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百門虎蹲炮,兩輪炮擊纔打死了六七百人,這還是因爲北衙禁軍隊列站的太密集了些,要一直打下去打一天都未必見得能把一萬多人殺光,如果真的憑藉虎蹲炮就能無敵的話,後世的大明朝何至於在流賊與建奴來回拉據下轟然倒塌?
可惜就是十多年沒上過陣的北衙禁軍太窩囊了一點,虎蹲炮這東西也的確太新鮮,如果北衙禁軍能扛過幾百傷害,真圍上去打,就輪到秦懷陽頭疼了。
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好不容易聚集的一萬多大軍呼啦一下就此潰散,一千來個閩國騎兵在後面窮追不捨,莊嚴肅穆的甘露殿殿前,平時都是隻有得到恩賜的高官顯貴才能等候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殺戮場,到處都是廝殺與慘叫聲。
如此混亂的局面下,丟下了一切皇帝鑾駕,李治扯着徐婕妤驚恐無比中一頭扎進了甘露殿內。
“你們,守好大門,不要,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摟着驚慌失措下步搖凌亂的徐盈,李治說話都磕巴了,指着幾十個跟着他逃出來的禁軍還有殿內太監就大吼着。
慌張的叫嚷下,太監們驚慌的緊緊關上宮殿大門,這才讓李治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聽着殿外交兵喊殺聲,依舊讓這個沮喪的帝王心頭撲通撲通狂跳。
“陛下,怎麼辦啊?妾身還不想死!”緊緊摟着李治,徐盈直接哭了出來。
李治如何想死?誰想到僅僅一天他就能從帝臨天下掉落到這般田地,緊緊摟着徐盈的嬌軀,李治也只能口頭上安慰她一下了。
“盈兒,放心,朕會保護你的,我們誰都不會死,不會死的,你還要母儀天下呢!”
摟着徐盈,李治溫柔的說着情話,不過沒等徐美人含羞帶怯的點點小腦瓜,趴在甘露殿窗戶上的小太監忽然拿出上朝的本事嘶聲竭力的尖吼了起來:“陛下不好,閩賊大隊人馬殺過來了!”
“你們一定要頂住,愛妃,快跟朕走!”嗷一嗓子,撇下面面相覷的禁衛太監們,摟着徐盈,李治頭都沒回順着甘露殿後窗戶就翻了出去。
禁衛被打垮了,好不容易維持住的皇宮秩序再一次被打破,偌大的後宮到處都是抱着財物慌亂逃竄的太監宮女,跑得帽子都丟了,一身皇袍破了好幾塊,徐婕妤身上也是凌亂不已,長長的裙角都撕下去,混在人羣中倒也不惹眼。
不過人跑得再快也沒有騎兵快,在天竺抓慣了俘虜,逐漸跟上的五千閩王鐵林幾株香的時間幾乎就把逃竄禁軍圈的差不多了,最遠處秦懷陽率領先鋒騎兵佔領的玄武門,後方的閩國騎兵也開始維護起皇宮秩序來,亂跑亂竄的太監被就地斬殺。
慌亂的逃難人羣開始迅速減小,在亂軍中不辨東西的李治昏頭脹腦,繞了幾個圈後眼看着前方還有一座宮殿保持着秩序,扯着上氣不接下去的徐婕妤,李治就鑽了進去。
慌亂當中,居然逃到了立政殿。
立政殿,就是當年長孫皇后住過的宮殿,在這裡,長孫氏輔佐着太宗皇帝度過了貞觀朝最難熬的幾年,隨着長孫皇后去世,這裡空了十餘年,這才迎來了第二任皇后,王皇后。
到底出身於太原王氏,王嬙雖然沒有留住丈夫心的本事,治理後宮上卻有着的獨特手腕,整個宮廷大亂中,惟有這立政殿保持了難得的秩序,一個個太監宮人,侍衛武官雖然人心惶惶,但依舊按照平日裡的職責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到底認出了李治,領着可憐的帝妃二人,總管太監打開宮門迎進了殿內。
這裡,李治即位五年了還真沒來過幾次,對於立政殿的陳設都感覺陌生了幾分,木訥的跟着太監進來,片刻之後,李治忽然眼前猛地一亮。
金邊秀紅織錦皇后鳳袍端端正正的披在身上,絢麗的霞批拖着老長,頭上覆雜的頭飾,步搖擦得一絲不苟,俏麗的容顏上僅僅淺施淡妝,嚴肅中卻露出一絲冷傲與決然,與王皇后成婚七年了,頭一次李治覺得她是如此靚麗迷人。
和王嬙一比,此時狼狽的破衣爛衫,徐盈差的有如草雞一般。
不過還是驚懼在心頭環繞不止,驚豔了片刻後,李治又悲催的擡手問道:“梓潼,如此兵荒馬亂,你還這般打扮……”
“陛下,您與妾身爲當朝帝后,無論什麼時候也要有帝后的尊嚴,小倩,小雅,把宮內備好的皇帝大寶與貴妃行裝都拿來!”
李治愕然的目光中,十來個太監宮女又是上來,拿着華麗的衣袍圍着李治,徐盈二人好一頓打扮,沉重繁瑣的龍袍平日裡李治的最愛,可如今掂量着身上沉甸甸累贅,李治恨不得撕了這些東西。
可惜,一貫獨斷專橫的李治在王嬙緊皺的鳳眸下,無論如何不敢做出出格的動作。
化妝是來不及了,眼看着衣衫穿戴好,李治與徐盈又恢復了一派皇家威嚴,王嬙終於滿意得點了點頭,旋即再次喝令起來:“拿白綾!”
三條潔白無瑕的吳紗輕柔的被掛上房樑,三個方凳也擺放在下方,這一擺設立馬下的李治目瞪口呆,徐盈也是渾身直哆嗦,王皇后卻面色如常再一次深深地一行禮。
“陛下乃是一國之君,絕不可活着落入賊人手中受辱,請陛下自裁,臣妾與徐婕妤定會追隨陛下左右,共赴九泉!”
上吊?
看着晃動的白綾,李治雙腿軟的直哆嗦,繫着帝王冠冕的脖子下,喉結劇烈的吞嚥起來,半天都沒邁出一步……
“老九,你究竟要幹什麼?”
到底沒有輪到李捷親自上戰場,倒提着橫刀,緩緩騎着馬趕到立政殿下時候,偌大的後宮已經被平定了,拖着一身傷痕眼看着大堆大堆的屍體被閩國鐵林趕着太監們清運而出,李恪終於是忍耐不住,打馬到了李捷身前,扯着他的肩膀惱怒的大聲問了起來。
兩朝皇室的血脈,李恪還是大哥,以賢德出名,可以說當初李恪比李泰都更有爭奪皇位資格,可這個李捷記憶中天生仁愛的大哥似乎受了楊妃影響最深,天生就尤爲厭惡爭權奪勢,總是離朝廷的風波躲得遠遠的。
如今李捷所做的,忤逆犯上已經達到他不能容忍的地步了,就算從大理寺的監牢出來,李恪無時無刻依舊能感覺到一把鋼刀架在了脖子上,而且這次牽連的不光是他自己,一步踏錯包括他全府上下,李捷,李愔的蜀王府,甚至楊妃都會受到牽連。
“你想過沒有!你這麼做,天下會如何評述,九弟你百年之後史官會如何落下重重一筆?謀逆就是在鋼刀上跳舞,你想沒想過母妃會如何自處?”扯着李捷衣領,李恪惱怒的大聲喝問着,不過冷淡看了他一眼,李捷隨手甩開了從小到大他唯一遵從的幾個人之一三哥的手。
“哥,你一路避讓,避讓開了嗎?”
一句反問,問的李恪瞠目結舌,也不再與李恪搭話,拎着橫刀的手挽了個刀花,回頭看着眼前的立政殿,李捷嘴角顯露出了一絲冷笑。
“弟不過要把本來母妃該得的拿回來而已。”
李捷攜千騎而來,看着他大步流星走進來,身後吐蕃兇漢贊婆一絲不苟的打着黃羅傘蓋,早就被嚇怕了的皇后立政殿侍衛宮人根本不敢阻攔,反而紛紛跪地相迎,一路大宮門大開。
聽着外面的混亂聲音,王皇后面上又帶了幾分焦急,急促的催促着:“陛下,再不自裁就來不及了。”
可惜,穿着全套的龍袍,李治此刻卻沒穿戴一刻帝王的心,始終渾身哆嗦的如同篩糠那樣,至於徐婕妤更是不堪,乾脆軟倒在了地上,看着這一幕,王嬙終於冷了心,鄙夷的看了李治一眼,自己率先踏上了板凳,將白嫩的脖子掛在了白綾上。
咣,凳子飛了出去。
眼看着踢蹬着的王皇后一張小臉變得煞紫,痛苦的突出舌頭,李治又是一個哆嗦,剛剛邁出去半步的腳又猛地縮了回去,這功夫,李捷率衆也是正好走進了內殿,一肚子鬱悶的李恪正好直愣愣看到一個大姑娘臉勒的跟猴屁股一般。
又是咣的一聲,好久沒有露面的閩王火銃冒着滾滾青煙,擡手李捷一火銃過去直接把白綾打斷,火藥爆炸聲嚇得已經成驚弓之鳥的李治渾身劇烈的一哆嗦,恐懼得緩緩轉過身,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呼着:“九,九哥……”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吐白沫的王皇后,再看了一眼驚慌哆嗦跟着徐婕妤一起癱倒在地的高宗李治,還是那般冷淡,伸手很不禮貌指了指李治,李捷隨意的命令道:“滾出去!”
眼看這一幕,跟在後頭的李道宗,宇文節,甚至李愔李恪都驚呆了,雖然李治做的很過火,但他是皇帝啊!在皇權時代,他就是大唐的天,李捷居然如此輕浮讓他滾出去!
更令這幾個宗室鐵桿眼珠子要掉出來的是,李治居然如蒙大赦,艱難的爬起來,真的灰溜溜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