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五年,五月初一,似乎端午節的臨近,讓雨水漸漸多了一些,讓整個長沙城,陷入到了水汽之中,潮溼又帶着些許泥濘。
一大早,就有巡捕司的白役(沒編制,但給月俸),提着掃帚,清除車馬鞋底留下的污泥,幸虧去年對於長沙城進行擴建整修,污水倒是很快就去除了,只有泥垢最難。
京城百姓們,已經習慣了乾淨的街道,以及穿着褐衣的白役,儘管他們只是普通的白役,而不是差役,但依舊讓百姓們畏懼。
乾淨寬闊的大街,齊整如一的房屋,門框上的明晃晃的鐵牌,以及高大枝椏的綠樹,不住巡邏的玄黑皁衣巡捕,讓整個長沙城,莫名顯得明亮,和諧。
皇城外,突然地涌現數百人,或低頭私語,或交頭接耳,亦或者緊緊盯着城門,目不轉睛。
大內侍衛們,自然清楚這般的情況,他們也滿心好奇,等待着這個時刻。
“諸位,可以拆了!”
禮部貢院中,鄧斌鬆了口氣,看着眼前滿滿當當的捲紙,雙目中滿是血絲。
雖然只是兩百人,但卻有五場,共計兩千份,而主考官,加上同考官,也纔不過六人,而且,爲了防止遺漏,他們還又翻閱了數遍,才堪堪結束。
近一個月時間,吃喝拉撒都在貢院,睡的是硬木牀,也沒溫柔可人的侍女服侍,可謂是辛勞至極。
但,到如今,一切都是值得的,這新出爐的六十人,將是他未來的依仗,人脈。
“是!”一應同考官哪有反對的道理,他們也雙目通紅,期待這樣的時日良久了。
主考官雖然佔據主要,但他們這些同考官,也能沾點光,對於前途也是大爲有利的,別的不說,擔任同考官,這代表資歷。
很快,編排官、封彌官、對讀官、撿點官、初選官等,數十名小吏,匯聚一堂,眼睜睜地看着鄧斌拆掉封彌,露出姓名籍貫。
首先,被拆下的,乃是放置在最中央的會元,鄧斌不慌不忙地拆卸,然後看着衆人,朗讀道:
“神武元年禮部會試第一名——江寧府、潤州衛晉——”
轟——
整個禮部貢院瞬間就熱鬧起來,江寧府的會元,真是太令人意外了,但又在情理之中。
文風鼎盛的江南,只要讀書人弄清科舉規則,自然能考出優異的成績,哪怕早就考過兩回的嶺南,也是比不了的。
很快,就有唱名官,攜帶着會元的喜訊,急匆匆趕往皇城外,宣讀而去。
張印雖然前幾日出了風頭,但心中依舊不好過,這場會試難過,白跑一趟。
不過,心裡總是有些僥倖的,萬一,也許,中了呢?
一路上,他內心七上八下,格外的敏感,耳朵也越發的靈敏,希望能聽到一些利好的消息。
比如,一路上,每某個舉子大罵不已:“裝有一石大米的米缸,突然有的破洞,每彈指(十秒)漏掉一升米,而某個蠢貨,每彈指則又填裝半升,問,幾時大米全部漏完?”
“難道不如直接換個米缸嗎?若是天下間有這般的蠢貨,怎麼會沒有饑荒?”
“那你算出來了嗎?”同伴問道。
“當然沒有!”舉子氣急敗壞地言語道:“這根本就不是正當的題,哪怕是明算,也不能這般胡扯吧,我要去告他……”
聽到這,張印心情好了不少,原來不是自己差,而且別人比自己更差,五十彈指的時間竟然算不出,根本就是墊底的貨色。
心情好了些許,等到他到了皇城外時,已經密密麻麻滿是人,根本就擠不到前。
“好歹都是讀書人,竟然這般無禮,毫無風度!”
一旁,某個心寬體胖的舉子,望着擁擠不堪的人羣,毫不介意旁邊有人,大聲抱怨道。
張印聞言,不由得反駁道:“這是人之常情罷了……”
話還未說完,只見那位胖舉人,如同一隻靈活的胖猴子,又好似一個肥錐子,直接向人羣而去,密密麻麻的人羣,竟然擠出了一條縫隙,讓其勉強而過。
“誰踩我鞋?”“王八犢子,我的腿啊!”“狗日的,我的蛋……”
此起彼伏的咒罵聲,讓張印一腦門的黑線,果然,讀書人的節操,都不可信。
這一會兒,他反而不緊張了,找個位置站下,緊緊地盯着城門。
“咯吱——”突然,城門大開,幾個急匆匆地身影走了出來,望着擁擠人羣,自然毫不畏懼,直接宣讀道:
“禮部會試,會元,江寧府潤州衛晉——”
“轟——”人羣瞬間炸裂開來,所有人都在東張西望,找尋着這位大才子,沒錯,會元就是一等一的才子。
“我中了,我中了——”某個角落,一個三十來歲的讀書人,穿着半舊不新的長袍,一看就是寒門出身。
瞬間,就有許多人圍了過來,僕役佔據多數,連忙問道:
“衛老爺可曾婚配?”
“某早就婚配,已有子女。”
衛晉則搖搖頭,從驚喜中恢復過來,擡起了下巴,對於這些衣着光鮮的豪奴,毫不畏怯,從獲知會元的身份起,他就知曉,自己已經有了官身。
大部分僕役失望地搖搖頭,轉身離去,只有還有一些人依舊沒有放棄:
“會元可還有未曾婚配的兄弟?姐妹?”
“令郎多大?可曾定親?”
這番情況,惹得其他舉子格外的羨慕,越發的期待起來。
隨後,一聲聲的傳喚,六十名貢士名額,經過半個時辰,終於一一出現,而最終的皇榜,也貼了上去,再無遺漏。
失望的總比驚喜的多。
張印毫不例外,沒有中。
也是,他一個金山城的渤海人,怎麼可能超越這羣中原舉子,學識書籍老師,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能中舉,已然算是非常不錯了。
不過,他也沒有失望。
認識的邵志,以及昏厥而被皇帝救治的陳敬,三人都沒有中。
“張兄勿要困擾!”邵志搖頭,誠懇地說道:“進士雖然光鮮,但咱們進士也可以爲官,佐貳官也是官,多努力幾年,反而比那進士爬的更快!”
“畢竟,這世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