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徵募五萬人!”
三疊塔三樓的會議室中,圍在一個大圓桌前,剛聽完兵部來的傳令,王玄策忍不住就崩了起來,失聲叫道:“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吧!就算上州,一州也不過徵調幾千之數而已,憑什麼到了我們朔州就要五萬,不說北面還有鐵勒威脅,徵調五萬人,五原也該被掏空了!這可是絕戶!”
“嘿嘿,在我們沒來前,突厥徵調十萬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日後反不反而已。”聽着這話李捷卻是呲牙冷笑了幾聲,只不過絲絲心冷還是從他眼眶中閃過,卻迅速被藏了起來。
“沒錯,如果不是希望倚重這些突厥降衆,陛下也不可能許諾給咱們王爺一個羈縻國,不出些力,哪兒這麼容易得到?”一旁老楊翊亦是面帶冷色哼着,老傢伙根本從來就不與唐王朝一條心,根本不在乎什麼君上威嚴,聽着王玄策忍不住又是皺了皺眉頭,片刻後卻是釋懷。
他也很厭惡這條徵調令。
“可此時的草原可與一年前不同,突厥降衆也被編成戶籍歸入生產,如果抽調了五萬人,五原各方面的建設就要停滯了,也許戶部那些相公們忘了這點,不弱下臣再去長安斡旋一番?”眼睜睜建立起來的新制度,王玄策到底不忍心看它崩潰,沉默片刻後還是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卻不想李捷卻是揮揮手又把他壓了回去。
“行了遣之,政事堂那些相公如何會不知道現在五原是什麼樣,去了也折騰不出個名堂,反而徒惹是非。”
“殿下,如果抽調了這五萬壯丁,好不容易努力一年多的成果就全白費了!”
“孤又沒說在各個工坊抽丁,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嗎。”搖頭晃腦站起來,李捷慢悠悠的在桌面上翻開了一個本子,隨手點了點,就大大咧咧坐了回去。
“這不,五萬大軍一多半就有了!”
“這些?”拿過本子,王玄策與楊翊倆人當即眼睛就直了。
“這些可都是奴隸,戰俘,這,能行嗎?”就連老成的楊翊都忍不住疑問出生,李捷卻直接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慢悠悠說道:“有不指望他們衝鋒陷陣,跟在後頭搖旗吶喊做些雜活就行,高句麗那地方可不同於草原,山深水惡,高句麗人他們也不認識,還怕他們於敵勾結?”
“這目前也是最好的辦法了!”到底還是年輕人接受的快,考慮片刻后王玄策首先接受下來,旋即卻是有些慶幸的拍了拍腦門輕笑到:“說來也好笑,這次不論太原王氏還是滎陽鄭氏,得知殿下有如此大的戰俘數量,都一副待價而沽的模樣,這回好,讓他們沽吧,還不賣與他們了!”
上一次鐵城大戰,殘酷的攻城戰過後,足足兩萬多傷病就都被鐵勒大軍遺棄在黃河南岸,這批人許多臣僚都主張殺掉,畢竟兩面的仇恨已經殺的到了紅了眼的程度,不過最後李捷還是以上天有好生之德爲藉口,不但沒有殺俘,反而將他們聚攏在一起,給予煤炭取暖,給予糧食醫藥保命。
第二年春,草原各城的建築工地上,煤炭礦井中,耕田農場中就多出了數千勞動力,不論修路,生產可都給李捷帶來了天大的便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將多餘人口出售給太原王氏交易中,王氏的商業負責人就抓住草原春季餘糧不多的短處,很是挑肥揀瘦了一番,讓王玄策這個經手人現在還耿耿於懷。
“嘿嘿,他太原王氏開挖煤礦,缺的人口可比咱們多多了!”此時對王氏已經是滿滿的恨意,王玄策頗爲陰狠的笑着,惹得李捷也是壞笑着點了點頭,不過老楊翊還是滿心憂愁,疑慮的又提出來:“可,征戰高句麗,總不能全帶奴隸去吧。”
“當然不能。”輕鬆的晃着腦袋,李捷扳着手指再次計算起來:“草原上漢人,突厥現有的府兵有一萬五之數,除了鐵城,各世家移民來的府兵一共可以籌三千,鏡湖城出三千,其餘各城從關中招募的府兵再抽調一千,朔王部落從騎抽調三千,咱們就有一萬之數,足夠用作主力。”
“奴隸兵帶兩萬五足矣,一部分戰俘還是銷售給太原王氏,吃點虧不要緊,加速他們的內鬥就行,天可汗用兵,俟利泌可汗怎麼能不表示支持?讓他出兵一萬,相信阿史那思摩王叔會很樂意。”
“可,還剩五千?”
“不是還有個被滎陽鄭氏掠奪了好幾年的土倫部落嗎?讓弩失畢埃利金出兵五千,告訴他攻下遼東後我予他一城,產出納入棉紡織行會,老傢伙不來跪地謝恩,本王都不用他!”李捷很是霸氣的猛地一拍桌子,當即讓楊翊與王玄策二人都是眼前一亮。
看似爲難的五萬大軍就這樣被解決了,禁不住讓楊翊也是大感開懷,一年多,看來讓這個小主公成長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老臣明天就命令將戰俘轉移到淨湖城南的大兵營,開展軍事訓練。”
“不,不!”老楊翊剛說完,李捷卻是再次擺了擺手否決道:“西坪溝不是又發現一處鹽礦嗎?還有安源的農莊缺乏勞力,將孤從鐵勒帶回來的壯年勞力都發配到這兩個地方去,先從他們中間選一批人作爲管理,待遇弄得不平等些,等出征遼東時候,咱們可就好管理多了!”
聽着李捷的話,楊翊明顯一愣,片刻後卻是與王玄策一起撫掌大笑起來,齊齊的抱拳拱了拱恭維道:“殿下英明!”
一道命令下,幾萬鐵勒戰俘的命運就變了。
五原,西坪溝,幾座山包形成了個碩大盆狀地形,天然的一個大囚籠,而且溝中還不斷有着山泉從東面流淌而出,在盆底聚攏出幾個淺淺的小湖,小湖極爲清澈,陽光卻即爲炙熱,滿頭大汗中大度設等一萬兩千多戰俘就都被驅趕到了盆中。
頂着太陽走的搖搖晃晃,此時的鐵勒王子可絕對算得上形容枯槁,比黃河北岸築城都要憔悴了幾分,除了肉體上的折磨外,這位真珠夷男的兒子精神上也遭到了無比的摧殘,自從黃河岸邊那次拍賣會過後,哪怕沒被賣出去,大度設的菊花卻依舊生疼無比。
劇烈的勞作,卻吃少喝,一萬兩千多個俘虜,大部分也和大度設的狀態差不多,除了少數窮兇極惡的傢伙外,其餘全跟行屍走肉一般,直到被驅趕到西坪溝內搭好的工棚旁邊,這些人才恢復了點生機,歡呼着撲向了工棚邊上清澈的小湖中。
乾渴的冒煙,大度設直接把黑了不少腦袋都埋在了湖水裡,片刻後,這傢伙卻是猛地將頭拔出,噁心的哇哇吐了起來。
水,是鹹的!
眼睜睜看着一幫瘋子般的戰俘奔向湖水裡,負責看押的唐軍校尉李一六等人也不阻攔,樂呵呵的看着一羣鐵勒人出洋相,直到這些人再次行屍走肉一般回了來,這纔有突厥人大聲宣讀起突厥都督府的命令。
“朔王有令,爾等胡蠻之人,對抗王化,罪大惡極,需勞動改造以恕其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朔王特別開恩,准許十取一加入我大唐,照看生產!”
隨着突厥語的吆喝,幾百唐軍迅速行動,很虧,萬二千的俘虜全都被分成了十人一組,大度設也是迷茫的跟着其餘九個同樣倒黴不知道哪一族胡人呆到了一齊,下一刻,這些戰俘的眼睛卻迅速亮的跟燈泡一般。
“入我唐軍者,食富足,衣保暖,保證同組完成勞動任務即可,現在,十人選拔開始!”
餓了好些天,眼看着同行唐軍啃着白麪饃饃喝着酸辣羊湯大塊撈肉,這些戰俘早就眼睛發綠了,如今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當即讓發綠的眼睛又再次變紅,唐人沒說如何選,濃烈的陽光下,萬多鐵勒人都是紅着眼睛喘着粗去彼此大量着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才僅僅一刻,萬人中就已經有人首先按耐不住,怒吼着衝向了其餘九人的同伴,斗大的拳頭揮了過去,如同一個訊號般,其餘人亦是爆發出來,嗷嗷叫的如同野獸一般的,大混戰,迅速在整個工棚中爆發了出來。
愣神的被一個僕骨大漢打翻在地,嘴角流淌着鮮血,血腥的滋味似乎終於激起了大度設兇狠遺傳基因,眼看着其餘九人又是打成一團,狼一般嚎叫一聲,大度設也是猛然翻身而起,掄圓了拳頭嚎叫着衝進了戰團。
下午時分,山坡上的混戰這才驟然停止,一通殘忍的拼殺終於耗盡了這些戰俘最後一絲體力,同時還遺留下了兩千多具屍體,大度設組的草地上,血染紅了一大片,九個人全都癱倒在地上,五個已經沒了呼吸,渾身是傷的大度設自己亦是搖搖欲墜,還好這一刻,甘甜的清水忽然遞到了嘴邊。
“小子挺能打的嗎!”拍着大度設肩膀,李一六頗爲欣賞的說着,旋即拖着他肩膀往後一甩嚷道:“這一個,登記上!”
報上了薛思溫大度設的名號,讓聽過薛延陀統帥的唐軍士族又是一通嘲笑,旋即大度設等幾百個搖搖晃晃站下去的人這才被唐軍領到了他們谷口的營地,還沒等進去,裡面噴香的肉糜粥湯香味已經讓大度設眼光發綠了。
熱騰騰的酸辣羊肉粥被端在面前,大度設先是不可置信的聞了聞,片刻後就望命的往嘴裡倒,哪怕燙的嘴脣都起泡了,噴香的滋味依舊讓曾經吃過山珍海味都沒覺得如何的鐵勒王子感動的內牛滿面。
戌時,九百多經歷血型搏殺脫穎而出的鐵勒人披着大唐黑色步兵甲返回了工棚,每個人按照號依次進入長屋的工棚中,這些工棚倒是很有特色,沒十個簡陋鋪位旁邊,多一個木頭小房子,裡面簡陋的牀,桌子被子一應俱全,當着新晉的九個手下面兒進了小房子,一時間,曾經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大度設居然再次有了種人上人的感覺。
第二天,天明,每一組戰俘九個人都是拼命的端着木盆鹹水奔向半山腰的鹽田,唐軍有靈,完不成本日的曬鹽任務,當晚就沒有飯吃,飲用水減半,提着皮鞭,大度設則是悠閒地跟在一旁不斷喝罵催促着,時不時還喝一口唐軍發的蒸餾烈酒。
同組的九個戰俘,勞累中每一個看向大度設的目光都彷彿要殺人一般,帶着刻骨銘心的仇恨與嫉妒,整個鹽礦,到處如此。
這,正是李捷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