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館之內。
李承乾的院落當中。
三個女人皆立在院門口,靜靜地望着院門。
剛纔對於她們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從這裡走出去了。
他是去與敵人廝殺的。
饒是她們清楚,這男人的本事。
可她們還是不由自主的擔心。
擔心,他走出去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蘇清靈也好,盧婉潔也罷,甚至是李聽雪皆是面朝院門。
好似下一刻,他就會推開院門走進來一樣。
好像是老天爺聽見了幾個女人的心聲。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不知過了多久,院門被人推開,李承乾一邊用剛剛脫下來的小龍袍擦拭身上與臉上的血跡,一邊推門走了進來。
見到他進來,三個女人齊齊的鬆了口氣。
隨後李聽雪當先上前,仔仔細細的將弟弟檢查一遍。
直至發現他沒缺胳膊沒斷腿,高懸的心才總算是放下來了。
而渾身是血的高至行也是緊隨其後的進來。
看見李聽雪時,高至行的眼神明顯變得有些複雜。
他沒看見別的,主要看見了李聽雪臉上的淤青,以及她小腹處的腳印。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李承乾都感覺到了一絲殺意在空氣中滿眼。
李聽雪是高至行的軟肋,同樣也是他的命。
誰敢動李聽雪,那就是要他高至行的命。
而李承乾也知道他的想法。
只聽他微微昂首道:“傳令下去,全城緝拿刺客同黨。”
“如若發現可疑之輩,立刻帶回軍營嚴查。”
“一經查明,無須稟報,立刻斬首示衆。”
李承乾頓了頓,隨即道:“事後,記得把他們的腦袋都掛在城牆上。”
“是!”
高至行插手應是。
隨後,他又深深地看了李聽雪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這一夜的常州城,註定不平靜。
深夜時分本是寧靜如水,人們沉睡之時。
但乾字營士卒如同雷鳴般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乾字營士卒入城之後,依舊是分成了五個部分,每組一百人。
分別在東西南北四城搜索剩餘的刺客。
而剩下的五百人則是在高至行的帶領下分別向東西南北四城擴散,組織的地方軍封鎖城門。
行館之內。
韓奇略在士卒攙扶着走到了正在看着左翊衛士卒清理戰場的李承乾身邊。
他那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愧疚。
他這一次跟着李承乾出來,就是爲了保護他的安全的。
可是刺客卻突破了他的防守,直接進攻到了內宅,致使上下損失慘重。
也是因此,他自然而然將錯誤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他能提早發現刺客的話。
那他們也不會死傷這麼多兄弟。
“殿下……”
韓奇略低下頭道:“對不起。”
聞言,李承乾道:“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在其面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看着那被擡出去的一具具屍體,李承乾輕嘆口氣。
“而且說起來,這事兒不能怪你,而是怪我……”
“說到底,我還是太年輕了些。”
“雖然有時候,我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但總是沒有防人之心。”
“我以爲在這種地方不會有人來搗亂。”
“我以爲我在揚州留下的威懾力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我以爲……”
李承乾搖頭苦笑:“是我帶着他們來的,沒有帶他們回去也是我的責任。”
他的錯,並不是沒有料到什麼。
而是太過於輕敵,亦或者說是太天真了。
他的錯是作爲一國太子,卻性情軟弱,只知道自己避禍。
他的錯是作爲一羣人的殿下,卻忘記了他現在的身家地位,若是他垮了,則有許許多多的人都要跟着一起死。
若是他能像李世民那般早早地給自己立下威信。
誰敢公然觸他黴頭?
若是他能冷血一些,將一切危險都先下手爲強的剷除,而不是現在這般的連連躲避。
又怎會有那麼多的兄弟,爲了他所犯的錯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說真的,只要他想。
他就有一萬種方法,讓自己永遠安全。
李承乾固然表現的十分平靜。
但內心卻着實不好受。
畢竟,那也是百餘條人命啊……
時間不長,李淵也在幾名扈從的伴隨下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見外面那一具具被白布蓋着的屍體,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李淵走到了正坐在行館樓梯上的李承乾的身邊:“刺客抓到了麼?”
“沒有。”
李承乾目光呆滯的搖了搖頭。
他直直的看着行館大門,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見狀,李淵也不由嘆了口氣。
他坐在了李承乾的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着行館的大門。
兩人就那麼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李淵才緩緩開口問:“你覺得,這些人是什麼來頭?”
“來的都是一些江湖上的高手。”
“而能請動江湖高手的人,要麼特別有錢,要麼特別有威望。”
“顯然,這兩方面的仇家我都有。”
李承乾抿了抿嘴:“至於他們具體是誰派來的,高至行那邊還在審着。”
“你這小傢伙。”
“有時候,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李淵也緩緩起身,走到了李承乾的身側:“你啊,是最讓我驕傲的孫子,但同樣也是我最不放心的孫子。”
“你有本事不假,但卻心腸太軟。”
“對待害你的人,你不還擊也罷,卻還縷縷給對方機會。”
“你這不就是沒事兒給自己找事兒嗎?”
李淵擡手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道:“我知道,你這種個性,肯定跟之前那場變革有關係。”
“但是爺爺今兒告訴你一句話。”
“帝王家,遠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每一個帝王最後能夠成就一番大業,都是要踩着兄弟們的肩膀,踩着累累白骨。”
“所以,有時候你必須得逼着自己變得冷血起來。”
“否則,你就沒辦法保護你在乎的人,你身邊的人。”
李淵嘆了口氣,道:“你或許不願意冷血,但是沒辦法,誰叫這是命中註定的呢。”
“誰叫,你是咱們老李家的孩子?”
“誰叫,你是咱們大唐的接班人啊……”
李淵再次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爺爺先回去休息會,等你想明白了,再來找爺爺聊聊吧……”
話落,李淵邁步就走,壓根就不停留。
李承乾望着李淵的背影,突然間有些恍惚。
好像……自己真的該做出一些改變了。
就像李淵說的,不爲自己也要爲身邊人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