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鮑德溫如此容易就勸服了大皇宮守軍,守衛這裡的居然是由羅馬貴族子弟組成的聖騎兵騎士團,這些傢伙在對外戰爭中的確是羅馬帝國的利刃,可是內戰中的政治立場就蛇鼠兩端了,尤其是上一次被君士坦丁四世坑了的諸多元老全到了大閩的一方,本身有就有不少聖騎兵是出身這些家族的,這一次就更不穩定了。
爲了保衛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四世也的確下了血本,他把大皇宮還有金角灣海牆的防禦整個託付給西蒙,以圖如果狄奧多西城牆失守,在這裡還能堅持一會,誰知道所託非人,李讓進攻的一迅猛些,西蒙就逃了。
保加爾人都是乘船退往黑海,這些聖騎兵更是走的痛快,臨走時候每個人還在皇宮裡順了些東西,弄得大皇宮中跟糟了賊一般,到處亂哄哄的。
饒是如此,依舊沒有掩蓋住這座建築的美,這裡是真正繼承了古羅馬藝術的建築集大成者,太陽的餘暉撒在石制的圓頂上,帶來一種輝煌的感覺,花園中,道路間那些古羅馬男男女女的雕像栩栩如生,牆壁上鑲嵌着馬賽克畫似乎無聲無息的訴說着帝國以往的輝煌,中國人熱衷於立碑來記錄自己的功德,故事,而羅馬人似乎更願意用這種直觀的藝術手法表現出來。
這座大皇宮在李捷後世所處的時代,就如同大明宮一樣早已經消失了,甚至在更早些十三世紀,這裡就因爲帝國的衰弱殘破的不成樣子,羅馬皇帝爲了維持帝國開支,不得不拆下皇宮的雕塑與穹頂來變賣,甚至當奧斯曼土耳其的統治者穆罕默德二世見到這座大皇宮時候,亦是忍不住吟唱出了一段波斯詩歌。
“蜘蛛在帝王的宮殿中結下了網,破敗的廳堂中迴盪着貓頭鷹的哀歌。”
所以李捷與諸將眼前所展現的,是隻屬於這個時代,與後世絕緣的美!
不過這時候李捷也沒心情欣賞這不傳之美了,禁軍匆匆就進駐到了宮殿當中,又是翻箱倒櫃的一陣翻找,將那些宮中戰戰兢兢的宮娥宦官們嚇得雞飛狗跳,可是翻找了大半天,還是沒有發現君士坦丁四世的影子。
打蛇不死,後患無窮!不論殺了他還是關進修道院,也得將人再找到!焦慮之下王方翼和宇文節又是把鮑德溫拎了出來,好一頓逼問,可鮑德溫那時候光顧着逃跑了,何曾知道君士坦丁四世又去了哪裡?
還好這時候,安娜卻是提出了個新的方向。
“不用找了,他一定在聖索菲亞大教堂!”在皇帝臥室中查看了片刻,安娜斬釘截鐵的說着。
從破城到現在,已經過了一下午,放縱也應該有個尺度,在宰相們的調度之下,還留在城外沒參戰的幾個衛開始奉命開進君士坦丁堡,撲滅四處蔓延的火災,然後調度已經混亂了的閩軍歸建。
真正直屬於大閩的軍團不論府兵還是常兵都對軍法極其畏懼,他們在家鄉可有着土地田產,誰願意爲這點橫財丟了家鄉田土,那可是回去也得受人白眼的,反正血戰的恐懼與緊張發泄的差不多了,參戰的左右領軍衛還有興都庫斯山脈的府兵衛最先撤了出去。
藩屬國兵則有些費事兒了,他們可沒有閩軍這麼好的待遇,千里迢迢來打仗是爲了軍餉與發財的,今天又是他們死傷最爲慘重的,心頭的憤怨最大,甚至有些高加索人還有阿拉伯人還在本方貴族的帶領下驅趕閩軍的。
這時候閩相狄仁傑倒是想了個缺德招,屬****協助閩軍將不願意走的部族趕出去,就可以佔有他們的戰利品!一下子,那些鬧騰的屬國軍自相殘殺鬧成了一鍋粥。
搶了一下午,外層君士坦丁堡也的確沒啥好搶的了,財富都集中到了這些藩屬國兵手中,弄得他們早就看對方眼紅了,這下好,可以公開下手搶,許多屬國兵一接到命令立馬向身邊其他國部族下手,搶了東西趕快向外跑,被搶的則是暴怒的跟在後頭,攆出城去,倒是負責維持治安的閩軍看了熱鬧。
狄仁傑可沒想到,他這麼一手不經意間爲大閩的藩屬國之間埋下了不少仇恨與憤怒,在李捷百年後爆發出來一系列的戰亂,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這頭,把處理城內後續的事情交給了宰相們還有李讓,另一頭,李捷則領着安娜,攜帶了千餘禁軍,親自去了聖索菲亞大教堂。
聖索菲亞大教堂距離大皇宮並不遠,後世這裡在名氣上甚至超過了已經毀滅的君士坦丁堡大皇宮,成爲東羅馬帝國在日後最震撼人心的遺存,此時的聖索菲亞大教堂還沒有被改建成後世清真寺模樣,保留了它最原始的面貌,沒有四周的喊拜塔,上尖下圓的穹窿頂造型上倒映着金燦燦的波光,不過在夕陽的映襯下,怎麼都有種帝國落幕的頹廢感覺。
高聳壯觀的教堂大門此時卻是禁閉着,禁軍衛士推了好幾下都沒推開,當然這就不勞煩堂堂閩王,或者大閩皇帝李捷來操心了,贊婆吆喝了幾句,從附近砍了棵樹作爲攻城錘,十來個膀大腰圓的禁衛銳士抱着樹狠命往教堂門口一撞,轟鳴聲中兩扇大門哄的一聲全部塌陷了下去。
裡面頓時穿出來了刺耳的尖叫聲。
平時風靡於上層社會的豪門公子哥兒,小姐們還有大主教們都躲藏在裡頭,這會誰都神氣不起來了,眼看着兇猛高大的閩軍拿着武器魚貫而入,頓時讓這羣人彷彿鵪鶉一樣迅速向後縮去,到處都是一片靜叫聲,連教士這會兒也沒了向上帝祈禱的心思,不少貴公子哥居然自己縮在了後頭,把婦女孩子推到前頭去。
後世李捷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征服1453》,講的就是奧斯曼蘇丹穆罕默德二世征服君士坦丁堡的故事,影片的最後一幕到現在李捷都記得,穆罕默德二世背後滿是光輝的走進了大教堂,對着戰戰兢兢的君士坦丁堡羣衆高護着我們是一國之人,不要害怕,我來保護你們!一羣君士坦丁堡男男女女立馬就跟見了基督一般圍了上去,甚至一個小女孩還撲到了蘇丹懷裡,對他咯咯的笑着。
然而現實情況卻是,別說上來歡呼了,擠在最後頭的那個白鬍子老頭都被擠得直翻白眼了,前面的小姑娘看自己就跟看聖經中說的魔鬼一般,幾百人這德行,看的李捷索然無味。
“安娜!安娜陛下!”
幸好人羣中還有熟人,一個拄着銀十字架的主教費勁的擠出人羣,向安娜叩拜道:“這些都是羅馬的元老貴族家人,看在香火同源的份上,請您不要讓異教徒趕盡殺絕,大家都願意繳納贖金啊!”
此時,安娜的心思那在這些人身上?伸手拎過那老漢的衣領,安娜直接怒喝道:“我哥哥在哪裡?”
“奧古斯都……”剛說出來個頭銜那主教就是一哆嗦,偷偷瞄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李捷,又是趕忙換了個稱呼:“****君士坦丁就在後庭!”
聖索菲亞大教堂從君士坦丁大帝開始,是歷代東羅馬皇帝加冕的地方,除了外面的大廳,後面還有皇帝獨自祈禱的小廳,據說每個羅馬皇帝加冕之後,都會選擇獨自在這裡待一會,這裡代表了東羅馬皇權的崇高地位。
君士坦丁和安娜還是孩童曾經說過,如果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要以皇帝的身份待在那裡!
從前,安娜與君士坦丁的兄妹感情曾經非常好,幾乎君士坦斯的幾個孩子裡,就他們兩個是打小在一起的,安娜甚至還曾記得,纏着他帶自己出城騎馬,打獵的日子,可是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一對親密無間的兄妹能發展到如此反目成仇的地步,哥哥殺了父親,弄瞎了幾個兄弟的眼睛,甚至砍了手,關進修道院中,而妹妹又帶着自己的丈夫殺了回來,要親手結果哥哥!
徘徊在門前,安娜竟然一時間不敢去推門了,她怕見到裡面倒伏的屍體,或者看到那一雙迷醉在權利中,赤紅的雙眼,帶着詛咒野獸一般盯着自己。
看到這一幕,李捷嘆了口氣,伸手要率先推開門,誰料到安娜搶先他一步,狠狠撞在了門上,這一回門倒是沒有鎖,摔得她幾乎一個踉蹌差點沒趴在地上,慌得李捷趕忙從後面拉住她的衣袖,這才讓她不至於摔倒。
“從小到大,總是這麼冒冒失失的!”
君士坦丁四世非但沒有自盡,也沒有如同李捷想象中那樣像一個受傷的野狼那樣咆哮,這會兒他反倒是平靜的如同一潭清水,就那麼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而他身後,一張古代羅馬流傳下來的巨型全境地圖,懸掛在牆上,從最北方的不列顛到最東方的帕提亞,無不籠罩在羅馬飛鷹的陰影之下,看的人心生敬畏。
回過頭來,君士坦丁居然是以一種哥哥責怪妹妹的語氣,還有着絲絲親暱的感覺,責備着安娜。
同樣深吸一口氣,看着這個已經蒼老了,陌生了的哥哥,安娜滿是複雜,好一會方纔勉強以平靜的聲音迴應着。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