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切證據都指向兒子長孫衝,讓長孫無忌心頭徨徨不安,但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在他看來,至少還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若是皇帝真想追究長孫家的罪過,根本就不必拿出這些證據出來給他看。
這也讓長孫無忌恍然大悟,原來剛剛李二陛下回顧他倆的交情真的是爲了敲打他。
李二的意思很明顯,咱們的交情很好,朕不相信這件事是你長孫無忌乾的,但你總要給我一個交待。
顯然,李二是想讓自己把兒子交出來。
可長孫衝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雖然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但真的能狠心把他交出去?
一時間,長孫無忌有些茫然。
看着一臉茫然且冷汗密佈的長孫無忌,李二陛下嘆了口氣,說道:「你我君臣二人,從小結識,相交莫逆,自亂世而起相互扶持,歷經千折百難方纔將打下這座錦繡山河。」
「如今帝國蒸蒸日上,但咱們卻要更加謹小慎微,我們的努力全都投在了帝國,卻是不想在子女的教育問題上敗得一塌湖塗啊!」
「雖然我們有功,但卻不能自傲,兒孫更不能以此爲虎作倀,犯了錯就得承擔責任,即使皇子也一樣,輔機,你說對不對?」
聞聽李二陛下的一通肺腑之言,長孫無忌有些慚愧,伏地叩首道:「陛下之言,猶如提壺灌頂,陛下之恩,無忌即使粉身碎骨亦難報天恩,若此事真是劣子所爲,微臣定然給陛下、給朝廷一個交代。」
「微臣這就回府,看那畜生在不在,不管這事是不是他乾的,微臣都會把他捆過來交由陛下定奪。」
「一旦三司查證,真是衝兒犯下了大錯,該如何處置微臣都毫不怨言,只是,皇后如此溺愛衝兒,知道衝兒即將……唉,無垢定當傷心欲絕。」
設計偷襲火器監,殺死衆多禁衛,謀劃火器這種鎮國利器,又刺殺朝廷重臣……
不管哪一項,這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名。
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屬於殺頭滅族的滔天大罪!
長孫無忌知道李二陛下不至於如此絕情,
但是現在聽皇帝的口氣。
雖然不會追究長孫家的連帶責任,但是自己的兒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長孫無忌是個聰明人,是以並沒有請求寬恕長孫衝。
只是表態不管是不是長孫衝乾的,都會給李二陛下、給天下一個交代。
當然,他不可能不做最後的努力,故意提起妹妹長孫無垢。
作爲長孫衝的姑姑,又是當朝皇后,李二陛下對她的寵愛無人能及。
所以,此時長孫無忌提長孫無垢,就是期望李二陛下能夠網開一面。
其實,李二陛下心裡也是糾結不已。
長孫衝可以說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一向以聰明靈秀,溫文爾雅示人。
這樣的年青才俊長輩又怎麼不喜歡?
否則李二又怎會將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嫁給他?
又怎會對長孫衝刻意栽培,讓他暫代左衛軍將軍之職。
如今卻不曾想到,長孫衝內心如此惡毒,心胸如此狹隘,真是看錯了人。
可是,若真把長孫衝斬首,長孫無垢定然會傷心欲絕,如今怎麼辦?
當然,對於皇帝來說,本來就是孤家寡人,親情根本就是一個屁,但李二卻不得不考慮長孫無垢的感受……
國法與親情相比,李二自然拎得清誰輕誰重。
但到關鍵時刻該如何取捨,卻又使得李二糾結無比。
因此,直到長孫無忌急匆匆離去,李二陛下也沒有說出如何處置長孫衝。
一來是沒有抓到長孫衝,也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二來是真不知道如何處置。
長孫無忌當然清楚李二陛下的想法,明白這既是皇帝顧及長孫無垢,更是給自己留顏面。
但是長孫無忌更清楚,或許刺殺楊帆這些事看在他的面子上李二陛下會從輕發落。
可是打火器監的主意,李二陛下是絕對不會容忍的,這可是謀逆大罪。
一旦此桉定性爲謀逆,那李二陛下定然會舉起屠刀……
什麼外甥,什麼功臣之後,統統都不好使。
即使皇子做出這樣的事也有可能人頭落地。
長孫無忌是真的沒有想到,兒子長孫衝居然會揹着他幹出了這麼蠢的事!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兒子長孫衝一向乖巧聰慧,可以說是前途一片光明,卻沒想到因爲嫉妒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即便這次僥倖保得住性命,前程怕也是一片暗澹,再也沒有可能在仕途上有所作爲。
回到府上,長孫無忌頹敗的在正堂坐了好一會兒,愣愣不知所謂。
正此時,長孫衝多次輾轉之後,也從長孫家的農莊趕回來趙國公府。
派去火器監的人被李君羨一網打盡,長孫衝不得不把長孫臏弄死,這才獨自從密道逃出。
此時的長孫衝可謂是驚弓之鳥,生怕引起別人的懷疑。
想到老爹長孫無忌的智謀和政治頭腦比自己強上萬倍,這才着急慌忙的趕回來,以便在老爹下值以後請教一番。
一踏進正堂,長孫衝就是一愣。
這時候老爹不是正在上朝麼?怎麼今天回來這麼早?
更主要的是,往昔總是一臉自信,腰背挺直的長孫無忌,好像一夜之間突然老了幾十歲。
此時如同老年癡呆一般坐在榻上,雙目無神、形容憔悴,甚至自己走進正堂也沒有查覺。
「爹,在想什麼呢?今天這麼早回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長孫衝來到長孫無忌面前,恭敬的問道。
當然,也是想打探一下朝廷是否懷疑到了自己。
長孫無忌這才緩緩擡起頭,從失神中回過神來,神色不明的盯着兒子看了好半晌,才說道:
「我想什麼?呵呵……你有爲家族的未來考慮過嗎?」
長孫無忌嗓聲沙啞,雙目無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長孫衝沒有反駁,反而關切的問道:「父親可是身體不適?要不孩兒去請一位郎中過來爲父親診治一番。」
「如今因爲火器監的火器以及先進的鍊鋼之法,讓各大世家人心惶惶,咱們長孫家也是汲汲可危,家裡還需要父親主持大局,您可不能緊垮了身體,您放心,孩兒一定讓咱們家發揚光大。」
這段時間以來,因爲楊帆的先進鍊鋼之法,讓長孫無忌夜不能寐。
長孫衝想當然的以爲父親是因爲家族產業受到威脅才如此憔悴。
「發揚光大?」長孫無忌慘談一笑。
失望的看着面前的兒子,喝斥道:「呵呵,想我長孫無忌自詡智計百出,半生就打出了諾大的家業,可真沒想到你會如此魯莽和無知。」
「這次你乾的好事,不讓咱們長孫家破家滅族、滿門抄斬,那都是陛下寬厚仁德,如今你還說把家族發揚光大,不覺得可笑嗎?」
「老子大半輩子風裡來火裡去,用性命搏出來的家業一轉眼就被你個敗家的東西給敗光了,你不覺得慚愧麼?你自己看看吧!」
長孫無忌越說越生氣。
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顯得痛心疾首。
同
時,將從宮裡帶出來那幾張紙直接甩到面前的桉几上。
想他長孫無忌跟着李二陛下鞍前馬後功勳無數,更與李二交情頗深。
只要不作死,即使吃老本也能讓他長孫家榮耀無比。
甚至可以說,只要李唐江山存在,他長孫家就可以與國同榮!
可偏偏兒子實在太無腦,居然幹出這樣事情,直接讓長孫無忌氣的差點吐血。
被長孫無忌一頓臭罵,長孫衝顯得有些一頭霧水。
瞅了瞅雙目圓瞪的長孫無忌,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難不成自己讓人偷襲火器監之事事發了?
長孫臏不是說帶去的人要麼死掉要麼跑掉了麼?
而且長孫臏被自己弄死,誰知道自己是幕後主使?
如果沒有證據,誰又敢懷疑到趙國公的大公子身上?
要知道咱的父親是大唐第一功臣,咱的姑姑可是當朝皇后。
不過,看着長孫無忌甩過來的幾張紙,長孫衝心裡忐忑不安的走上前去翻看了起來。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直接嚇得長孫衝面色慘白,雙目圓瞪,如同見了鬼一般。
裡面的一字一句,如同無形的大錘狠狠的敲打在長孫衝的腦袋上,震得長孫衝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片迷湖!
心頭只有一個想法,他長孫衝完蛋了!
這些事情,怎地全都被爆了出來?
一看下面錄口供的人,不僅有從左衛軍弄出來的悍卒,也有一個叫王三的傢伙……
一時間,長孫衝就有一種天塌了的感覺。
長孫臏不是說這些盜墓賊拿着自己給的錢財遠走高飛了麼?
怎地還滯留在長安,還被楊帆給抓住了?
更主要的是,那些偷襲火器監的人,證詞都指向了自己,想狡辯都不可能,這簡直是天要亡他長孫衝!
此時長孫衝算是徹底傻眼了,雙腿如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只聽噗通一聲,長孫衝直接跪在長孫無忌面前,驚慌失措地大叫道:「父親,孩兒是被逼的,你要救救孩兒啊!」
看着兒子懦弱的表現,長孫無忌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擡腳就直接將長孫衝踹個跟頭,大罵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了還是怎地?好端端的爲何偷襲火器監,即使能把那些火器偷出來,誰敢買賣和使用?」
「更主要的是,你去惹楊帆棒槌做什麼?難道沒見清河崔氏被他弄得滅族了?」
「雖然咱家不是崔氏,但你也不能如此無腦去對付他,難道不知道用武力只是小道,政治纔是一把無形的殺招?」
長孫無忌簡直不能理解兒子的行爲和做法!
憑藉長孫無垢的面子,以及自己與李二陛下好友的關係,長孫家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幹嘛偏偏要去陷害楊帆,與他一教高下?
即使楊帆死掉或倒臺,你長孫衝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難道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和作用?
長孫衝顯然是害怕極了!
顧不得長孫無忌的責備,一熘子從地上爬起來,緊緊抱住長孫無忌的大腿,一臉驚恐地道:「爹,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既然陛下已經知道這些事情,還不得砍了孩兒的腦袋?」
「孩兒不想死,您去跟陛下求求情,您這麼多年跟着陛下赴湯蹈火、功勳卓着,只要您開口,陛下定然會赦免孩兒的罪行。」
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長孫衝,長孫無忌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問道:「你倒是坦白跟爲父講,爲何這般針對楊帆,就因爲這傢伙贏過你幾次?」
「即使是這樣,咱家也只是一些錢財而已,爲何你會如此不知輕重,讓整
個家族陷入危險?」
「況且,你想對付哪小子,爲何不與我商議便擅自做主,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裡?」
長孫衝嚎啕大哭:「爹,你一定要救救孩兒啊……」
哭了一陣,長孫衝抹了抹眼淚,擡頭看向長孫無忌,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咬了咬牙,說道:「孩兒之所以恨不得將楊帆挫骨揚灰,是因爲那傢伙早就跟李麗質勾搭在了一起!」
「您是不知道,在觀音誕那天,那小子又與李麗質攪和在一起,還當面羞辱孩兒。」
「甚至當場做出了一首《聲聲慢.尋尋覓覓》,說表妹在咱們家過的很不好。」
「那小子搶咱家的錢財、鐵礦也就罷了,居然敢打表妹的主意,我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兒子露出如此猙獰的面目,長孫無忌大吃一驚。
但不管怎麼樣,如此污衊長樂公主的清譽那可是要殺頭的。
不過,長孫無忌也從中看到了機會,連忙問道:「楊帆真與長樂有染,你可有證據?」
楊帆作爲高陽公主的夫婿,如果再敢染指長樂公主,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與禮法不合,李二陛下更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如果把此次偷襲火器監轉變成一次私仇,長孫衝很可能就不會被處以極刑。
長孫衝咬牙切齒道:「他們確實是一對狗男女,淨幹一些齷齪之事!」
長孫無忌急的跳腳,大怒道:「我問的是你有沒有證據,你倒是說啊,只要有,爲父可保你無性命之憂?」
「這……這都是孩兒猜測的。」長孫衝吞吞吐吐,說出了這麼一句。
這話差點讓長孫無忌氣的吐血,不過倒也讓他眼前一亮。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坐實了這個謠言,可能真的能夠轉移李二陛下的視線。
長孫無忌心裡反覆思量。
若鬧出楊帆與長孫公主糾纏不清,才導致自己的兒子長孫衝迷失心智出手對付楊帆。
雖然也是大逆不道,卻也只是私人恩怨,並沒有上升到謀逆。
依着長孫家的功績, 想來李二還不至於一刀砍了兒子長孫衝。
若是兒子長孫衝真是衝着火器監的東西去的,那他這條小命是萬萬保不住的!
想到這兒,長孫無忌問道:「衝兒,偷襲火器監一桉,你到底有沒有親身參與其中?有沒有其他的想法?」
「這個,孩兒……」長孫衝便神情閃爍。
知子莫若父!
一見到長孫衝的神情,長孫無忌便心裡咯噔一下,不過爲了確認,急忙問道:「你倒是說呀!若只是與楊帆爭風吃醋,爲父自然能夠將此事說出,求得陛下的諒解,但若是牽扯火器,那可就大禍臨頭了。」
事已至此,長孫衝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遂將自己如何暗中串聯段志玄,又如何安排長孫臏找人挖地道,又如想如何陷害楊帆之事一一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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