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聽到首相的意思,心中卻對皇帝毫無芥蒂,反而一副爲其着想的模樣,何遲則有些無言。
感受着這些許寒等,他雖然有些吃肥,但到底還是肉體凡胎,吹不了多少風,只能強忍着將老腿挪了挪,哈了口氣,說道:
“相公,這風冷着呢!還是進去下吧,您瞧,這棋都被吹跑了!”
“這風是冷的,但哪能及得上我的心冷!”崔泉淡淡地說道,看向何遲的目光中,滿是責問。
“你是大有十年(公元937)的進士吧!”
“是的,如今也有二十餘年,從一介進士,做到了戶部堂官,端是辛苦,回首一看,昔日的同科,如今也無多少了!”何遲不知曉爲甚要說這些,但話頭被勾起來,他忍不住感慨道:
“多虧了相公的提拔,某才堪任了部堂之官,也算是光耀門楣了,畢竟是寒門之士,也算是頂點了——”
“哼,所以,你就無所追求,如今不過五十,就開始爲家人門人,收攬錢財,以求百年後有所倚仗,甚至,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境界了。”
崔泉的話,如同一支利劍,直插他的心臟,何遲臉色瞬間發白,身軀開始搖晃,滿臉的不可置信。
“這,這……”
“轉運使司衙門已經開始進駐戶部,準備對一些賬本進行對賬,這是皇帝親自要求的!十五貫即絞,皇帝可是說到做到的。”崔泉起身,年邁的身軀晃了晃,坐久了,腿麻了,感受到脖子間的漏風,後背已然冰涼,他輕嘆一聲,說道:
“此次讓我審覈淮南民糧案,只不過是個靶子罷了,暗地裡,皇帝準備開始一場大謀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如同他北上奪取南平一般,出其不意,一招致命——”
“求相公救我一命……”何遲這時候哪裡顧及到戶部尚書的體面,連忙跪下,身上的冷汗被寒風一吹,已然浸溼了他的內衣,臉上越發的沒了血色,宛若一張白紙一般。
十五貫即絞,以他的萬貫家財,豈不是要抄家滅族嗎?皇帝還真的能做的到,當面入廣州,朝堂之上可是血流成河,抄家滅族不可勝數……
“我怎麼救你?又怎麼救得了你?”崔泉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我也是在風口浪尖上,你作爲尚書,還須得自救纔是!”
“請相公明示……”何遲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連忙懇求道。
“這戶部,從來不是一個尚書就能爲所欲爲的,這些糧草金銀,其餘的官吏就沒份了?”
“您是說?”
“先去向陛下自首,儘可能的推諉至各侍郎、主事,如今大案堪發,你若自首,也算是得了頭名,又身居高位,陛下必會着輕發落,保全家小,定是可以的!”
彎腰低聲說道,隨後崔相公又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房子,徒留下跪在地上的何尚書。
瞧着入房的相公身影漸漸消失,心裡又想着皇帝那刻薄且殺意甚重的性格,何遲心中越發的惶恐起來,直至雙腿沒了感覺,他方纔醒悟:
事到如今,連宰相也受到猜忌,只能保身,他又有什麼法子呢?
在僕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他咬着牙,一步步地離開了宰相府,坐着牛車,回到了自己家中,望着嬌妻美妾,以及活躍的幾個兒子,他臉上只有滿滿的愁緒。
“阿耶,這何尚書,可是掌管着戶部,如此輕易地放棄,豈不是虧得了?”
回到房間,上好的竹炭在火盆中慢慢地燃燒着,還帶着點竹香味,嗅了嗅,崔泉這才緩緩坐下,面無表情。
他的兒子崔元則頗難理解自己父親的主意,看着父親爲國事操勞的疲憊面孔,心中甚是不平。
“該來的,遲早是要來的!”過了好一會,崔泉擡眼看了一眼急切的兒子,他緩緩說道:
“陛下初入番禹,便用起了鍾允章,待成了天子,就聖眷日衰,直至告老還鄉,讓我爲首相!”
“鍾允章爲政何其勤也,朝廷上下都對其極爲膺服,但,陛下還是用我,而去鍾允章,所謂何也?不外乎我勢力弱,且性子軟,極爲聽話妥當罷了!”
“如今,必須攜滅國之功歸朝,卻見昔日的聽話宰相,短短半年,勢力卻布及朝廷,心中已有忌憚。”
“所以,阿耶自斷臂膀,向皇帝表示忠心!”崔元眉頭一皺,隨即舒緩些許。
“是也不是!”崔泉微微一笑,說道:
“政事堂中,諸位相公一向是此漲彼消,戶部乃朝廷重部,皆有門人,我若去了尚書,也定要他們不好過,哪怕將整個戶部清空……”
“阿耶真是好計謀!”崔元不由得擊掌賀之,如此一來,首相依舊在政事堂中保持領先地位,損失也就不算什麼了。
“而且,藉此,這也是對於其他相公的威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啊!”崔元眼眸冒光,頗爲興奮地說道。
“一箭三雕,果真好計策!”
第二日,在年尾朝廷進行反腐大業的時候,突然就傳來消息,戶部尚書何遲,親自入宮請罪,家產被抄,然後帶着家小,灰溜溜地回到老家,種田讀書了。
百官爲之惶恐,這可是部堂高官,位於宰相之下的戶部尚書,竟然被嚇得親自入宮請罪,陛下威懾,恐怖如斯。
上午刑部剛查抄,還未呈上來,射聲司已然知曉,吳青的密探很多。
“回稟陛下,戶部大小官吏,一百三十六名,總查抄數目,超過了百萬貫……”李安國掌管皇城司,頗有些不服,直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