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來個人夜襲還不是最可怕,可怕的是城外的敵人也做好了準備,裡應外合,那樣的話長孫無忌今夜的突圍計劃就等於徹底泡湯了,而且城外蠻族要是決定一鼓作氣消滅自己,明日就投入大股兵力繼續攻城,毫不休整,長孫無忌和這城中僅存的六七千將士亦是十死無生。
死長孫無忌不怕,可要是把長孫族大大小小一千多口性命全都賠在這裡,那麼他可就是長孫別部的罪人了,而且憋屈的被李輔國這個閹人坑死在這裡,長孫無忌死都不甘心。
西域大漠晝夜溫差是出了名的大,本來就心中發寒,冷風一吹,不少將士都是瑟瑟發抖,風吹過祁連山的峭壁,發出陣陣鬼哭聲,嗚嗚的環繞上空,讓那些盪漾而下的不速之客似乎也增添了一種末路的氣息。
眼看着那些旁若無人向下垂掛的不速之客,越看越生氣,止不住怒火,跟着長孫無忌攀登上駐軍堡壘上層圍牆上的長孫煥劈手就奪過一張強弩,瞄着最下面一個不速之客的腦袋就要射去。
然而沒等他扣動弩機,長孫無忌竟然劈手將他的弩壓了下去,旋即眯着昏黃的老眼,盯着月光下攀爬不斷的黑影看了許久,這才驚愕的搖了搖頭:“是唐軍!”
“或許是那些蠻夷穿上了我軍盔甲來製造∧√,@.混亂!”長孫煥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分辯道,聽的長孫無忌卻是贊同的點點頭:“也許吧!不過反正已經識破了,何不等他們下來了,再一辯究竟!”
雖然不太情願,長孫煥還是吩咐了下去,不到片刻,幾百個河洛精兵悄無聲息的圍攏了過來,端着強弩,警惕的瞄準着。
下面爲了突襲,整個堡壘沒有一絲燈光,處於山背陰處,上面眺望下面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楚,第一個跳下來的不速之客還昏頭暈腦的四處張望,沒等看清就被埋伏的唐軍用強弩頂着腦袋,硬拽到了一旁。
接二連三,那些不速之客一一被埋伏的河洛軍拿下,這些人也配合,讓不說話就不說話,一部分也的確是胡人,不過更多的竟然是唐人,而且當中間一個軍官模樣人跳下來之後,長孫無忌忍不住驚愕的向前邁了一步。
“我有緊急軍情,需要立刻見長孫司空!”剛一下來,那中年軍官立刻焦躁的對埋伏的河洛軍叫嚷着,可沒等埋伏士兵呵斥,長孫無忌已經自己走了上去,不可置信的大叫着。
“你是,安西大都護!程務挺!”
…………
一百來個安西兵都被帶下去安置起來,雖然窮途末路,這些河洛兵卻是拿出了能有的最好的酒肉來招待他們,大難臨頭之際,能有自己人遠遠的過來支援,哪怕只有一百多人,依舊足以令人心暖。
不過駐軍堡壘的正堂上,卻是一片尷尬之色,所有人都面色古怪的注視着大唐中央跪坐在蒲團上的程務挺。
誰都知道龜茲鎮陷落,安西都護府幾乎全軍覆沒,甚至李治都追封了壯烈殉國的程務挺爲荊州大都督,可這個時候,程務挺卻是活蹦亂跳,栩栩如生的出現在諸人面前,怎麼不令人懷疑?
同樣感覺到了這一道道懷疑的目光注視在了自己後背上,程務挺自己也是尷尬的乾咳了一下,很是難堪的點了點頭:“正如諸位所料,某,被俘了。”
“這麼說你是閩王派來勸降的了?”長孫煥第一個驚叫起來,不過他的聲音卻沒有憤怒,反而多了些許喜悅。
不是所有人都和長孫無忌一樣,想要爲大唐殉死,仗打到這份上,自己四弟都在白天慘死,已經是夠對得起李治了,更何況還有李輔國陰謀坑了在座所有人,長孫煥如今想的更多是如何保全長孫家,活下去!
不過長孫煥沒說完,長孫無忌卻已經責備的打斷了他的話,訓斥道:“胡言亂語!程大都護當年跟隨老夫突襲京師,如蘇武牧羊般被閩賊扣留七年之久爲投降,這時候怎麼會變節?”
這話長孫無忌雖然是維護程務挺,可他如同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依舊死死的盯着程務挺,意思很明確,如果你是閩王李捷派來勸降的,乾脆免開尊口,老夫連你這個人都不承認,直接拉出去宰了!
這話讓程務挺更加尷尬了,頗具有關中人特色的兩撇鬍須都是一抽一抽的,已經被西域太陽曬得黝黑,銅皮一樣的國字大臉也是急出了一層汗珠子,又是糾結了許久,這才一張大臉滿是難堪,攤着手悲催的解釋着。
“說出來也許你們不信,我是受閩王之命而來,但我真沒有背叛大唐!也不是來勸降的,哎呀,怎麼解釋呢?”
程務挺是個直人,這等自相矛盾的話也就他能說得出,歷史上也正是因爲他直言爲裴炎辯護,這才落個觸怒武則天,全家被殺的下場,眼看着程務挺急得團團轉,其他人聽的將信將疑一頭霧水時候,長孫無忌卻是信了六七分,聲音放緩了些許,柔和的勸說道:“解釋不清就慢慢解釋,不急。”
畢竟曾經是自己的老上司,聽着長孫無忌的勸說,程務挺好歹放鬆了些許,將這些天的精力緩緩道來。
事情還要從兩個月前龜茲鎮陷落說起。
雖然面對百萬遷徙民族一波接着一波的進攻,龜茲城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可是憑藉安西大都護府的防禦,程務挺還是堅信,再堅守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然而這一天,就在程務挺才從城牆上下來,回府休息片刻的時候,冷不防喊殺聲卻是忽然從城內傳了出來,突兀的,法蘭克人的軍隊在誰都沒有意料到的情況下,突然就破城而入了。
又驚又怒,程務挺,立馬披掛,帶領着親兵就想去死戰,可這時候,從中亞逃亡而來,前波斯國王子卑路斯卻是找上門來,慷慨激昂的對程務挺要求城內的波斯亡國遺民也要爲大唐奮戰,抵禦這些閩賊的走狗。
正缺人手那,程務挺當即大喜,誰知道說着說着,卑路斯突然從衣袖中揮他一臉白色的古怪粉末,隨後程務挺彷彿做了個古怪的夢一般,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程務挺才知道,卑路斯早在第三次被李捷擊破,就投降了,他全家都在木鹿城作爲人質,而那天潑他一臉的,則是西唐皇帝李捷發現,具有強烈致~幻效果的麥角菌粉末。
一直到第三天,程務挺才醒過來,此時龜茲鎮卻已經被攻破了,中亞各族在城內燒殺掠奪,安西都護府上下幾乎被一網打盡,而且城內各族二十多萬人口全部被掠爲奴隸,他也跟其他人一樣,胳膊上,脖子上被套上鐵鏈子,當做奴隸向西驅趕着。
程務挺當然想逃跑,可是還沒等他動手呢,另一隊幾個龜茲人逃跑後被抓了回來,押送這批奴隸的薩爾瑪提亞人不但殘忍處死了幾個逃奴,還把整隊的龜茲奴隸全都坑殺了。
程務挺倒是不怕死,可他光明磊落之人,本來就因爲沒守住龜茲連累了這些龜茲人,程務挺也不好意思再坑害他們一把,況且這裡頭還有幾個安西都護府的文官也被作爲奴隸,押送往西方,自己人更不能坑了。
就這麼一遲疑,程務挺就被押送到了疏勒了,此時的天山南北已經徹底換了主人,變成中亞各遊牧民族的地盤,在這裡,西域三十六國幾十萬俘虜還有奴隸被匯聚在一起,所有唐人,帶唐人血統,會說唐語的奴隸都被甄別了出來,不分老幼,都被從河中都護府趕來的奴隸商人花費重金贖買了下來。
這些和華夏沾邊的幸運兒吃用待遇立刻擡升了不少,還有雖然沒有人身自由,不過好歹不至於像其他奴隸一樣朝不保夕,這些人被一個不落運往了西方,據說要前往黑海,去一個叫君士坦丁堡的地方。
程務挺亦是抓住這最後機會,殺了一個薩爾瑪提亞奴隸商人,逃了出來,可也該着他倒黴,逃出去不到二百米,正好撞到個老熟人,李捷的親衛頭子,贊婆!
“閩王再次招降於我,不過我程務挺家族三代世受國恩,豈可背叛我大唐!末將是真的沒降閩賊,你們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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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務挺腦門上又是出了一層汗,聽着西域的變遷,長孫無忌亦是感慨的直搖頭,旋即反問道:“那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末將被軟禁在閩王行營,向東行進了一個多月,閩王的大軍好像就停留在疏勒附近,有多少軍隊末將也不知道,不過好像那些蠻族並不受閩王控制,每次過關卡的時候,都是以一支名爲保加爾人的蠻族開路,就在五天前,閩王突然在龜茲以東放了末將,並且給末將一卷地圖還有百來個安西將士,告訴末將,要想救長孫老匹夫……呸,長孫大人,就趕緊向磧口城趕來。”
“晝伏夜出,藉着熟悉地形,末將繞道祁連山,今夜剛趕到,就遇到諸位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哭喪着臉,程務挺雙手捧出一卷還封着火漆的羊皮卷地圖,李捷神秘兮兮的不遠千里命程務挺帶來,看着背面硃紅色的地圖,就連長孫無忌都是有些直了眼,長孫煥等將領更是暗暗吞了口口水。
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長孫無忌伸手摳開了火漆,將地圖給打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