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反抗的人少了,衛螭的措施、政策施行的時候,阻有,但小了許多。衛螭上起課來,由於此人一貫的德行,實在談不上嚴肅,課堂氣氛輕鬆得一塌糊塗。
衛螭隨意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中拿着根教鞭,指着一旁木雕的人體,道:“今天我們說說消化系統。消化系統由消化道和消化腺兩部分組成。消化道……”
人體結構是西醫的基礎課程,考慮到現在的條件,細胞、組織什麼的沒條件觀察,無法給學生直觀的感受,一些現有條件下無法學習的東西,只能有選擇的摒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這裡叫盲腸,在十二指腸後方,是一個比較容易發生病變的地方。這裡叫闌尾,也是一個會發生炎症的地方。這一塊兒區域,如果發生病變,就是我們常說的腸之症。闌尾、盲腸如果發生炎症,在西醫上來說,是可以採取手術割除的辦法。但是,病徵不同,治療方法也不同,並不是說所有的腸症都要割除,根據診斷情況採取治療方法。”
腸症在這年代,還算是死亡率比較高的病症,有種說法是,如果得了腸,就只能看運氣,死亡是很常見的。其實,所謂的運氣,也就是症狀的不同,有些人穿孔死了,有些人只要炎症消除就沒事了。衛螭侃侃而談,聽得一干學生們,全都眼神熠熠的看着他。手下記得飛快,生怕漏記了什麼。
“好了,今天地課程就到這裡,課後作業很簡單,畫人體結構圖一張,消化系統圖例一張,下課。”茶杯喝了口水。衛螭宣佈下課。
“謝先生。先生辛苦。”學生齊齊起來,向衛螭行禮,衛螭微笑着擺擺手,剛要出教室,被人叫住:“衛教授。”
一聽到這個稱呼,衛螭就一陣頭痛,幾乎下意識的。就想用手去捂耳朵,但又不能這麼做,還要做出一臉微笑的樣子,轉頭行禮:“丁司業,叫住我,不知有何事?”
叫住衛螭的,正是他手下,醫學院的司業大人。德高望重的老太醫丁守誠童鞋。老太醫一臉肅穆。先是向衛螭行了一禮,道:“衛教授醫術高明,老夫自是不用多言。但是,對於衛教授的授課問題,老夫不得不再次嘮叨一下!課堂是研究學問,提高醫術的嚴謹肅穆之地,您地態度,是否應該更謹慎嚴肅一些?”
“呵……呵呵……呵呵呵呵”
衛螭嘿嘿乾笑,撓着頭,不知道該說啥。是地,衛螭地教學態度問題,這廝完全是按照他以前上大學時喜歡的授課方式來的,課堂氛圍偏向輕鬆,還給予學生舉手提問的時間,授課過程,一半用來講解知識,一半用來和學生探討,加深學生的理解和記憶。
這樣的風格,在這個時代來說還很新鮮,學生們都不太適應,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發言都不積極。特別,衛螭地課,很多教授都來聽,一羣老師在,學生們更不自在了。
衛螭也不好叫人家別來,只好順其自然,自己儘量講得輕鬆有趣些,免得學生因爲聽課的老師太多而壓力過大,導致注意力不集中,至於探討問題,很遺憾,照上了這麼幾課的結果來看,明明是給學生討論的,最後都會變成幾個老師之間的探討。不過,就算是這樣,也還是有人看不慣,丁守誠大人就是其中的中堅力量,爲了衛螭的態度問題,這已經是第三次找衛螭說了,說的時候,言辭架勢,還是那種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地類型,聽得某人一個頭,不止兩個,有三四個那麼大,慘不忍睹。衛螭撓撓頭,覺着該解決下這個觀念差異地問題了。
想了想,舉起手中的教案示意道:“各位同學,各位老師,大家請留步,既然丁司業又再次提出這個問題,那耽誤大家一點兒時間,大家不妨討論一下,希望大家暢所欲言。”
說完,又轉身回講臺坐下,笑看着衆人。衆人一看,也跟着回去坐下。
衛螭笑道:“丁司業,既然你對我的方法有置疑,那請問你認爲,哪一種方式纔是最好地授課方式?”
丁守誠道:“學問,乃是慎重肅穆之事,豈能兒戲之?醫術,事關人命,更加不能兒戲,理應嚴肅對待。觀衛教授之法,言語輕忽,嬉戲之態盡顯,如何讓學生體會到其中的嚴謹肅穆?如若因此而讓學生養成輕忽之習,今後,如何懸壺濟世,如何救死扶傷!又怎能救人於病痛中!”
好可怕的一個昇華,好大的一頂帽子!
衛螭苦笑着抹把額頭上的冷汗,笑道:“我與丁司業的看法,剛好相反。我以爲,先生授課,不僅要傳授學生知識,還要引導學生的學習興趣。人都是不同的個體,不是誰都天生聰穎,精力是有限的,記憶能力、理解能力各自不同,要儘可能的讓每個人都能學懂課上所講授的知識,我認爲,這纔是老師的職責。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有些東西,有些知識點,可能會有的學生不理解,也可能會因爲知識點太過枯燥而記不牢。我用一些輕鬆有趣的方法幫助學生更直觀的理解我講授的東西,指導學生更好的掌握知識點,這更重要不是嗎?”
衛螭這話,讓衆人一陣沉思。總的來說,古人對學問的態度是崇敬的,是認真的。老師,現在是一個神聖的職業,受人敬重的職業,嚴格、嚴肅、認真、負責,幾乎是現有先生的統一形象,像衛螭這樣的,還真是異數。
衛螭見衆人一臉沉思,又是一笑。道:“我所教授的課程,大家從未系統地接觸過,我授課的時候,要考慮怎樣更能引起大家的興趣。知識,不僅是要靠刻苦,一味的刻苦,如果沒有理解透徹,那也不能算學會。學習。是要把先生的知識變成自己的知識。如果不能把先生的知識變成自己的知識。那所有地學習都是白搭。我希望,我教出去地學生,人人都比我醫術高明,人人都能超過我。我不要我地學生是一個只懂得重複前人步伐的守舊者,我希望我的學生學會獨立思考,學會明辨對錯。要知道,在醫學的道路上。大家都是求道者,我之所以是先生,是因爲我走在了前面。人吃五穀雜糧,所患疾病各種各樣,誰能說自己已能
病?如果沒有後來人的思考、努力,那醫學還有何進
這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對衆人造成了一個不小的衝擊。歷代地老師們,有不少因循守舊的人。甚至還有人喜歡留一手。生怕弟子超過自己,這樣的弊病,也是造成許多知識、技術失傳的原因之一。衛螭不指望、也沒能力讓全大唐改變這種風氣。但他的醫學院裡,不能有這種習氣。
鍼灸課的教授聶子平對衛螭當先一禮,欽佩的道:“衛祭酒此等胸襟、氣魄,確是叫人欽佩,子平也當效仿祭酒大人,對學生傾囊相授。”
“我等也當如此。”
當下,衆人紛紛如此表示。有兩三個猶豫了一下,見衆人都這樣,也只得壓下心中想法,跟着大流走。
衛螭呵呵笑笑,道:“多謝諸位支持,願與諸君一同努力。”
“理當如此。”
說完這些,丁守誠的臉色好了不少,但對衛螭地教授方法還是有些異議。衛螭耐心地道:“我的這門課,大家比較陌生,與往日學的大爲不同。爲了讓大家對這門課具有更直觀和更深刻地理解,後面的探討是必要的。人體構造是西醫的基礎,我要每一個人都銘刻在心上,每一個人都能透徹的理解好、記憶好,爛熟於胸是最低要求。這是第一個好處。”
衛螭頓了頓,看了看丁守誠的表情,接着道:“第二個好處,我希望能鍛鍊學生們的能力。丁司業和各位教授都是經歷過世事的長者,我們的學生,多還是年輕人,涉世未深,性情羞澀,沉默寡言。這樣不好,年輕人應該自信、自立、自強,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心懷坦蕩,香溢八方,我不喜歡我的學生畏畏縮縮、扭扭捏捏,我希望大家能學會怎樣合適的表達自己,不會流於輕浮,不會過於笨拙,年輕人,總要有年輕人的風采。”
衛螭這話,讓在座的青年學子們一陣臉紅,也一陣鼓舞。在座有不少人口舌笨拙,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也吃過這方面的虧,如今衛螭有意引導,心中對他都有幾分感激。
衛螭溫和的笑笑,道:“我生性跳脫,本不是做先生的料兒,奈何不想西醫失傳,纔不得已擔下教授的位子,各位教授也不用受限於一種教學方法,只要是對學生好的,大家儘可以去發掘適合自己的方法。各位以爲如何?”
“祭酒大人所言極是,是丁某過於計較了。”
丁守誠當先說道,看錶情,對衛螭已是認同,心甘情願的認他做上司了。連最德高望重的丁守誠都認可了衛螭,其餘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衛螭這才滿意一笑。古代做先生的人,多數人,人品那是不用說的。雖說對輩分、資歷極爲看重的,但真才實學、人品更爲重要,衛螭今天,算是真正折服了醫學院中大部分的人,至於還有的一小撥兒,衛螭並不擔心,慢慢來就是,總要有個過程,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衛螭笑呵呵的還了丁守誠一禮,道:“丁司業過謙了,丁司業嚴謹認真的治學精神,高尚的人品德行,當爲楷模,是我等後輩學習的榜樣,丁司業的閱歷、經驗是我們醫學院的寶貴財富,子悅年輕氣盛,今後如果有不當的地方,還望丁司業能繼續指正。我們是一個團體,醫學院的發展壯大,醫學的發展,還需要我們大家一起努力,希望經過我們所有人的努力,能爲天下教出更多的好醫生。”
這話,聽得丁守誠那個激動啊,一把拉住衛螭的手,含淚道:“有衛祭酒此言,老夫足矣。老夫辛辛苦苦學醫二十載纔出師,又行醫三十載,才榮登太醫之位,臨老被調來醫學院,還以爲此生休矣,想不到是老夫想錯,臨老才遇到知音之人。”
呃……看來是無意間觸到老太醫心靈深處了。衛螭一陣乾笑,想了想,誠懇的道:“丁司業,請不要妄自菲薄,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如果我們醫生自己都看輕自己,如何能得到旁人的敬重,對吧?咱好好幹,先把醫學院整好,好醫生多了,救的人多了,一切也就好了,對吧?”
丁守誠深深看衛螭一眼,鄭重頷首,道:“今後,老夫必以衛祭酒爲馬首是瞻。”
衛螭笑笑,拍拍他的手,沒再多言,而是笑着對大家道:“好了,既然說通了,那大家就下課休息吧。”
“送先生。”
衆學生一起行禮,目送衛螭帶着一干教授離開教室。出了教室,正好迎上唐儉笑得彷彿彌勒佛似的臉,在他身後,站了一個滿臉忠厚,相貌清秀端正的少年人,約十七八歲,滿面笑意和氣。
迎着衛螭,唐儉笑道:“子悅前幾日說想要個文書幫忙打理雜事,老夫今日領了人來,在辦公室等待衛大人,許久未見,這不,老夫親自把人帶來。安道,過來,見過衛祭酒。”
其他人識趣的先走,衛螭笑着打量了那少年兩眼,那少年只是呵呵笑,恬淡自然,不見羞怯,也不見一般少年人的傲氣,反而有股質樸的氣息,很得衛螭好感。
少年向衛螭躬身行禮,道:“晚生殷安道,見過祭酒大人。”
唐儉笑道:“他叫殷厚,字安道,乃是我那故去的老友殷開山的孫子,殷家以武傳家,他大哥繼承了家中武職,這孩子卻是文靜憨厚,不喜習武,眼見着年紀大了,還文不成、武不就,老友去時,老夫曾答應照拂一二,子悅缺個文書,正好把他帶出來跟着你歷練一二,這應該不算徇私舞弊吧?”
說罷,唐儉哈哈大笑,衛螭微笑着道:“當然不算。安道是吧?雖然我們年紀差不多,但論起輩分,你卻是要叫我做叔叔,佔了你點兒便宜。”
殷安道淳樸的笑着,道:“叔叔是翼國公的義子,安道自該稱您爲叔,沒有佔便宜的說法,禮該如此。”
衛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手掌觸及才發現這殷厚遠遠沒有外表那麼文弱,小夥子個頭兒雖然沒有衛螭高,但非常壯實,再看他談吐,看來,唐儉還真給他帶了個有意思的小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