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王城的十幾個糧倉就位於布達拉宮依靠的紅山下,層層疊疊的宮牆內,周圍巡邏的,都是由出身雅礱部落,吐蕃贊普的親族組成的四戍衛大軍,可謂防備森嚴到連一隻蒼蠅的飛不進去。
這些糧食的來源,最久遠甚至可以追述到閩國征服南部天竺,遮樓其諸國時期借用吐蕃僱傭軍,閩王對吐蕃王室的恩賞,這些如今成了芒鬆芒贊與赤瑪倫的救命稻草。
雖然早上出了不少事,不過贊普主持的會盟還得繼續,大約中午十分,芒鬆芒贊與赤瑪倫這纔出現在了會盟現場,而且都有些心不在焉。
昨夜拉薩的動『亂』就算在城外各東岱部族依舊一清二楚,眼看着這一幕,各地的東岱主,茹主也是鬧得人心惶惶。
尤其是昨日幫助贊普主持會盟的沒廬氏堅贊僧格,贊蒙赤瑪倫的父親還不見了蹤影。
一系列政治上的動『亂』讓各個地方鎮守也是變得人心惶惶,昨日爲了一片草場一頭牛都能打的面紅耳赤,今天贊普裁決卻似乎也變成了例行公事,一個個地方鎮守沉默的敘述着。
大人物們的心事重重也影響了下層,馬球打的有氣無力,賽馬的跟昨夜逛青樓逛多了一般腿腳發軟,『射』箭的更是出錯連連,惹得下層牧民罵聲不斷,污言穢語『潮』水一般的涌過來。
不過好歹,會盟大會的第二天是平安的過去了。
頭一次如此盼望日落,眼看着太陽餘暉開始返照大地,頭一次贊普夫妻看到了夕陽這般放鬆,終究還是沒出什麼事。
十多個人擡着的巨大步輦上,芒鬆芒贊與赤瑪倫又如同菩薩一般端坐其上,在大臣貴族們的敬畏中,向布達拉宮方向前進。
僧人們搖晃着經牀,侍女們載歌載舞撒着花瓣,稱讚着贊普的恩德,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布達拉宮下方,一道濃郁的黑『色』煙柱直直的向上升起。
一剎那,芒鬆芒讚的後背僵在了那裡,扭身就想要下輦,赤瑪倫暈紅的臉也變得蒼白,死命的拉着丈夫衣袍纔將他扯下,不過兩位大人物不自然的樣子還是被周圍忐忑的東岱主,茹主們發現了,再結合着黑煙,不安的『騷』動在吐蕃羣臣上下播下了種子。
步輦剛進入布達拉宮的大門,還沒等門完全關閉,芒鬆芒贊與赤瑪倫已經緊張的跳下了步輦,飛速朝冒煙的糧倉跑去。
那兒,一羣奴僕早已經驚呆的傻在了那裡,一見贊普兩人的到來,全都懼怕的跪伏在地上,求饒都不敢,磕頭不止。
可沒時間管他們,踢開了擋路的奴僕,芒鬆芒贊直奔糧倉而去,掀開大門,一股濃郁的熱浪撲面而來,打開裹着糧食已經燒黑了的曼布,入眼處則是觸目驚心的黑『色』。
防備森嚴的贊普糧倉竟然不知道被什麼人混了進來,往糧食上倒油焚燒,然後利用高溫悶着碳化,猶如燒炭那樣,也不知道這樣燒了多久,上層的糧食已經完全焦成了黑炭。
如果不是巡邏的僕人感覺到熱的不正常,掀開門,黑煙也傳播不出來。
慌張中,芒鬆芒贊又是跑去了下一個糧倉,打開門,黑『色』,下一個糧倉,打開門,黑『色』,跑了十多個倉,芒鬆芒贊最後瘋了一般的跑了出來,瘋狂的怒吼着:“來人,把這些奴才們全都拖出去,剝皮!”
聽着神一樣的贊普如此判定了自己的命運,在場的一百多個王宮僕從全都頹然的癱倒在了地上。
一隊隊四戍衛衝了進來,將僕從們壓去了地牢,可贊普芒鬆芒讚自己也是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例行恩賞各部的糧食,還有召集大軍的軍糧全都燒燬了,這讓他明天如何去會盟?
“要是先王在又會如何處置?”
“先王會咬着牙挺下去!贊普,您是吐蕃之主,沒有什麼能難住您!”雙手輕柔的搭上了芒鬆芒贊肩膀,儘管同樣臉『色』煞白,赤瑪倫依舊輕柔的勸服着。
冷不丁眼神中閃過了瘋狂之『色』,芒鬆芒贊狂怒的又是蹦了起來,咬牙切齒的怒吼着:“噶爾家族,一定是噶爾家族!祿東贊這個賣國老烏龜,本贊普一定會殺了你!”
狂吼着,芒鬆芒贊跌跌撞撞的上了布達拉宮高聳的宮樓,目送着他的背影,赤瑪倫眼眸中禁不住流『露』出了濃郁的憂『色』。
又是布達拉宮左面的宮樓最高層,文成公主還是那般寂靜的面對遠方,靜靜地念着佛,她背後,上午尚未被修繕的樓閣門卻再一次猛地被推開。
“吐蕃需要糧食,需要援軍,如果你說動唐使,大唐援助吐蕃三十萬石糧食,本贊蒙許你參政,並答應與大唐結盟,共同對付閩國!”
陰沉這臉,赤瑪倫急促的說着,聽的平靜猶如死水一般的文成公主猛地睜開了眼睛。
“本宮會替你傳達!”
幾刻鐘後,又是蒙着一身黑紗,戴着黑『色』斗笠的文成公主出現在已經被移居到大昭寺內,貴賓禮相待的長安使團駐地。
“三十萬石糧食?”
捏着下巴,任雅相禁不住沉『吟』了起來。
不慌不忙的摘下斗笠,文成公主還是那麼平靜和煦,慢條斯理的說道:“吐蕃的確缺糧食,以往與閩國如此嚴密的合作,也正是因爲閩國供給了高原大批糧食,如今糧食對於初掌權的贊普猶如救命稻草,如果長安供給了吐蕃糧食,也可以像閩國那樣,把吐蕃馴成自己忠心的獵犬。”
“這個,糧食數量巨大,下官還要向朝廷請示一下。”猶豫再三,任雅相還是沒一口答應下來。
“注意,任大人,沒有付出是換取不來回報的,機會也許就有一次!”文成倒也沒軟磨硬泡,留下一句後就在幾個宮廷侍衛的扈從下返歸布達拉宮,寬敞的房間中,任雅相卻是糾結了。
三十萬石糧食大唐不是拿不出來,只不過要減緩一下李治興修乾陵的工程進度,那可是皇帝手裡摳錢,任雅相也不想輕易去招惹皇帝,可這個機會的確是難得!
猶豫了好一會,任雅相干脆去了旁邊院落中,把問題拋給了這次立了大功,地位語愈發重要的副使郭待封面前。
聽完了任雅相的話,正在得意把玩着昨夜奪來的閩國玉瓶,喝着青稞酒的郭待封卻是滿面通紅的笑了出來。
“大人,如今咱們斬殺了閩國的使者,一方面把吐蕃贊普嚇破了膽,一方面也絕了吐蕃投靠李捷小兒的路,面對閩國即將來到的報復,吐蕃除了投靠大唐沒有別的選擇,既然吐蕃已經無路可走,幹嘛還要答應他們的無理要求?”
“大人安心即可,沉住氣等着吐蕃上門來求咱們,到時候自然可以立下大功回朝!”
聽着郭待封的勸說,任雅相也終於下定了決心,禁不住輕鬆的拱了拱手笑道:“還是郭將軍明事理,是某急躁了。”
“哪裡哪裡,還是受任大人提攜,大人,如此良辰美景,與卑職喝兩杯如何?”從閩國那兒弄來的白玉酒杯被一字排開,郭待封伸手就倒起了濃郁的青稞酒,聞着悠悠酒香,任雅相也是嚥了口口水,大笑着坐了下來。
“如此,本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
“請!”
一面是華貴的亭臺樓閣,一面又是燒焦的荒土廢墟,昨夜被襲擊燒燬的閩國使團,就靠在如今的長安使團邊上,三更半夜,三個黑影猶如幽靈一般的潛入到了使團廢墟邊上。
眺望着熱鬧非凡的長安使團,秦懷陽蒼白的臉滿是仇恨,憤恨的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捏着拳頭怒吼道:“你們囂張不了多久,本將一定會爲本將的部下復仇!”
“郎君,妾身幫你!”一旁,李雪雁也是握住了秦懷陽的手,感覺手心的溫熱,秦懷陽禁不住點了點頭。
這功夫,原本空曠的夜『色』中,忽然又是幾個胖乎乎的黑影磕磕絆絆的溜了過來,左右張望,鼠頭鼠腦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直到看到秦懷陽幾個之後,這才鬆了口氣,又換上一副笑模樣討好的貼了過去。
“拜見秦將軍,小的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贊普糧倉焚燬了。”
爲首的那個胖子,竟然是第一個被閩國俘獲的吐蕃胖老爺,吐蕃大姓貴族,孃家的娘炮老爺,其他的幾個同樣是吐蕃在北天竺的領主,估計芒鬆芒贊做夢都想不到,出賣他的竟然是這麼一羣國之死忠。
“汝等的功勞本官記下了,閩王會有賞賜發下的,現在,按照原計劃將消息散佈出去。”
聽着秦懷陽冰冷的語氣,娘炮幾個卻如同吃了蜜一般,立馬笑成了一朵菊花。
“這個,小的知道,秦將軍請放心。”
又是討好了幾句,娘炮等幾個吐蕃人方纔散去,與李缺,李雪雁對視了一眼,又是對着燈火通明的布達拉宮仇恨的看了一眼後,秦懷陽三人也是沿着來路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拉薩城還是這般寂靜,寂靜中,無數閩國的力量帶着憤怒卻是悄悄地行進着,報復,猛烈而又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