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的吳越王,乃是錢俶,原名錢弘俶,因避宋太祖之父趙弘殷名諱,只能稱作錢俶。
他上任的原因很符合五代亂世的傳統——兵變。
他的兄長錢倧當政時,內衙統軍使胡進思跋扈,干預政事,錢倧深感厭惡,內衙指揮使何承訓看出了他的心思,爲了上位,於是就建議誅殺胡進思,但錢倧猶豫不決,前後爲難。
胡進思可了不得,他可是錢繆時的老人,多次救亡吳越國,錢倧上位時,已經是九十歲的老人了,資歷老,功勞大,看着錢氏三代四王長大的,跋扈是非常正常的。
而且,胡進思雖然跋扈,但卻沒有篡位的心思,人家過錯不大,就直接殺人,不利於人心。
畢竟,誰都不會是康熙這樣的。
五代亂世,當皇帝實在是太難了。
殘暴的君主會讓人懼怕,兵將就會造反。
扣扣索索的君主,則不滿足軍人們的慾望,也會造反。
而在亂世,最忌諱的就是軟弱無能的君主,而猶豫,就是軟弱的代表,這樣的人天生就屬於輸家。
進言誅殺胡進思的何承訓,深刻的明白時機的重要性,而且,在這個亂世,沒有完全保密的東西,皇帝猶豫的時間越長,泄露的機會越大,自己全家就會有生命危險。
皇帝的猶豫,讓他心驚膽顫,爲了怕事情泄露,何承訓只能向胡進思告密。
於是胡進思先發制人,和指揮使諸溫等以內衙兵發難,將錢倧軟禁在義和院,假傳命令,說錢倧因突然中風,傳位給其弟錢俶。
錢俶繼位後,將錢倧遷居衣錦軍。
胡進思則加官進爵,厚待之。
至於像何承訓這種首尾兩端的小人,可以說是兩方都不喜,爲懲其反覆,人心安定,所以直接被處決了。
而錢倧尚在,胡進思就不安生,多次進言處死錢倧,錢俶不許,並派親將薛溫去保護錢倧。
錢俶在繼位後,勵精圖治,下令歷年欠稅盡行蠲免,境內田畝荒廢者“縱民耕之,公不加賦”,民心大悅。又置營田卒數千人,以松江闢土而耕,達到“境內無棄田”。
當時,糧食豐稔,鬥米十文,不亞於盛唐之治。
“使相覺得如何?”錢俶坐在蒲團上,微微閉着眼睛,身旁燃燒着檀香,案几上還有幾本佛經,若不是嘴脣輕動,就宛若佛像一般。
多年來修習佛法,錢俶的脾氣也變得柔和起來,心性很平緩。
吳越的使相,如今只有一位,吳程,六十七歲的老人,居於相位長達二十年,可以說是吳越國的支柱了,他雖然是文官,卻一手策劃了吞併福州的的軍事。
佛性統治吳越國二十五年了,錢俶對待戰事,一向詢問於他。
“王上,老臣以爲,必須出兵潤、常二州!”吳程頗有些興奮,此時的形勢,仿若兩國分閩一般,親手策劃了福州,如今,他又覬覦上了潤州、常州。
“潤、常二州,乃是江南沃膏之地,一等一的大州,無論是養兵還是賦稅,都是天下頂有的,若我國得知,國力將大大跨越。”
“繆矣!”宰相元德昭搖了搖頭,沉聲道。
元德昭本姓危,然後被錢王認爲不吉利,就賜姓元,他也是吳越老臣,四十六歲爲相,如今在相位已經有十五年了,與兇猛好鬥的吳程不同,他沉着冷靜,足智多謀,明見事機,每遇朝廷議事,能從實際出發,據理力爭,意見多被吳越王,國主與朝廷上下都願意相信他。
顯德三年(956),後周與吳越聯盟攻打南唐,周世宗率兵攻打淮南,吳越王弘叔出兵攻常、宣(今安徽宣城)二州,以牽制南唐李璟部。
這時,吳越僚臣大部分主張趁唐營無備迅速進攻常州。
元德昭分析認爲不可孤軍冒進,待吳程攻常州,果然大敗而歸。
果然,隨着他的一聲嘆息,百官的熱情也爲之一靜。
“臣聽聞,嶺南四萬雄兵,又兼有堅船,前些時日,奉國軍片甲難存,就是明證,老臣建議,不如稍等時機再行事。”
“等,等等,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吳程立馬就不高興了,他就見不得元德昭這幅自信地模樣,嚷嚷道:
“這樣的時機千載難逢,如果不出兵,恐怕以嶺南的實力,這兩州,就會被其完全佔據,到時候咱們吳越國,連口湯都沒得喝了!”
“吳相公息怒!”元德昭不以爲意,猶然說道:“這時機,有很多,眼前卻是不合適的。”
“哼,合不合適,不是憑藉你一句話的!”吳程冷聲諷刺道。
“那麼,吳相公告訴我,金陵城的攻破,奉國軍的全軍覆沒,又怎麼解釋,你能防禦這樣的奇兵利器嗎?”
元德昭毫不相讓,直接問道。
聞言,吳程瞬間臉色漲紅,他底氣不足地說道:“這又有甚的,只要兵甲充足,些許軍械,不過是旁門左道罷了……”
而,坐在蒲團之上,這位佛性國主突兀地就睜開了眼睛,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等利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難道真是佛家傳說中的地獄魔器不成?”錢俶表情不變,淡淡地問道。
“回稟王上,這天底下何曾有過地獄,佛家之言,不足爲信!”元德昭乾脆利索地否定了國主的言論,這樣的頂撞,百官們也習以爲常了。
錢俶也習慣了,作爲國主,他被這樣的老臣頂撞也不是一兩回了,前有胡進思,如今又有這些宰相們,不佛性又如何,遲早得氣出病來。
“在老臣看來,其不過厲害些的弩炮罷了,待讓工匠摸索一陣子,自然會清楚了!”
元德昭直接說道:“如今,僞唐擁有強兵利器,自王上繼位以來,甚少動兵戈,如今,還是小心爲妙,修養生息,富國養民,纔是正道。”
“相公所言極是——”其他的官吏們紛紛表示認可。
“既然如此,那麼就……”錢俶剛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回稟陛下,大宋國使臣急切而來——”衛兵急匆匆地跑來。
幾位相公也變色,瞬間凝重。
事大原則,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