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有西市的那一遭,你還是會對江南勢力動手,不過是找一個由頭而已。”長孫無忌看着顧青慢聲說道:“這一次之後,你的相國位置就不在了。”
“本來也沒想過坐多久。”顧青平淡說着話。
長孫無忌點頭,“這樣就對了,看來老夫想得是對的,你對相國這個位置不在乎甚至是厭惡的,失去了這個位置對你來說本就沒有損失,你用這個對自己沒有影響的代價來對付江南勢力,顧青啊,老夫還真沒看錯你。”
“老傢伙還是一樣的看得透徹。”顧青笑了笑。
“這輩子老夫有你這個對手,老夫已經很知足了,有時候真想自己可以年輕幾十年再來和你鬥一鬥,可惜啊,人到暮年也沒有這個力氣了,你怎麼就不能早幾年出來呢。”長孫無忌感慨着。
顧青捧起河水看着水流從指縫中流下低聲說着:“時間是永遠不會停止的,每過一秒都是不能回頭的,來到大唐我覺得自己身不由己,事到如今我有過百般後悔與其不斷的糾結不如坦然接受,在這裡我有家,我有親人,有了我的身影,我紮根下來,我發現很多事情並不能如我所願,我以爲自己可以在這個時代掌握一切,我可以改變很多很多,可是當我想做我要做的事之時,卻是這般的有氣無力。”
聽顧青說這些,長孫無忌感受着吹來的風越來越清冷說道:“人生在世又怎能從頭開始,若是可以再來一次,我長孫無忌還是想做你顧青的對手。”
“如果再來一次,我會找到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與世無爭的渡過一生,管他春夏與秋冬。”
“這種話應該是我這樣的老頭子說的。”長孫無忌說道:“不是一個年輕人該說出來的話。”
“你就當我活了兩輩子吧。”顧青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可以陪老夫一程嗎?老夫想去見見陛下。”長孫無忌說道。
“走吧,我陪你。”顧青點頭。
長孫無忌拄着柺杖一步步走向李二的行宅,路不遠就在河的下游,走得卻很吃力,來到李二的行宅之前,李二和長孫皇后就站在自己家的門前。
李二上前扶住長孫無忌說道:“輔機,你老了。”
“陛下也老了。”長孫無忌看着李二兩鬢斑白。
“兄長進去坐坐吧。”長孫皇后也說道。
“不用了。”長孫無忌擺手,在路邊的一顆石頭上坐下說道:“陛下,老臣這次是來告辭的。”
李二微微點頭,“往後的日子可要好生珍重。”
“老臣明白。”長孫無忌接着說道:“貞觀一朝發生瞭如此多的事情,最讓我老夫銘記在心的就是顧青這小子,陛下!老臣再問一句話,顧青之後大唐還會有相國嗎?”
“顧青之後大唐再無相國。”李二很果斷的說道,“顧青是最後一個。”
顧青聽得咧了咧嘴,怎麼聽着好像自己這個相國禍國殃民了一般。
“有些那時候老臣說不出來,不過現在可以說了。”長孫無忌看着李二說道:“我只對陛下說。”
長孫皇后點頭走遠,顧青也走遠回頭看着長孫無忌和李二交談,聽不清說了一些什麼,不過長孫無忌的臉上帶着笑意,李二的神色也很放鬆。
許久之後李二和長孫無忌走來,長孫無忌說道:“顧青,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好,今天我陪你一整天。”顧青答應說道。
李二站在原地看着顧青和長孫無忌離開,長孫皇后走上前看着兩人的背影對李二說道:“兄長和二郎都說了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有時候朕在想顧青以後會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顧青和長孫無忌鬥了這麼多年,有時候朕想顧青會不會成爲第二個長孫無忌,可今日輔機對我說,顧青要拋棄相國這個位置了,他就不會成爲第二個長孫無忌。”說道這裡李二笑了笑說道:“或許連顧青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大唐這麼多年,對他的改變有多大。”
“妾身不明白二郎的話。”長孫皇后迷茫地說道。
“繼承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顧青在長安爭鬥了這麼多年,朕在想或許連顧青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經得到了多少朕這一輩的人對顧青的期望有多高,顧青剛來長安不到幾年名冠長安,前輩的提攜,前輩的照顧,對顧青的影響很大,在戰場上顧青屠戮無數,當初朕也擔心,顧青會不會成爲一個非常暴戾的人。”
“所以陛下讓顧青進入大寧寺?”長孫皇后問着。
李二微微點頭,“讓朕放心的還是顧青心中的那一份感恩,只要顧青心裡一直這份感恩,他就壞不到哪兒去,房玄齡,程咬金,牛進達,秦瓊,尉遲恭,李靖等等這些人在很多時候對顧青的影響都很大很大,孩子會模仿大人,顧青從來到長安開始格格不入到如今朕已經感覺不到顧青的這份格格不入,每一個前輩的隻言片語都在顧青的心裡都刻下了影子,這些影子會影響顧青的一生,前輩對顧青的期望,顧青對前輩的感恩。”
“這一片不能辜負的情誼就是對顧青最沉重的枷鎖。”李二牽着長孫皇后的手說道:“咱們回去吧,他們倆也走遠了。”
長孫皇后點頭牽着李二的手回到家中。
顧青跟着長孫無忌一路來到感業寺,面對感業寺的廟門,長孫無忌遲遲沒有移動腳步。
“長樂公主就在裡面,你不進去看看吧。”顧青問道。
“怕打擾,老夫只要遠遠看見一眼她就好了。”長孫無忌拄着柺杖站立着說道。
顧青也陪他站這,一個多時辰後,幾個尼姑走出感業寺,其中一眼就看到了一羣人中迎風繚亂的青絲,長樂見到顧青有些訝異,不過讓她停下腳步的還是站在顧青身邊的這個老人。
“父……”長樂遲遲看着老邁的話,話語說道一半哽咽在喉嚨。
長孫無忌望着長樂公主嗓音嘶啞地說道:“麗質,你這些年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