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含元殿中,一片忙碌。
寬敞明亮的殿堂中,一羣黃門侍郎忙忙碌碌的寫寫算算這什麼,幾個辦事的宰相也跟着忙的一頭霧水,不時有挑揀好的報表公文送到他們手中,不過忙碌之餘,其他幾個宰相倒是抽出點時間對房玄齡拱手道賀。
饒是硬朗政治,房玄齡依舊喜上眉梢,花白的眉毛跟着一抖一抖的,自己最寵愛的二兒子尚到了公主,而且還是傳聞很會持家的公主,不由得他不高興,不過誰都沒有注意到,禮部尚書岑文本眼頰中倒是帶了一抹擔憂,偷眼望向了含元殿內。
哪兒,是李世民的辦公場所。
作爲一個勤政的皇帝,同樣在一大堆文牘中奮鬥,李世民也是忙得昏天黑地,一本本奏章被批閱,不時間下一道旨意讓坐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秉筆女官武媚娘記錄下,等待交由門下省商討,發佈。
不過批着批着,李世民忽然苦笑着停了手,拎起了房玄齡的奏摺抖了起來,竟然喃喃和武媚娘說了起來,不過與其是說,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嘿,這個老東西,朕的閨女都嫁給他家臭小子了,還是那麼又臭又硬,這奏摺,前半篇是遼東謀略,後半篇淨寫的隋煬帝征討高麗那些屁事兒,他當朕看不出來什麼意思啊。”
搖頭晃腦的站起了身,一轉身李世民又來到了身後掛着的大地圖前,那是一幅工部精心繪製的全國地圖,大唐的每一州每一道都赫然在列,尤其是遼東,就連漢代以來設置的樂浪郡、玄菟郡、真番郡、臨屯郡等漢四郡也赫然在列。
在李世民心中,這裡也早就成爲了大唐的國土。
“都說皇帝隨心所欲,嘿,有着幫老傢伙就永遠不可能啊,光是想着止戰止戰,他們這幫文人就沒想過,過了朕這個開國時期,後世子孫還有那個魄力把這些祖宗的土地收回來嘛?”
李世民發牢騷一般的高叫着,在他身後,武媚娘卻是把頭低的極低,皇帝爆粗口發牢騷,可是不多見可你要是看熱鬧聽在了心頭,那可就是取死之道了,武媚孃的前幾任秉筆女官,超過半數不明不白的暴斃而亡,她可不想成爲下一個。
可惜的是,李世民卻沒放過她,端詳了一會地圖後,轉過身幽幽的看着武媚娘又是問了起來。“他來找過你了?”
“稟陛下,前天早上,朔王殿下的確來找過奴婢,奴婢也將和親事都告知與他了。”很恭敬地轉出案前,武媚娘跪伏在地,平靜的陳述着,可是她趴在地上的小手其實依舊在微微顫抖着,這事兒又是一個禁忌,哪怕有皇帝授意,也有可能導致她被滅口。
還好,李世民聽後只是呵呵一樂,捋了捋鬍子後就又坐回了案前,不過和武媚娘不同,他的案已經升級成了桌子,屁股底下坐的還是扇藤製成的搖椅,晃了兩下後拍了拍扶手,李世民又感慨的喃喃說道。
“李捷這孩子,頑皮是頑皮了些,但這麼多皇子中,也就數他最重情義,不讓他知道這小子也不會安心去大婚啊,要是其他幾個小子也像他一樣,朕就得省多少心啊。”
武媚娘沒有注意到,感慨地說這時候,李世民的手又摩挲在了桌面前一本奏章上,於黃皮奏章不同,這一本的外皮竟然是黑色的。
看着李世民感慨的樣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氣,,武媚娘忽然再次拜下,小心的問了起來。“可是陛下,朔王殿下同樣與文成公主交好,爲什麼一定要選她呢?”
李世民明顯意外的看了過來,看着一雙威嚴的眼睛,武媚娘立刻夜間小鳥般趴伏下了腦袋,看着她簌簌發抖的身子,搖了搖頭,李世民出奇的解釋了起來。
“朕是哪個丫頭都不想嫁,可是不嫁不行啊,都說天朝上國,可是需要擔憂的地方也太多,總要安撫住一批番邦才行,祿東贊這是跑長安第六趟,如果不嫁過去個有名望的宗室女,他們也不會真心歸附。”
“高陽她們朕實在是捨不得,宗室中也就江夏王聲名卓著,他的女兒能令這些西方蠻人信服,有時候朕也是很無奈!”
“可是朔王殿下有可能還是想不通。”裝着膽子,武媚娘再一次進言了一次,不過這一次,李世民終於沒了那麼好的性子,直接一甩袖子說道。
“想不通就讓他慢慢想吧,身爲皇族,總有些身不由己的地方,這些都需要他自己去體悟!”
見到李世民再一次翻開了奏摺,偷偷擦了一把密佈在光潔額頭上點點汗珠,武媚娘也是重新跪坐在案前,再一次提起筆等待着,僅僅剛剛一小會,她身上穿的錦繡宮羣已經完全被冷汗打溼了,粘糊糊的粘在身上。
哎~這個冤家,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心裡默默的想着,看到李世民再一次習慣性昂起頭沉吟,武媚娘連忙再一次提起了筆……
另一頭,迎着終於猛烈地太陽,“想不開”的李捷還有真想不開的秦懷陽搖搖晃晃出了陰森森的太廟,兩天多沒見陽光了,咋一出來,正午的陽光倒是讓李捷一陣刺眼,好一會才適應過來。
宗正寺自然還有一套禮儀,拉着神不守舍的秦懷陽應付一幫老頭子,再一次花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纔徹底“刑滿釋放”了,告別了呆了好幾天的太廟,李捷真是看什麼都舒服。
“走吧我的參禮秦大哥,趁着明天才開始繼續沐浴齋戒,今天去西秦樓,咱們怎麼的弄點好的開開葷!”樂呵呵的拉着秦懷陽衣袖,大大抻了個懶腰後,李捷興沖沖的就要宮門外走去,不過跟着他身後,秦懷陽卻是一路沉默着,他已經不眠不休沉默了三天了。
順着宮牆往外走,一路上路過了沿途各個中央官署,尤其是鴻臚寺的大本營,熱鬧無比,大批工部送來的匠人一個個面露哀色被集中在了一起,做爲官奴,他們的命運由不得自己,自能隨着中央的意志背井離鄉,去過另一種奴隸生涯。
各種珠寶,經典,造像也從中央府庫集中過來,幾個在那兒的吐蕃蠻子看着這一切臉上都要了開花了。戰場上沒有獲得的,卻憑着一張嘴要了過來,也的確值得他們得意了。
看着這一切,李捷不屑的撇了撇嘴,秦懷陽的目光卻被另一些東西吸引了,鴻臚寺前,幾隊盔明甲亮的千牛衛禁軍正在揮汗如雨的操練着。
這可是大唐的職業軍人,黑色盔甲,土黃色軍裝下滿滿都是彪悍,頂着烈日,一把把鋒利的橫刀閃發着駭人的寒芒,一共五隊,按照李衛公兵法也就是五百人一屯,這時候在鴻臚寺操練,明顯是被選入了和親使團,應該就是日後的文成公主親兵。
看到這一幕,秦懷陽死了的心再一次動了!
“殿下!”秦懷陽猛然一拱手鞠躬下去,立即讓李捷一愣,連忙回身擡起他的胳膊說道。“秦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咱們兄弟有什麼不能商量?”
“殿下恕罪,臣不能履行約定,作殿下的新婚伴郎了。”臉上浮現出一抹慚愧之色,秦懷陽依舊堅定的說着。
這話說的李捷撓了撓頭,忽然有點恍然的答道。“這些天你想多陪陪雪雁表姐?我能理解,我不會阻攔你的,這兩天,哎~”
“不,我想加入他們,成爲送親使者,她的親兵!”凝望着揮汗如雨的禁軍衛士,秦懷陽無比堅定的說着“就算不能在一起,我也要守望着她!誰若敢欺負她,必須踩過我秦懷陽的屍體!”
這話,卻立刻說的李捷一驚,這意味這什麼,在長安生活了十幾年,成功融入這個封建社會他可是太明白了,頭一次,一向灑脫利落的朔王有些磕磕巴巴的說了起來。
“秦,秦大哥你可要想好了,這一去可就訣別關中了,你真的確定你能割捨得下你們秦家的榮譽?值得嗎?”
“我……”遲疑了一下,秦懷陽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面露苦澀的說道。“家裡還有大哥繼承父親的爵位,諸多兄弟姐妹,會照顧好父親的靈位,這也算是爲國盡忠,希望他們理解吧。”
情之一物還真是害人不淺!看着秦懷陽憂鬱的眼睛,李捷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幾天雖然在太廟,他卻還是知道外界事的,高陽按照他的建議拉着李雪雁上街瘋狂的購物,看上去暫時緩解了她的煩惱,可是每到夜下,他這個倔強的表姐依舊每每淚溼衣襟,每一次,她都捏着那張素描畫死死的。
“行,你跟我來!”嘆了口氣,拖着秦懷陽的衣袖,李捷又轉了個方向,頓時弄得秦懷陽一愣,不解的問道。“殿下?”
“去找段志玄大將軍,這一批人應該是從更精銳的千牛左衛中選的,哪怕江夏王叔父是送親正使,調轉你的軍籍還需要人家點頭,並且去求叔父他也未必能答應,哎,說不得還得出點血,希望這一切是值得的!”
走在前面,搖晃着唐王禮服給了秦懷陽一個背影,李捷慢悠悠無奈的的說着,頓時讓後頭的秦懷陽怔了一怔,片刻後,秦懷陽滿懷感激旋即深深一鞠躬擺了下來,朗聲高叫道。
“多謝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