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國研究過阿拉伯人闊張的戰爭,數十場戰爭無不是白晝進行,沒有一場夜戰,也難怪,哪怕在後世,夜戰都是個難題,能見度下降,漆黑帶給軍隊極大的緊張感焦慮感,更重要的是有效指揮喪失。
軍士看到主將的旗幟,身影,才能在有效指揮下進行戰鬥,漆黑中,能指揮五十人的隊率恐怕才能讓幾人看清摸到,指揮二百人的旅率,五百人的團率更是不容易找到下屬,軍職分明,軍隊制度先進的唐軍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尚且絕大部分屬於原始部落指揮制度的阿拉伯大軍。
可閩國上下忘了一點,人都是逼出來的。
閩國營寨外面修的如同長了刺蝟刺的烏龜殼一般,大規模進攻穆阿維葉心裡也沒底,不得已進行了阿拉伯立國以來頭一次夜戰,按照常規指揮的確在夜間施展不便,但阿拉伯人卻還有着其得天獨厚的一面,惡劣的生存條件!
阿拉伯半島的大荒漠上,沙漠狼的數量也不在少數,爲了與這種狡猾夜行動物拼殺,每個部落都有着一批夜間獵手,把戰爭還原成遠古狩獵,精選出來的突擊隊遊刃有餘,後方,大營正中間段落哨塔上的軍兵還在半睡不醒盯着前方時候,打着燈籠守衛在閩國壕溝前方的府兵巡邏兵幾乎被提換了個乾淨。
更大批的黑影從遠處草原上匍匐着貼了過來,一袋又一袋土以驚人速度噼噼啪啪的向壕溝中填埋着,水花叮叮咚咚飛濺着,對此,一百米後的閩國大寨茫然無知。
不過,就在一片順利的時候,剛剛身上插滿羽箭,第一波被殲滅的巡邏隊屍體中,忽然間一具“屍體”猛地詐屍而起,橫刀直勾勾的扎進了路過一旁的阿拉伯人後背上,然後在貝都因獵手痛苦的嘶吼中接着這股反彈之力帶着一身羽箭一頭扎進了第二道水壕溝中。
嗖嗖的羽箭進隨着他的背影就猛射入了,在水中射出了一片片的水珠氣泡……
雖然是凌晨,但李捷還是醒着的,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鬧醒的,黑着兩圈熊貓眼,還穿着睡衣的趴在桌子上,李捷無精打采的彈着手指悲催說道:“薛愛卿,有什麼事非要這個時候說啊?”
也知道這個時間不對頭,尤其是正常休息時間把主公從王妃的牀上拉起來更是大忌,可這個時機卻是薛之觀精心才選擇的,禮部尚書蕭盛因公去後方公幹,朝散大夫蕭婁竟攜族孫二王子李謹又去了庫法督軍,一切江左蕭家以及與蕭家相關的將領在職守上調開,薛之觀這才挑了這個時機小心翼翼入禁中拜見李捷。
這一次他做的太處心積慮了,乃至於進來時候禁軍首領贊婆都是滿腹警惕盯着他好久。
到了這個地步,薛之觀依舊小心翼翼的左右打量了左右下,這才跪伏在李捷案前一個極近的位置,低聲急促的稟告道:“殿下,您知不知道,您在犯一個錯誤,足以令閩國陷入動盪的錯誤!”
“哦?本王所犯何錯誤?”
薛之觀可是搞情報的,聽他說的危機,李捷的睡意也散去了幾分,禁不住扶着桌子站起了身,凝重問道。
在李捷注視下,哪怕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關中劍客這會也忍不住額頭微微冒出了汗水,此時的閩王可不是當年任他教訓的小混混王爺,而是一個大帝國的主人,他要說的還是帝王一貫最忌諱的問題。
繼承人問題!
“殿下,你不覺得二王子如今聲望太過大了嗎?”
還以爲薛之觀要說甚至戰略情報甚至什麼人要謀反的問題,冷不丁薛之觀把話題轉到李謹身上,讓李捷禁不住愣了愣神,疑惑的捏起來下巴。
反正已經開口了,薛之觀便也放開了,拱着拳頭薛之觀直接叩首在地上,語氣急促的說了起來:“如今我閩國情況,殿下不覺得與我大唐開國時候很相似嗎?世子文弱,缺乏扶持居於中庭,二王子雖年幼,卻頗具英勇果敢,背後有勢力龐大的外家江左蕭家扶植,如今殿下還恩准起幼年從軍,在軍中積累聲望,這樣下去,就算二王子沒有覬覦大寶之心,形勢也會逼得他爲了這個位置而拼搏,殿下如今寵愛二王子,沒想過將來二位龍子會不會爲了權利上演當初殿下父輩時候血腥爭端嗎?”
就算在大唐,李建成李世民的權力鬥爭都是個禁忌,更何況還牽扯到如今儲位的問題,就算李捷仁慈,如今也沒有因言殺過那個大臣,但那也是在沒人觸動底線情況下,如今他可說的字字誅心,伴君如伴虎,誰知道李捷會不會對他起殺心,叩首在地上,薛之觀的後背都被汗水打的溼透了。
他不怕死,但他有放不下的事情沒有做完。
還好,李捷並沒有暴跳如雷,而是長長嘆了口氣,略歪了下腦袋反問道:“你也認爲要強太過文弱,不適合那個位置?唉,當初孤給他取字要強,就是希望他堅強些,可是,唉~”
眼看着李捷歪着腦袋惋惜的模樣,薛之觀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光,原本想說動李捷謹慎削弱李謹的聲望勢力,卻想不到起了反作用,反倒讓李捷對自己這個循規蹈矩的大兒子更失望了。
“殿下,臣不是這個意思!”
嚅囁着嘴脣,薛之觀悲催的就要解釋,但冷不防這時候門外守護的禁衛統領贊婆急切闖了進來,焦急的也是撲通一下跪伏案前啓稟道:“殿下,前營來報,阿拉伯人趁夜來襲,已殺傷巡哨軍士上百,填平壕溝一道,前軍指揮黑齒常之大人懷疑敵軍將有大動作,請殿下警惕,升帳迎敵!”
“什麼?來人,給孤備甲,贊婆,你去召集禁衛,通知各部將軍去前營,通知號令司吹號,喚醒全軍!”
“嗨!”
在李捷手慌腳亂一面抓着衣架自己穿着一面急促的命令下,贊婆迅速答應一聲,轉身出了門。
“這種情況,讓兒能應對的過來嗎?所以立誰爲世子接班人不取決與孤的意志,而取決於閩國,我們打下個太平盛世,閩國需要仁慈守成之君,如果閩國戰火紛飛,孤就需要個英勇果敢,銳意進取的繼承人,現在,此事議論到此!”
說完,一手抓過了自己的頭盔橫刀,李捷自己也是急促的出了門。
簡直是目瞪口呆,李捷一番話聽得薛之觀兩耳嗡嗡作響,抹着頭上汗水盯着晃動簾子許久,薛之觀忽然又是猛地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個重要決定般也是抓着刀柄回身出了營帳。
等李捷抵達前營的時候,營地前已經是蕭殺一片,閩國經營幾個月而搭建起來木質寨牆上,一排排的弓弩手緊張登了上去,咄咄的弓弦聲中對着尚且籠罩在夜幕中的壕溝前部拋射不停。
同樣,急促而猛烈的阿拉伯箭也是稀疏反擊過來,咣咣的聲音中重重釘在寨門寨牆的木頭上,雖然看不清外牆究竟有多少,但寨門左右掛燈籠的粗大木柱子上,已經盯了滿滿一面。
有的人是年輕時候衝動年長時候謹慎,黑齒常之明顯就屬於此列,幾年歷練下來,謹慎的沒有派軍出去還擊,黑齒常之親自站在樓臺上觀望敵情,一直到李捷率領諸將到來。
“形勢究竟如何?”
對着急急匆匆下樓單膝行禮的黑齒常之,李捷急促的問道,不過晃了晃沉重鋼盔,黑齒常之卻是無奈的回道:“情況不明,拍在寨外的巡邏隊全軍覆沒,隔着黑夜後排出去的斥候也沒有回來的。”
“這次阿拉伯人攻擊的很詭異,如果不是他,末將還蒙在鼓中呢。”
順着黑齒常之手指望去,一個瘦小皮膚黝黑的天竺人正生死不知的躺在擔架上,地上殷紅的淤血已經流淌一地,尚且有兩隻羽箭還插在他胸口,如此嚴重的傷勢還能拖着身體回來報信,這人意志可想而知,看的李捷嘆息一聲擺了擺手:“記住他的軍籍姓名,閩國不會忘了他!”
高聳的指揮車上,李捷,王玄策,薛擎等將軍全都登了上去,拉開單筒望遠鏡遠遠眺望着,可惜,就算李捷穿越而來,也沒帶來探照燈投眼望去下方漆黑一片,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氣的李捷把望遠鏡一摔,憤怒的嚷道:“還不天亮!”
“殿下,微臣有一策,用拋石機發射火油到壕溝邊,可探知敵情。”左監門衛中郎將盛連山忽然越衆而出,單膝跪地獻策道,聽的李捷眼前一亮。
隆隆的機璜聲中,小型拋石機將沉重猛火油桶打了出去,黑暗中明顯是打到人了,騰地一下十來堆火焰猛地亮起,數十個阿拉伯人渾身着火,瘋狂的四散而逃着,火光中,李捷的視野也終於清晰起來,第一道壕溝如今已經被填滿了兩百米左右,密密麻麻的阿拉伯人還在扛着土袋往坑裡投着,附近不少阿拉伯人拿着弓箭左右警惕的防禦着,突然的亮光明顯令他們也有些驚慌失措。
看清楚敵情就好辦事了,擔心了半個時辰的黑齒常之怒氣衝衝就怒吼起來,弓箭手估量着位置,對着第二道壕溝距離密集的拋射着長箭,火光黑暗中又是大批的偷襲阿拉伯人中箭慘叫,本來貝都因軍事組織就不如唐軍,很快在密集的箭雨下失去指揮,混亂的想後潰退着。
時間一點點流逝,背後的東方終於顯露出了魚肚白,清晨的帕里斯草原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繞是如此,閩國高層也終於看清了前線,壕溝邊狼藉的屍體讓一大羣下級軍官校尉痛快拍着大腿。
該,射死這些阿拉伯蠻子!
不過上層的重臣重將們,卻一個輕鬆的都沒有,阿拉伯人如此大規模偷襲,肯定不會如此就善罷甘休。
拿着望遠鏡在薄霧中巡視着,偶然間,幾個跳動的黑點吸引了王方翼注意,凝重的對那裡眺望去,看個幾眼後,王方翼忽然面露驚色,猛地就把身旁拿着望遠鏡觀望的李捷推倒在地,同時對着周圍諸將大聲的嚷着:“大家小心,箭雨來襲!”
凌晨微薄的晨光中,隨着晦澀阿拉伯語喊聲,突然的大動作讓晨霧都被撕破了,密密麻麻的數十萬阿拉伯大軍震撼無比的出現在閩**隊眼前。
數不清的弓箭被擡起,拉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