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的迴歸,讓整個廣州城又熱鬧了些許,親朋好友的迴歸,總能讓這個年過得舒服一些。
可是,戰爭畢竟是有死傷的,水土不服,誤入陷阱,疾病,等等,戰場外的傷亡也確實不少,但撫卹還是有的。
作爲賀州甲的甲長,手底下管着五百戶,吳遠平日裡因爲些許雞毛蒜皮的事,倒是頗爲雜亂,但今日,格外的忙碌一些,他甚至連午食都未曾吃下,一直在記錄着這裡這個甲中撫卹的名單,然後再一一對應,若是有人搬走了,還需要進行溝通。
畢竟五年的戶薄修改之日未到,麻煩的很。
從九品的甲長,從九品,手下只有三名吏員,處理民事糾紛,緝拿盜匪、攤派徭役,等事務,還要配合朝廷撫卹等事,着實有些麻煩。
對於所有的撫卹名單確認無誤後,他須得去往衙門,去領那些田契,以及其他的獎賞,雞鴨魚肉,茶、鹽、醋等,這些是由皇帝的內庫直接撥下來的,不能有絲毫的差錯。
而撫卹金,則需要他與天下錢莊的人一起,將這些錢票送往麻煩的很。
“真是累死人了!”吳遠望着天空,這正月裡,忙活這些,真是麻煩至極,他這甲長,還有三年的任期,才能去縣衙。
“若是日日這般,誰做的下去?”環顧四周,這小小的一座宅院,只有五六間房子,緊靠着縣衙,時時刻刻膽顫心驚。
“不過,咱可是從九品的官,雖然蚊子大小,也是官啊!”他坐在椅子上,穿着淺青色的袍子,皮靴,看上去頗有些威嚴。
況且,那些里長(十戶爲一保,十保爲一里,五里爲一甲)、保長,可巴結的很,羨慕的很呢!
“等過幾年,咱去縣衙了,就真正成了官了!”作爲最底層的小官,天天被縣老爺呼來喝去,雜物一大堆,但去往縣衙卻又是令人心熱,五年實在太長了……
田大豐是泰州人,老家就是在揚州東邊,靠近大海,不過他並沒有學習祖輩的手藝當船伕,而是用積蓄買了幾畝薄地,伺候了五六年,慢慢地就變成了肥地。
別人好奇地問他,可有啥秘方?田大豐心眼多的很,哪怕是親戚,他也不講,就悶在心裡,若是把爛魚埋地方的秘方說了,哪裡能買薄地去?
一邊爲李財主家耕地,一邊爲自己家耕,一家五口,伺候二十畝地,這幾年國主從姓李變成了姓郭,日子卻好過了一些,至少還能填飽肚子。
不過,村裡卻說大將造反,皇帝又換了,李使君準備起兵造反,前幾年兩國亂戰的情況他還沒有忘記,如今又是這般,日子可得怎麼過?
不過,李使君說可以遷徙到嶺南,避過亂兵,雖然說是故土難離,但親眼目睹了老爹被亂兵砍死,爲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田大豐還是將田賤賣給了躲在深山的李財主一家,然後一家五口坐上船,來到了嶺南。
他的運氣比較好,被分配到了承天府,義寧縣,與他們一起的,還有村子裡的鄉親們,這倒是讓他們有了點安全感。
隨後,就是朝廷的施粥了,這粥雖然淡薄如水,但大家還是很高興,天天去喝,能吃點朝廷的,就少吃點自家的。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家卻有些慌了,他們沒有田,沒有屬於自己的田,不到一個月,鄉親們就有些亂了。
而且,那些本地人也排外,對於他們愛理不理的,而且,他們也不懂得嶺南話,溝通也不便,着實煩人。
田大豐雖然沒用學的祖傳手藝,但還是略懂一些的,帶着鄉親們在海邊拿着漁網捕魚吃,才勉強度過了幾個月,朝廷的粥,實在是太稀了………
他們還發現,在這裡,需要腰牌才能走動,沒有這個,連城裡也進不去……
第二個月,朝廷派人來了,雖然話語有些彆扭,但卻勉強也聽得懂,他們一家五口,與村裡的人,以及好幾個村的人,編成了一甲,選了一個叫張大口的當甲長,管着五百戶的人。
他們的村長則撈到一個里長,也讓他們鬆了口氣,至少有自己人當官了……
田大豐由於帶着鄉親們捕魚吃,就被大家推舉爲保長,幾輩子貧苦日子,竟然當官了?田大豐從來沒想過有這等好日子。
“咱是官了,咱是官了……”田大豐昂首挺胸,走路都帶着一陣風,雖然肚子還是吃不飽,但卻感覺自己不一樣了。
然後人都發了腰牌,還發了一本戶口簿,登記一家人的名字。
第三個月,衙門的糧食越來越少了,他們一甲人都急在心裡,都想着,肯定是衙門的貪官污吏給貪去了,可是鄉親們本來就沒有田,坐吃山空。
幸好,嶺南秋收,鄉親們去做短工,能得些糧食,然後衙門又發下來糧食,又能活下去了……
田大豐感覺這樣的日子太難過了,啥都指望着衙門,他們這些一輩子就只會種田的人,不會啥活計,過不了多久,真會餓死的。
喝了一碗稀粥,田大豐坐在自己簡陋的茅草房外,愁眉苦臉的望着天空,就快過年了,這日子可咋過?
“當家的,當家的!”這是自己家婆娘的叫喚聲,擡眼一瞧,只見她黑臉上滿是歡喜,慢步跑着。
“你這娘們,肚子裡沒存貨,再亂跑,若是病了咋辦?”
“咱聽說皇帝回來了,砍了好幾個貪官的頭呢?縣衙裡給咱們發糧的公人也被砍了,抄了家,如今朝廷開始發糧呢!”黑臉婆娘歡喜地樹起手指:
“那些黑心腸的,糧食可多了,只要咱們拿腰牌去,每人能領一斗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