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利益無小事?!”
李二陛下輕輕念着衛螭隨口說出的這句話,眼睛一亮,讚道:“好,很好!衆卿可曾聽到衛螭所說的話?國家利益無小事,今後,衆卿當常記心頭,時刻提醒自己,莫失莫忘。”
“是。”
衆臣連忙行禮。衛螭心中卻有些大汗淋漓,一不小心又扔出去一句箴言,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順口一說,峨眉豆腐。
被衛螭說了這麼一出,當然,他是不可能被調到戶部去的。李二陛下也琢磨明白了,興許這小子不是在耍滑頭,而是在說實話。細細回想這廝回到大唐後的所作所爲,如果不是心軟,又豈會傻傻的摻和到皇家事務中去,旁人可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念及衛螭臭小子往日的好處,李二陛下也就此作罷,不再說要他調任戶部的話,對那廝也算愛護有加。
衛螭是自己知道自家事,撈個清閒部門的小官兒做做是木有問題,但要是去到啥要害部門擔任實權官員,那就意味要參與到朝廷的政治鬥爭裡面去,太極殿上的那些大臣們,誰不是久經考驗的老狐狸,他這樣兒的去了,估計只有做炮灰的份,還是安分點兒好,他還想看着兒子娶媳婦兒,巴望着將來抱孫子呢。醫學院祭酒也是大官兒一個,好歹也是三品大員呢。衛螭很滿足。
醫學院這邊沒了問題,論政的重點就轉移到大軍出征的其它事務上去了,衛螭明白這些東西他不懂,也不插話,就是豎着耳朵聽,別的不說。增長見識也是好的。話說,還從來沒見過古代大軍出征是什麼樣子呢。這會兒聽着衆臣談論,才發現原來還有好多禮儀、規矩的。祭祀是國家大事,過年過節要祭祀。紅白喜事要祭祀,這出征也是要祭祀地,聽着一項項規矩禮儀,衛螭覺得挺新奇的。
論完政出來。衛螭揉着眼睛。這廝有個習慣,只要一生病,瞌睡就多,在裡面枯坐了半天,如果不是談論地東西還是他感興趣的,只怕早就睡過去了。一邊揉眼一邊走,衛螭突然發現走在他前面的是魏徵,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在秋獵時想好地打算。忙趕了上去,道:“魏大人請留步。”
魏徵停住腳步,嚴肅的臉孔,難得的露出笑容,道:“子悅喚住老夫。有何貴幹啊?”
貌似突然叫住人家有點兒突兀。衛螭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魏大人可有空。難得今日天氣不錯,咱們出去喝一杯如何?”
魏徵擡頭看看灰白的天空,似笑非笑,道:“子悅可是找老夫有事?在此處說也是一樣。”
這個古板陰險地臭老頭!衛螭恨得牙癢癢地,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道:“這裡似乎不太方便,天又冷,小侄還在生病,請魏叔叔照顧一二吧。”
衛螭一臉可憐的樣子,魏徵是與秦叔寶那一輩兒的,叫聲叔叔也不爲過。林雷魏徵笑笑,道:“如此,那老夫便叨擾子悅一餐,先說好,老夫可是身無分文,子悅請客。”
衛螭汗了一下,忙不迭的點頭,人家魏徵是所謂的清官,御史臺貌似除了貪污受賄,還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了。貌似這年頭的清官,不懂經營的話,俸祿加上家裡的田產,貌似能維持開支就不錯了,日子過的也就是比普通人家好點兒,不會捱餓,但要說過地奢華舒服,那是遠遠夠不上的。
倆人一起出了宮,衛螭問過魏徵的意思之後,上了酒樓,進了雅間,叫來一桌火鍋。魏徵道:“這火鍋端是不錯,老夫偶爾也買好再來的底料,回去叫廚房做來吃。”
衛螭笑道:“魏大人喜歡就好,請用,別客氣。”
魏徵攪動着攢料,神情莫名的看了衛螭一眼,道:“美食雖誘人,不過老夫也得先知道子悅爲何喚老夫來,否則,這飯只怕是吃不安心地。”
衛螭撓撓頭,笑道:“也不是什麼緊要地事情,更不是要求魏叔叔幫什麼忙,魏叔叔清正自持,小侄心中是明白的,之所以叫住魏叔叔,只是想隨意地聊聊,敘一下家常也成。魏叔叔清正之名,與陛下君臣相偕,美名天下傳,小侄一晚輩,傾慕叔叔風采,吃頓便飯,又會有何特殊的企圖呢?”
這小子又開始叫人家叔叔了。魏徵笑笑,也不再拘泥,開始吃起來,看架勢,沒有半點兒客氣的樣子,吃得西里呼嚕,衛螭看得傻眼,心中暗悔。是誰說魏徵老頭古板的,以後誰在這樣說,他立馬一鞋子扔上去!丫根本就是裝的。不過,想想魏老頭的經歷,也能明白他的用意。
想魏徵剛開始的可是在息王李建成處做謀臣的,併爲李建成出了不少好點子,甚至還向李建成建議,殺了當初的秦王殿下如今的李二陛下。只是李建成那個傢伙吧,並沒有全部聽他的,不然,又怎麼會落得那等悲慘下場。後來才被李二陛下收於麾下。就因爲他這尷尬的過往,魏徵想做忠臣,那是沒戲了,如果他做忠臣,那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完全沒有立場。於是,魏徵選擇做一名直臣,纔有瞭如今的名聲顯赫。
魏徵是一個讀書人,一個與孔穎達完全不同的讀書人,心中所求與孔穎達完全不同的讀書人,想想他的做法,心中所求的,也約莫能猜到些,只是衛螭一直不明白,爲什麼那麼精明的一個人,要做看起來很蠢的事情呢?以他和李二陛下打交道的這麼多年,難道還摸不透那位陛下的脾性麼?歷史之謎啊!
陪着魏徵西里呼嚕的吃了一頓火鍋,見魏徵吃飽放下筷子,衛螭也跟着放下筷子,笑眯眯的道:“魏叔叔,吃飽喝足,是不是可以撥冗聽小侄說幾句家常了?”
魏徵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就知道吃你一頓不是容易的事情,說吧。有何話想說?”
衛螭嘿嘿笑笑,這會兒臉皮又厚起來了。撓撓頭,想來想去。乾脆直說,道:“魏叔叔,小侄聽到一則流言,想來想去。還是說與叔叔聽聽爲好。”
魏徵奇道:“是何種流言。讓子悅做出如此決定?”
衛螭道:“小侄聽說叔叔曾自錄下給陛下的諫詞,私下給褚遂良大人觀看。小侄一直很佩服魏叔叔的爲人,不願叔叔傷於小人之手,是以聽到之後,自作主張,約叔叔小聚一餐,小侄莽撞,年輕不懂事,還請叔叔見諒。”
魏徵不置可否。只是苦笑,笑罷,道:“多謝子悅,俗話說,天下無不透風地牆。看來果真如此。誠不欺我。”
衛螭憨憨笑笑,不說話了。魏徵定了定心神。別有意味的看衛螭一眼,道:“作爲子悅告知此事地報酬,老夫就請你義父打了三十杖好了。告辭。”
說罷,起身瀟灑離去,留下衛螭一人呆呆坐着,咬牙切齒,臭老頭,好心勸勸他,居然這麼報答!黑!太他喵喵的黑了!
衛螭咬牙切齒的離開酒樓,回家還一臉氣哼哼地表情,別提多鬱悶了。謝玖看得一奇,問:“怎麼了?誰給你氣受了?”
衛螭把事情一說,說完,兀自氣哼哼的道:“夫人,你說,是不是好心沒好報?魏徵臭老頭,以後他被推墓碑也好,被鞭屍也好,再不同情丫了!”
謝玖不理他的氣話,凝眉沉思,道:“我倒贊同應該打你三十杖!”
“……夫人,你咋也贊同啊?咱纔是和你一家的好吧?”衛螭有些哭笑不得。謝玖白了他一眼,道:“你今天確實莽撞了。不過……我也莽撞過一次,咱倆扯平了!”
“呃……怎麼說?”
“給皇后治病地事,是我莽撞參與地,雖說結果是好的,但終歸是任性了。而魏徵的事,是你莽撞了,結果目前還未知,不過從魏徵的說辭來看,他用保護你作爲感謝。”
“還是不明白!”
衛螭倒是老實,直接搖頭。謝玖苦笑起來,氣結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魏徵歷史上之所以被推了墓碑的原因?”
衛螭點頭,道:“只是一知半解,似乎是說因爲有人告訴太宗說魏徵私下把諫詞告訴了史官褚遂良,太宗覺得丟了面子,就把他鞭屍了一頓出氣。”
謝玖撫額嘆息:“你從哪裡看來的野史?”
衛螭愕然:“啥野史啊,這是正史好吧?呃……難道還有啥隱秘不成?來,夫人,給俺說說,俺最喜歡聽故事了,特別是歷史故事。”
“你就貧吧!”謝玖白了衛螭一眼,道:“我曾讀過我母親書房裡的資料,陳寅恪知道嗎?”
衛螭很誠實的搖頭,理直氣壯:“不知道,如果你問誰是卡爾.蘭茨泰納,那我還能告訴你,陳寅恪是誰,俺莫宰羊!”
謝玖道:“簡單點兒說,就是一個很著名的歷史學家。對於歷史上太宗爲何會恨魏徵恨得在魏徵死後還推倒他墓碑,陳先生認爲不止是因爲你說地那個傳聞,而是因爲魏徵犯了太宗的大忌。”
衛螭很虛心好學:“請夫人指教。”
謝玖道:“魏徵的出身,既不是山東貴族,也不是關隴貴族,更不是山東武人,所以,太宗交給魏徵的任務是監視山東貴族及關隴集團,以供分合操縱諸政治集團,達到一些政治上的妙用。但是,在魏徵生前,他曾向太宗舉薦了兩個人----杜正倫和侯君集,說兩人有宰相之才。”
衛螭搓着下巴道:“這倆人啊,如果我沒記錯,這倆人確實很有才,拋開成見問題,兩個傢伙做宰相也能勝任。”
謝玖點頭表示認同,道:“確實如此,不過,問題就出在這兩人地出身上。杜正倫是山東貴族,侯君集是關隴貴族集團地,你說,太宗知道魏徵舉薦這兩人,會有何想法?”
衛螭倒抽一口氣,道:“結黨營私!這還真是君王大忌,特別魏徵還是奉命監視這兩個集團的人,難怪,難怪。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贊同陳先生地觀點了,可惜穿越了,不然也去弄陳先生的著作讀讀看。”
謝玖道:“幸好這些事情是在魏徵死後才暴露出來的,太宗一怒之下,才推了他的墓碑。”
衛螭嘆道:“難怪了,太宗對魏徵應該很信任吧,不然也不會讓他去監視兩個那麼重要的集團,魏徵咋想的咱不知道,但對太宗來說,這是赤裸裸的背叛啊。名利啊,古今多少人看破,感嘆感嘆。”
“魏徵也是人,不是聖人。”謝玖微笑,道:“知道爲何魏徵說要義父打你三十杖了吧?”
衛螭鬱悶的撓撓頭,嘴裡倒是乾脆:“明白了,我自己領罰去,以後俺一定謹記,不再亂多嘴了!即使是俺最崇拜的人,俺也不管了。夫人記得給我準備好療傷藥,俺去也。謝玖摸摸他臉,滿臉同情的道:“乖!去吧。記得多裝可憐些,說不定義父下手會輕些……算了,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衛螭仰天長嘆:“我傻啊,我火星來的!自己送上門去捱打!夫人,你說,我是不是這次發燒,把腦袋燒傻了?”
謝玖只是笑,道:“沒事,忍着點就過了。魏徵怎麼說也欠了你一個人情,以他和陛下的情誼,以他的才能,此次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你挨一次打,把自己抽身出來就好。乖,忍着點吧。”
衛螭耷拉着腦袋,鬱悶不已,這麼大的人還要被打屁股,越活越回頭了!這次一定要長記性,以後再不管這種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