我,我也早想跟您說了……”
原來十餘年前,這個繁盛的山谷,還是另一番景象。
歷經數十年的積澱,那時的谷裡,早有了人煙。
可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這谷裡的人大多容易得病,壽命都不長。田地看起來很肥沃,可莊稼的收成,就是比外頭要少很多。
附近的山林很大,可連山珍野禽都極爲少見。
谷裡的人都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日子過得很悽苦,不少人忍受不了,又逃了出去。
只有那些在外頭實在無依無靠的,才堅持留了下來,慢慢地,谷裡就只剩下了寥寥一些人家。
正當村民們惶然不知終日的時候,某個黃昏時分,三匹風塵僕僕的馬,忽然踏進了山谷。
牽馬的是一對年近四十的青年夫婦,前頭兩匹馬馱着一些行李。
後一匹馬上,坐着兩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一男一女。
四人風塵僕僕、滿面倦容,好像已經在這荒山裡,跋涉了很久一樣。
突然有外人來,村民們本能有些畏懼。
可慢慢接觸了,他們就發現這對青年夫婦談吐有度、平易近人,很快就和村民們打成了一片。
不久,那青年男子就領着一衆村民,開始開荒播種,起屋造舍。
他好像對很多事情都很有見地,總能把村民們遇到的家長裡短、種種難題,一一設法解決。
說也奇怪,也就是從青年夫婦進谷之後起。
這谷裡患病的人漸漸就少了,土地的收成也越來越多,周圍山林裡,各種獸禽也慢慢有了蹤影。
十餘年下來,山谷裡的人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繁盛,這纔有了今日的氣象。
這一切說起來,都是多虧了那對青年夫婦。
尤其是那位青年男子。
“你說的是這個人,就是徐里正的兄長,徐繼賢吧?”
“厲害啊小哥,一猜就中。
對,也就是因爲這個,那徐繼賢才被推舉成了‘里正’。
可你猜怎麼着……”
原來,雖然徐繼賢備受村民擁戴,但有一樣,他一直諱莫如深。
他的身世來歷。
每當有人問起,徐繼賢總是說,自己就是個尋常的讀書人。要是有人問細節,他總是笑而不答。
此外,種地造屋那麼大的事,總需要些谷裡沒有的東西。
而所有的這些,都是徐繼賢出的錢財,讓村民們偷偷到外頭買回來的。
這裡頭的花費,也是蔚爲可觀。
可這徐繼賢,卻好像有用不完的錢。
那片偌大的徐家莊,也是他做的設計,使錢僱了村民蓋起來的。
“小哥您想想,一個書呆子,能知道這麼多東西,有這麼多錢財?
您不覺着,這裡頭透着奇嗎?”
趙寒想起了徐望賢拿出來的,那幅稀世的字帖。
“老兄,”他看着曹瑞,“據我所知,來這谷裡的人,大多在外頭都有些不想提起的往事。
徐先生他不願說自己的身世,沒什麼出奇的。
至於錢財,人家在外頭賺的不行啊?”
“這……對,要說起來,這徐家人裡頭,也就這徐繼賢還算是個人物。
哦不對,還有……”
曹瑞忽然有些眉飛色舞:
“還有一位,嘿嘿,那可要比徐繼賢,好上千百倍呢……
咳咳說正事,要和那徐繼賢比起來,他那弟弟徐望賢,可就是個渣子。”
“怎麼說?”
“這狗東西,人品差又摳門,滿嘴的大謊話,沒一樣好的就對了。”
“是嗎?”
趙寒看着他,“這個徐望賢,就是當年徐繼賢帶進谷來的,那個男孩吧?”
“您……您怎麼知道?是那狗東西告訴你的?”
趙寒沒回答他,“你口口聲聲說,徐里正不是好人,你有什麼證據?”
“又問證據……有了!
小哥,那姓徐的有沒有跟您說過,他兄長徐繼賢一家三口子的事兒?”
趙寒眼神一動:
“哪三口子?”
“徐繼賢,他那大夫人,還有他那兒子啊。”
“徐繼賢有兒子?”
“對,好像是八九年前吧,他和那大夫人生了個傻兒子出來。
那小子才幾歲就翻牆上樹的,手腳麻利得緊,可這腦子真叫一個蠢啊。
徐望賢那狗東西,沒跟您說嗎?”
昨日,徐里正只提到了他兄長徐繼賢。
今早,在“禁地”前頭,曹庸提及了徐繼賢的正室徐王氏。
沒人提到兒子的事。
“他兒子叫徐允奴。
前些年,那徐王氏歸了西,聽說徐繼賢就整日跟他那兒子一塊,住在莊裡的什麼地方,都不大出來見人了。”
“那徐允奴現在在哪裡?”
“死了。”
“怎麼死的?”
“兄弟,你這可就問到點子上了。
徐望賢那狗東西肯定說,他兄長徐繼賢、夫人徐王氏還有和他那兒子,都是犯病死的吧?
啊呸,胡說八道!
曹瑞的聲音變得很神秘,“我跟您說啊,他們根本就不是犯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