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婦人的臉上煞白,手中的筷子都顫抖着,一旁的黃狗也知曉氣氛不對,低聲嗚叫起來,吃一口,望着兩個主人,狗臉上有些焦急。
那麼多年以來,狗生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它有些不知所措,猶豫片刻後,肚子填了些許,就停了下來。
妻子伸手放在盧明俊朗的臉上,溫柔地說道:“我是圖你這個人的,不圖你的錢財,只要你好好活着,讀書,然後再參與考舉,當上官,我就心滿意足了!”
“實在不行,你就做點小買賣,養家餬口還是可以的,當兵的俸祿獎賞雖然多,但都是用命拼回來的,咱不稀罕它——”
“娘子!”盧明心頭一顫,感受那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臉上劃過,有記得在數年前剛嫁過來的時候,妻子的手還是嫩嫩的,如今臉上滿是憔悴,呈現蠟黃色。
自己平日裡讀書,全靠祖產和妻子養活,這是一個男子漢嗎?
飄渺的官途,古今以來,折損了多少俊傑,自己的天資只算中等,何以競爭過那些天資聰穎的人?
“娘子,我這次不是參軍,而是去參加巡檢營,不是在咱們州縣,就是在周邊的州縣,今日你是不用上戰場作戰的,若是有幸錄取上了,到時候我把你接過去,過上好日子!”
“況且,我還年輕,才二十有四,五年之後,也不過而立之年,前唐以來,三十歲的進士還少嗎?”
盧明這一刻,堅定了決心,他握着妻子的手,沉聲說道,眼眸中,前所未有的堅決,不容撼動。
“男兒有志於四方,郎君既然決定了,那就去吧!”妻子看着丈夫一掃平日裡的落魄低沉,此時卻雄心勃發的,心中雖然放心不下,但卻是歡喜。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他吃完飯後,就看着妻子半個時辰,然後他大步走出門來,拿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身後,一隻老黃狗低沉的吼叫着,一個女人倚靠在門上,眼眶通紅,如若沒有門牆,她早已經站立不住,倒下去了。
步行出門,一路問人,問衡州招“巡檢兵”的地方,原來在城外,當下便趕着過去。
及至城郊的營前,只見那營寨上掛着一面方旗:巡檢之司,護國安民!
還沒走到門口,立刻來了一個文吏和幾個軍士,一問盧明是士子,而且來投巡檢營的,瞬間驚訝莫名,馬上便握住盧明的手腕道:“盧兄弟!今後咱們都是同袍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還得好好照顧我等纔是……”
盧明愕然。
那文吏又帶着他進營,嘴皮子沒停,“盧兄弟進來就不用見外了,咱們巡檢營雖然是地方的,但與禁軍差不多,軍中的規矩很嚴,卻有人情味,有衣同穿,有飯同吃,什麼東西都不用帶,咱們營寨全都管。
咱們先給你安排住處,住下來再登籍造冊……”
盧明一下子感覺十分熱乎,只覺得這裡的人對他特別好,這羣丘八與之前的不一樣。
“盧兄弟你算是來對地方了,咱們元巡檢前陣子剿了趙家莊,兄弟們賞賜了很多,州衙有的銀錢,錢糧也痛快,日子比前一陣子過的好太多!”
入營的一路上,只見來往的將士都十分善意地向他招呼。盧明終於忍不住道:“不是,這個……我不會武藝的,你們選兵?”
那文吏笑道:“選兵可不是我來選,那是朝廷的事,我們只負責招募,篩選,除了那些有殘缺的,說話不利索的,我們其實都要,然後就送到長沙府,長沙府中有朝廷的人再訓練幾個月,然後錯開家鄉,發放各州!”
“送多少人去長沙,長沙就劃下多少人過來,當然路費是給的,咱們巡檢可認真的很。”
“不怕你笑話,盧兄弟,我雖然是個文吏,但識的字卻不過一籮筐,文吏勉強可行,但書寫奏摺、文案往來等,還是不行,仍舊需要真正的文人!”
“也就是說,我是巡檢的幕僚了?”盧明一時間驚喜莫名。
幕僚地位高,但卻不屬於軍籍,來往自由,不需要上戰場。而且處理文案,也是能勝任的。
“咱們巡檢喜歡文人,尤其是喜歡讀書認字的!”文吏輕聲說道:
“聽說在嶺南,讀書人地位比武夫高,大都瞧不起武人,咱們楚國……”
隨即兩人又暢聊起來,盧明可以看出,此人在試探自己的學問,於是就認真地討論起來。
“巡檢,盧兄弟是本地的讀書人!”到了一處豪華的軍帳,站在外面,文吏恭敬地說道。
“好,進來吧!”
盧明與文吏一同進去,坐在主案上的,是一個偏瘦弱的中年人,但仍舊比普通人強壯,兩鬢有些斑白,鬍子梳理的很漂亮,是個講究的武夫。
“學生盧明,見過巡檢!”
“盧兄弟起來吧!”元林看了一眼這個衣着破舊,但卻齊整的讀書人,笑着說道:
“咱是粗人,之前在禁軍中,被逼着識了幾百字,但作文章卻是不如,讓人看笑話,所以就想讓盧兄弟成爲咱的幕僚,平日與上官的往來,以及奏摺一類的,就由兄弟主持!”
“每個月,咱的俸祿是十貫錢,就與盧兄弟兩貫錢,咱的親兵按例有一夥(十人),盧兄弟就佔一位,每個月也有五百錢,如何?”
“多謝巡檢提拔!”思量了片刻,這待遇如此優厚,着實讓人心動,盧明立刻答應下來。
“盧兄弟,若是今後要參加考舉,與咱說一聲,到時候會有盤纏送上!”元林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