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做外交官是個苦力活,且往往吃力不討好。
比如這次安南特使,從安南到番禺那麼遠,一路的舟車勞頓不算,如果最後因爲一句話,或者自己國家老大腦袋一抽,說了什麼錯話,特使就會被砍腦袋。
顯然,安南國的特使很有文化,漢話也標準,比李嘉還要標準一些,畢竟是人家說的是唐時的正音。
自己入番禺不過數月功夫,就那麼急忙地趕過來祝賀,李嘉對於此人還是有些好印象的,聲音不知不覺中緩了一些:
“貴國國主可曾安好?”
“稟都督,國主一切安好!”張苗望了一眼這個年輕的權臣,只見其雙眉如劍,嘴脣單薄,面色紅潤,年齡不過二十有餘,端是太年輕了。
這南漢國主也忒沒本事了,竟然被如此年輕人奪了權,不了幾年,這嶺南又得換個主人了。
心中感嘆着,但張苗卻臉色愈發的恭敬起來,他曉得,這位初登權位的年輕人,最在意的就是別人的認可,若是有一點點疏忽,安南可承受不住。
“貴國萬民可曾安泰?”
“託大漢皇帝鴻福,吾國風調雨順,萬民安泰……”
按照禮節舊例,問候了一下國主,以及萬民後,李嘉又閒扯了幾句,如十二使君叛亂,以及糧草夠不夠,需要需要大漢的支持等等。
對此,張苗則現是感激涕零了一番,最後義正言辭地說道,些許叛亂,不值一提,不需要宗主國大人的動手,斷絕了干涉的可能。
李嘉撇了撇嘴,對於其隆重且鄭重其事的態度還是理解的,南漢可是南海霸主,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是賴了不走了,那該如何是好?
“貴國既然無事,那某就不再虛言了,近日,占城國冒充海盜,襲擊了我國商船,大漢威嚴不可冒犯,所以貴國與占城相近,需派兵助陣,可否?”
李嘉板着臉,眉毛皺起,臉色微紅,似乎爲自己大漢人民收到侵犯而感到極度的羞辱一般,熱血上涌。
“大漢立國數十年,縱橫南國,哪個蠻夷敢如此放肆,如今獨屬占城一國罷了,民不過數萬,竟然如此放肆,小瞧我大漢無人哉?”
似乎感覺到胸膛的熱血在上涌,李嘉瞬間站立起來,目光直挺挺地瞧着這位使者,厲聲說道,好似將其當作占城王一般,揮刀斬下。
張苗感受着這如同實質一般的殺氣,如同一隻伺機而食的猛虎,惦記着眼前的獵物一般,他的心中極速地鼓跳起來,忍住想擡眼望去的心思,不斷地轉動着,思量該如何答覆。
如今國內不安,大王正欲一鼓作氣統一全國,若是分兵南下,且不論擋在路中間的諸侯如何,就言中央,就得實力大減,再次動亂在所難免。
而若是不與,作爲屬國違背宗主國,他心中揣測,這位年輕的都督,不介意換一個國主。
好生爲難啊……
“如何?”李都督好似沒了耐性,催促道。
“自當如此,出兵南下,乃是吾國的本分!”張苗深吸一口氣,誠摯地說道:
“上國出征占城,吾國已備好大軍,輔佐征途!”
蠻夷之國有啥好的,料想這位都督與之前一般,都是想搶一筆錢財,來滿足自己的招兵買馬的需求,自然,派出些許兵馬也是無妨。
果然是年輕人,年輕氣盛,容易動怒,人家占城國劫掠了商船還少嗎?些許賤民罷了,值得甚東西?
“好,某就等着貴國大軍了!”李嘉變臉很快,立馬歡喜起來,而這在張苗看來,就是反覆無常的表現。
由此可見,權掌一國者,都不簡單,哪怕是年輕人。
退下後,張苗立馬回到使館,攤開書桌,研磨好墨水,開始動筆書寫起來。
“吾王親啓:臣張苗敬上,南漢國勢日穩,民皆安之,上位者年輕氣盛,反覆無常,需小心謹慎……”
“占城者,地小民寡,蠻夷不通人性,大漢若徵之,得其財,吾國得其地與人,糜費不多,所獲則豐也……”
“快,送至國內,不可疏忽大意!”吩咐起身邊的隨從,張苗嚴聲道。
也不知,這對吾國而言,是對是錯!
目送其離去,張苗心中頗爲不安,安南國小民少,又有叛亂,自前唐留下的遺產已消耗過多。
如今,國勢日衰,實在惹不起這小小的嶺南漢國啊!
自安南使臣離去後,李嘉心裡就琢磨起來。
其實,他一開始就想着把安南給佔了,收回這個離家的逆子,但人家雖小,但地方實險要,沒有幾千人,怕是難以征服。
但攏共他才兩萬人,動了數千人,中央就不穩了,要是被人捅了菊花,那就又得哭了。
況且,安南雖小,好歹也是一國啊,若是某個將領征服一國,威望就直線逼近李都督,那就大不妙了。
這個時候,李嘉就體會到趙匡胤的心情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占城國就不一樣了,雖然也是國,但在嶺南人眼裡,就是蠻夷,滅了沒啥稀奇的,況且,只需要派遣海龍軍就行了,幾十條船一擺,立馬歇菜。
占城國別的不提,就是那個猛火油,就讓李嘉垂涎欲滴了,且位置處於南下的必經之地,地理位置優越,對於掌控南海而言,至關重要的要點。
一個富得流油的,且懦弱的肥羊,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待到李嘉在都督府說起征伐占城時,衆人反而齊齊點頭,自無不可。
顯然,五代亂世,節操下限日趨低了,打家劫舍都成了日常,對於李都督這種無錢就劫掠的行爲,不以爲意。
就連王判官,只是思量了片刻,拱手說道:
“若是劫掠,臣等自無不可,但若是佔據其地,奴隸其民,反而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