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遼東城,一片火光濃煙,哭聲,吼叫聲,痛苦的哀號聲,哪怕隔絕二十多裡,依舊清晰可見,這座阻擋了前隋百萬大軍一次,兩次的堅城,又讓大唐軍隊苦戰了半月有餘的雄城今夜終究是陷落了。
五千老弱傷兵根本守衛不過來這如此一座大城,狂攻了一天,日落之前濮王軍到底突破了城東,然後就是地獄惡魔般的盛宴,血腥的嗜殺中已經忘卻自我各族軍隊帶着無比狂躁紅着眼睛在外城區燒殺掠奪,各級軍將非但不去阻止,反而推波助瀾。
沒辦法,皇帝遇襲,他們這根弦也蹦得太緊了。
不過沒關係,反正這一晚過後,屁事兒沒有的高句麗貴族向天可汗投誠時候承認是仁義之師,天恩浩蕩,秋毫無犯,那麼史書上一筆就輕輕鬆鬆蓋過了,某年某月某日,王師陷遼城,市民簞食壺漿。
這也說來好笑,濮王陷城,死者何止五千,卻被讚頌仁義,相反每次攻城後,李捷軍都是真正的秋毫無犯,哪怕處死的貴族也是經過審判後才處死的三四百人,卻落個殘暴廝殺的名頭。
今夜遼東城內是去不得了,申時左右,遼東的騷亂開始緩緩平息下,除了巡視城內的兵士,狂歡過後的大軍也緩緩退出了城,各級將領則開始了輕鬆的歡飲,要說濮王面子還真夠大,能讓陛下這個時候賜宴下來,不論李捷被颳去的軍隊還是後填補進去的軍隊將領,一個個禁不住佩服萬份。
亂哄哄的大營中,誰都沒注意,多出來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說高陽,咱們,咱們這麼溜過來真好嗎?萬一被陛下知道了,可就慘了!”
“哎呀,囉嗦,和親使團本公主都打劫過,來遼東看看有什麼大不了的?倒是你,別光顧着嘮叨了,趕緊找我九哥,要是被識破了,幾個月你別想再上本公主的牀了!”
穿着校尉盔甲,鬼鬼祟祟的兩人,不是房遺愛與高陽公主還是哪個?聽着高陽大大咧咧的話語,人高馬大的房遺愛卻差點沒暈過去。
大姐,這是濮王的軍營,在這兒要找到李捷,還不如去大慈恩觀找尼姑呢,說不定還能在道長房裡找到一個。就在房遺愛一肚子怨念要分辨時候,身後猛地一聲大喊卻讓混進軍營兩小背後一僵。
“喂,你們兩個,沒錯!”
高陽小手使勁兒捅了房遺愛一下,傻大個立刻憨笑着擋在前面,點頭哈腰問道:”這位大哥,什麼事?“
“看你怎麼如此眼熟呢?”略有些迷糊的大鬍子都尉禁不住瞪起半醉的眼睛上下大量起來,弄得房遺愛又是冷汗流了下來,他曾經是魏王黨一員,李泰身邊有人見過他自然不稀奇。
“啊,這個,那個……”
“別這個那個了,營內有客來訪,高將軍命令送些酒過去,就在那個帳篷裡,去吧!”
一個酒壺塞到了面面相覷的房遺愛高陽手裡,大鬍子都尉再一次興高采烈回了帳篷,一進去就聽到他大聲嚷嚷着:“今天痛快,來,喝!”
“怎麼辦?”高陽鬱悶的掂量着酒壺,房遺愛也是無奈的眨了眨眼:“還能怎麼辦?送唄。”
濮王大軍在遼東城狂歡時候,另一支軍隊卻在山裡轉着圈兒,夜色濃郁,狹小的林間空地上,十多頂小帳篷圍成了圈,營火烈烈燃燒着,十多個饅頭被放在火邊上燒烤着,一面翻着饅頭,李捷一面喝着涼水,冰涼的感覺劃過胸口,讓他禁不住嘆息了一聲。
這已經是他進山的第二天了,唐軍善戰不假,卻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向李捷手下游俠這般善於山林遊擊,當天被伏擊後,李世民盛怒的下令趕盡殺絕,綿延上百里的大黑山,如何抓住罪魁禍首楊心怡,這個重任最終卻被推給了李捷。
其實李捷自己也是頗爲糾結,對於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李世民可真是深惡痛絕,寧可放了高延壽十多萬敗兵向北撤退,也要布兵封山,對於這個楊心怡,李捷的感情可是複雜得很,一方面他既不希望楊心怡被別人抓住,一方面他又不想親手抓住她,李世民可是下令,抓住匪首就地處決,危機四伏的叢林中,似乎怎麼看,那個知書達理卻堅毅倔強的高句麗大小姐都是死路一條。
“殿下,張校尉來報,前方三十里處發現高句麗人蹤跡,他已經通知各個小隊移動,形成半圓弧型包圍圈,不出意料,明天能把他們逼到東崖上!”草叢邊,一個披着唐軍輕甲的傳令兵突然冒了出來,對此,李捷毫無意外,不緊不慢的打了個哈欠。
“就這麼着吧。”
山林中,人影幢幢,爲了明日的行動,五原軍中精銳匆匆而動,不過緊張行動着的五原軍卻沒有發現,就在他們身後,幾雙眼睛同樣隱藏在黑影中,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
“那個人我認得!”
還是濮王的軍營中,剛剛送過酒後,貼在那個帳篷邊上,高陽頗爲興奮的小聲回憶道:“絕對錯不了,那人是我九哥軍前的一個小校,找到他了,一定距離我九哥營地不遠,藏在九哥軍營中,讓長孫姐護着本宮,這次我一定要在遼東好好玩一玩!”
高陽是在興奮的嬌呼着,房遺愛卻比她多了個心眼,這兒可是濮王軍的軍營,朔王的屬下在這兒幹什麼?
到底是房相的兒子,房遺愛可不像史書上說的那麼無腦,疑惑中拖着興匆匆的高陽,房遺愛就轉到了帳篷另一頭,耳朵貼在帳篷小心的竊聽着。
“喂,不去找九哥,在這兒幹嘛啊!呀!”沒等疑惑的問完,高陽忽然一聲驚呼,兔子一般縮回了腦袋。
“怎麼了?”
“死胖子四哥啊!”
聽着高陽的回答,房遺愛瞳孔瞬間擴張起來,夜色中,還是邁着一貫的高傲鴨步,李泰滿是春風得意,大搖大擺進了帳篷,心頭狂跳,房遺愛再一次把耳朵貼在了帳篷上緊緊的,學着他的樣子,高陽也是竊聽起來。
招待李捷部下的帳篷很大,周圍還很吵,哪怕房遺愛竭盡全力,也不過聽了個隻言片語,剛一進來,濮王李泰就小心的問着什麼火藥問題,剛剛送酒給的那個小鬍子校尉的聲音則是更小,小的根本聽不清。
就在兩人好奇心下直焦急的時候,李泰忽然得意的昂聲大笑起來:“哈哈,李捷就是靠着這些奇淫巧計起家,孤王就讓他在自己的奇淫巧計下有來無回,哈哈哈!”
“白巖城孫伐音那兒也給孤加緊聯繫,孤看上的東西,絕對脫離不了孤的手心!”
滿是狠笑,又密談了幾句,李泰再一次大搖大擺出了帳篷,好一會,房遺愛與高陽才從陰暗處探出了腦袋,對視一眼,彼此間眼中的驚駭清晰可見!
“我要去找父皇,九哥有危險!”心頭一急,高陽轉頭就要往外走,不過沒走兩步,房遺愛忽然猛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拉了回來。
“喂,你幹什麼?時間緊迫!”
“我的公主,咱們大老遠跑到遼東,上門就與陛下說濮王要謀害朔王,陛下會相信嗎?”眼中還帶着一縷掙扎,房遺愛低着頭苦口婆心的勸說着,倒是說得高陽一愣,這功夫,忽然背後又是一聲招呼:“這不是房兄嗎!”
真是魂兒差點都沒嚇出了,房遺愛驚疑的回過神,迎面卻是一隻胳膊大大咧咧搭在了他肩膀上,身高不夠高,那個男人還不得不略微踮起腳:“房兄什麼時候來的遼東,小弟怎麼不知道?”
是駙馬都尉柴令武也是原來魏王黨,現在的濮王黨重要一員,看到這位仁兄可算讓房遺愛鬆了口氣,悄悄把高陽公主往身後推了推,房遺愛這才故作鎮靜的小聲神秘說道:“別吵,我的柴兄弟,你可千萬別吵,老哥我這也是身負少府公幹來的遼東,原本要去御前報道,這不看到營內熱鬧,來蹭一碗水酒晚些去嗎,這要讓上官知道了,我家老爺子的脾氣你也瞭解。”
一提到房相,柴令武的脖子也是縮了縮,同情的聳了聳肩,不過依舊熱情邀請到:“那房兄不妨與小弟去殿下那兒坐坐吧!今天薛萬徹老哥到來,第一天就攻破了遼東城,正好咱們好好聚聚,都是自己人,也不怕傳出去。”
“不要!”心頭一驚,房遺愛脫口而出,旋即看着柴令武疑惑的眼神,一米八多的房遺愛後背都是陣陣發寒,磕磕巴巴正要編個理由,巧的是高陽這會兒也是膽怯疑惑的探出頭。
這丫頭瘋了一天,小臉抹得黑乎乎,還穿着男人的盔甲,一時間柴令武也沒認出來,不過畢竟是美女,膽怯中那一抹楚楚可憐的風情依舊看的柴令武眼神發直,愣了愣才同情的拍了拍房遺愛肩膀。
“不用說了,兄弟我明白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尚了公主,外人看似風光,誰知道咱們的苦啊,與外面花花柳柳就此失之交臂,也只能把心事花到這等孌童身上了,行,房兄你繼續花前月下,斷袖分桃吧,這等龍陽之好,小弟絕不把今天見到你們倆的事兒泄露出去!”
搖頭晃腦,柴令武可算是走了,不過腦門青筋直跳,房遺愛頗有種把他拉回來暴打一頓解釋清楚的衝動,老子可喜歡俺家公主,纔不跟你一樣搞基呢!
“什麼是孌童啊!”目送那傢伙走,高陽也是鬆了口氣,轉出身來疑惑的問着,又是噎了一下,房遺愛頗爲臉色發綠的拉住高陽衣袖:“這個不是一兩句解釋清楚,不是時間緊迫嗎?咱們快走!”
“可是,去哪兒啊?”
“我的好友,李衛公家大公子李業栩如今正在御前效命,找他,他絕對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