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熙載是後唐同光四年(926年)進士,後南奔歸吳,因著名文學家韓愈自稱“郡望昌黎”,遂使昌黎韓氏聲名遠播,二韓又可能同一遠祖,好事者,便稱其爲昌黎人。
之前李璟素不聽諫言,導致盡失淮北十四州,於是目睹國勢日蹙,且以北人南來,身處疑難,遂廣蓄女樂,徹夜宴飲以排遣憂憤。
李煜初立,威望不足,難以壓倒羣臣,所以準備提拔先主老臣,來平衡現在朝局,面對這般權術鬥爭,韓載熙敬而遠之。
飲酒作樂,好不快哉!
“叔言兄,真是好不快活啊!”正欣賞舞姬之際,此時,一個端莊大方的老者走了進來,身着素衣,齊整,但寒酸,而穿在此人身上,卻甚是妥當。
“正之怎麼來了?快快有請!”韓載熙立馬站起,赤着腳,迎接道:
“我知曉你素來不喜此事,如今怎麼來了,快坐!”
“叔言兄每日飲酒作樂,散盡家財,國之將亡了,還真是曠達啊!”蕭儼面露笑意,淡淡地說道。
此言一出,場面瞬間爲之一靜,舞姬也不跳了,衆翰林、文官,也沒了聲音。
“今日有事,怠慢了諸位,勿怪,勿怪!”韓載熙一臉苦笑,賠罪了幾聲,衆人皆去後,看着蕭儼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他才搖搖頭,爲之奈何。
蕭儼,江西吉安人,爲人方正,剛直不阿,斷事明允,清廉如水,對朝廷忠心耿耿,如今乃大理寺卿,三朝元老。
曾經李璟修建高樓大殿,衆臣皆誇讚,唯獨這位老兄,則搖搖頭,說道:比之景陽宮,還缺了一口井。
南唐讀書人多,自然知曉,南陳後主就在景陽宮的井中被捕的,這不是詛咒嗎?然後貶爲舒州副使,
前不久,李煜登基,喜歡下棋,蕭儼入宮,突然就把棋盤甩到地上,棋子散了一地。
李煜大駭,說:“你想效仿魏徵嗎?”
蕭儼道:“臣不是魏徵,陛下也不是太宗皇帝!”
隨後,李煜就戒掉了下棋的嗜好。
所以,韓載熙能對所有人甩臉色,但獨獨面對此人時,只能被甩臉色,你還不能有所反駁,不然能噎死人。
“正之所謂何事?”韓載熙吸了口氣,問道。
“無他,只是想與叔言兄共賞亡國之樂罷了!”蕭儼一本正經地說道。
“正之說笑了,大唐繁榮依舊,聖君在朝,哪裡算的是亡國?”韓載熙笑道。
“既然未曾亡國,叔言兄爲何聽亡國之樂?玩物喪志!”
“哪裡是亡國之樂,某乃北人,素來思鄉,如今年屆六旬,壽元無多,只能玩借之消磨剩餘的時間罷了!”韓載熙落寞地說道。
“元宗時,朝堂雖然勢頹,但大唐國力尚在,焉知不可北伐中原,興復唐室?”蕭儼一本正經地說道。
“朝廷之上,盡爲自保之徒,畏宋如虎,又多排斥我等北人,如何北伐,怎能北伐?”
韓載熙並沒有被說服,神情反而越發的落寞。
聽到這番刨心之言,蕭儼也只能苦笑,不過,作爲大唐的忠臣,他實在不願意讓這樣一位大才遺落朝堂之外,沉吟了些許,說道:
“如今新主繼位,又是素能聽諫,頗有一番革新之氣,叔言兄何必困於地方,若位列朝廷之上,也能爲國勢盡一分力,報元宗恩德萬一!”
“哎!我本俗人,正之又何必爲難與我!”瞧着連李璟都扯出來了,韓載熙着實爲難。
不管怎麼說,李璟對他不薄,雖然不聽諫言。
“實話與您說吧!”蕭儼沉聲說道:“雖然中原換個皇帝,但禁軍仍在,國勢不減,往日朝堂之上還有北伐之議,如今卻未見,人人畏懼,就連陛下,也是心驚膽顫,事宋之心,越發之勤了,節、壽之時,皆遣重禮相送!”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難道坐視那些武夫踏足江南,橫徵暴斂嗎?百姓之苦,何人可知?”
“如今,某棄南北之見,勸叔言兄出山,正朝廷之氣!”
韓載熙雖然退下,但對於朝堂之上的局勢,卻是一清二楚,知曉他所言一差,新君繼位,些許氣象還是有的。
對於新君,曾經的吳王李從嘉,他清楚的很,此人懦弱,外強中乾,與先帝一般,素喜文,又貪戀美色,常徘徊於後宮而不知謹,着實不是一個明君。
在這亂世,一個喜愛文人,擅長舞文弄墨的君主,哪能護佑這千里江山?雖然他是文人,但寧願君主是一個武人。
朝廷頹廢,事大之心越發旺盛,盡是南人,吾等北人僑客,已無發言之權了。
“罷了,罷了,盡忠於君上,報恩與先主吧!”
韓載熙看了一眼期盼的蕭儼,沉聲道:“老身年邁,仍有動筆之力!”
“好!”蕭儼笑道:“國之賢臣,莫過於君了!”
說着,這位古板清廉的大理寺卿,不由得喝了杯酒,大笑起來。
等待蕭儼回家之時,早有宦官等候多時,見其笑意不止,又滿身酒氣,不由得問道:
“如何了?”
“請陛下放心便是!”蕭儼笑道。
很快,消息傳到了宮內,皇帝李煜仍未入睡,正在御書房中,焦急地等待着。
一旁,皇后周氏輕衣披肩,扇着扇子,爲這位年輕的皇帝解熱。
“如何了?”皇帝問道。
“蕭公言,請陛下放心便是!”宦官輕聲說道。
“好了,領賞去吧!”李煜瞬間鬆了口氣,笑容滿面。
“陛下何故如此開懷?”周氏問道。
“韓載熙此人,乃是北僑之首,文采斐然,又素有賢能,朝野民間,皆稱讚有加,先帝在時,也不時讚歎,只是這幾年不理俗務,沉浸於聲樂之中,頹廢了事!”
“朕如今新即位,朝堂之上的文臣,只把我當做糊弄的少年,何曾看得起我?”
“陛下息怒!”周氏柔聲說道。
“嗯!”摸了摸皇后的玉手,冰冰涼涼的,李煜這才氣消了些許,說道:
“如今,若朕讓韓載熙重登朝堂,勢必衝擊朝堂百官,如此,朕說的話,纔有些份量!”
“也只有蕭公,一體爲公,才能勸下韓載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