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真成了個死局。
大閩的火炮遠比羅馬人的希臘火噴射器先進,但蒙德羅戰艦也不是擺設,要想轟塌一條,沒有百十炮也是辦不到的,要是平時,大閩艦隊自然可以在大海上陪着羅馬人兜圈子,一炮一炮的將戰爭推向高潮,終究能射的羅馬人死一地。
可如今!大閩水師需要保護閩軍後翼,一旦水師退開了,羅馬人用希臘火焚燒灘塗,正前方還有着十多萬羅馬,蠻族聯軍,這支閩軍主力可就是十死無生了!
十幾萬人的性命,一時間全都操在了水師大都督劉仁軌的手中!
從睡夢中驚醒,從船長室趕到艦橋上時候,吹着地中海冰冷鹹猩的海風,此時已經讓劉仁軌的頭腦完全清醒了過來,拿着冰冷的望遠鏡眺望着遠處熊熊燃燒的邊緣巡邏船,玻璃一樣的瞳孔中倒映着熊熊燃燒的火光,不知道想着什麼。
海風吹的他鬍鬚飄個不停。
“大都督,快撤吧!如果讓羅馬軍艦衝過來,咱們就堵死在這海灣了!”身後魯寧幾個將軍已經急得嘴角冒火泡了,見劉仁軌似乎還在猶豫,魯寧乾脆焦急的催促起來。
事情誰心裡都明白,可真換成自己用命去換別人的命,能不能做出來又是一回事了,水師的戰法連閩王都點頭過,就算水師扔下李績的背後出海灣迎戰,回朝堂之上也是無可厚非,大不了今天就把所有的羅馬水軍都打沉在這片海灣,當替陸軍兄弟復仇了,四個水師將軍誰也不想被這麼活活燒死在海灣內。
誰知道魯寧的話剛說完,劉仁軌卻是冷笑着哼了出來:“以前別人諷刺咱們水師是運輸大隊,老夫還不服氣,現在看來,這名頭還真沒錯!”
一聽劉仁軌這話,四個水師將軍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然而沒等魯寧等人勸說,劉仁軌又是大手一揮:“你們帶隊走吧!老夫親率督府艦隊去正面迎戰這些羅馬人,老夫就不信,咱水師還真就怕了這羣羅馬蠻夷!”
四個水師將軍面色都變得蒼白,劉仁軌固然是說的氣話,可也意味着水師絕不會拋棄陸師的後背逃出海灣,必須正面迎戰!
要是讓劉仁軌這個水師都督去拼刺刀,今天就算他們能把君士坦丁堡都砸下來,回朝之後也鐵定腦袋搬家,拋棄主將的將軍?國法不治他們,自己回去都沒臉再出現在人面前了。
遲疑不到了片刻,車船將軍張夫,一個五大三粗的閩國漢子咬着牙拱着拳站在了劉仁軌面前,慚愧的甕聲大叫着。
“大都督休要這麼說了!羞煞我等!末將不才,願意率本部艦隊狙擊羅馬人艦隊,請大都督率領主力艦隊出海灣,從背後包抄羅馬人!末將定以死報國,死戰不退!”
然而劉仁軌依舊沒有答應,依舊捏着望遠鏡似乎在沉吟着,這一個剎那,樓船將軍魯寧卻是伸手攔住了他,眼看張夫紅着臉還要辯駁,魯寧一句話卻說的幾個人全都是無言。
“我的艦隊在最西端!”
爲了抵禦海浪,閩軍艦隊連接在一起,一千多條戰艦結成了水上之城擁擠在海灣中,張夫的艦隊挨近中軍,他封號是樓船將軍,主要任務也是掩護陸軍登岸,距離西面敵軍甚遠,如今羅馬艦隊順着這股衝向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洋流氣勢洶洶而來,從客觀角度來說,魯寧的艦隊艦隊也是迎戰的最佳人選,遠比張夫合適。
劉仁軌能從一個縣丞做到如今的水師一把手,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何等情況連虛僞的客套都沒有,直接陰沉着臉吩咐起來。
“魯寧率樓船舟師正面迎戰羅馬人,趙能,汝船甚輕,你率部爲先鋒,先行離港,去堵羅馬人的後路,本將和蕭伽羅的隨後斜擊羅馬艦隊右翼,張夫,汝率部接應兵部尚書李績大人,馬上撤退!”
“喏!”
四個將軍亦是再也沒有時間客套,拱拳聽命,旋即就急急匆匆下了旗艦,各自返回自己的軍團。
沒有人再抗議!水師,終究還是選擇了大局!
大閩水師在這一片小小的君士坦丁堡海灣足足佈置了兩千多條大船,就算羅馬皇家水軍與希臘水軍加在一起,也不過千餘,不過這其中沒有太大作戰能力的運輸用大福船佔據了一半多,而且羅馬人順着洋流而來,天生就佔據了一大截的優勢。
出其不意的出擊,正好把閩軍堵在了海灣裡,眼看着邊沿閩軍已經慌張的調轉船頭,似乎要向深海大洋逃去,興奮的羅馬皇家海軍也顧不得跟邊沿已經燃燒的差不多十來條閩軍二十米巡邏船糾纏,在幾個船長的喝令下,五層的划槳一起落水,順着本來已經極速的洋流飛快的向閩軍衝來。
前沿,甚至踩在裝載着希臘火噴射器船頭的羅馬大副已經能看到對面閩軍水兵焦急的解開纜繩了,可就在這個功夫,衝在最前頭的蒙德羅戰艦卻是猛然一頓,一聲悶響中,在水手們驚愕的叫嚷中,船頭忽然猛地朝下,開始沉沒向幽深的地中海。
這是閩軍結成水城的底氣,在水師周圍一里左右,全都佈置着水雷,這種原始水雷是用隔水木桶裝滿了火藥,桶上層是可以燃燒幾天的火油,一旦遇到撞擊,火油澆在火藥上,立刻就引起了劇烈的爆炸。
不止前頭衝的最快的五列蒙德羅,猝不及防的好幾條羅馬主力戰艦都是撞在了這種水雷上,隆隆的爆炸聲中,龐大而沉重的羅馬戰艦在海上開始傾斜。
而且這水雷還是十多個用鐵鏈連在一起的,蒙德羅向前收不住的衝勢又將更多水雷給脫了過來,幾十個水柱紛紛在船身附近爆炸出來,海水噴涌的向船艙內涌了進來,划槳手驚慌的丟下船槳向上層逃去,而一些划槳罪犯,奴隸則是絕望的拽着鎖在腰上的鐵鏈子,對着上方發出最後的咒罵聲。
兩條船的希臘火倉還被炸着了火,整個大船猶如巨大的火球,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大海,眼看着自己麾下還沒等交鋒已經損失了七八條主力戰艦,羅馬海軍司令馬克西米爾簡直怒火中燒,暴怒的喝令起來。
“拉開那些戰艦!派小船去趟過這邊雷區!”
鐵鏈子拽着被砸毀的蒙德羅,後面的戰艦划槳一起發力,沉重的槳艦開始緩緩讓過沖鋒位置,一百多條十多米長的大漁船在一羣戰俘,罪犯戰戰兢兢的滑動中,磨蹭的衝向雷區。
然而沒等這些大漁船行駛到剛剛那片因爲火船被拖走而變的格外黑暗的海域,忽然間,一個無比巨大,沉重而轟鳴的怪物突然出現在了這些船面前。
“上帝啊!”
船上的罪人們驚慌的想要逃開,然而怪物巨大的慣性根本沒有給他們逃跑的機會,襄陽號甚至沒用開炮,直接這麼碾壓過去,沿途一片咔嚓咔嚓聲,阻擋在面前的炮灰小船已經破成了一片舢板。
以前閩軍艦隊從來都不與羅馬人正面相撞,都是兜着圈子遠距離將自己戰艦猥瑣的打沉,襄陽號突然衝出來,甚至讓羅馬人都是驚呆了,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陰沉的目光注視着羅馬人的艦隊距離越來越近,手裡死死握着戰刀,魯寧的嘴脣甚至都咬破出血。
他是跟着劉仁軌拉進水師的,一手提拔起來,旁人都以爲二人是同鄉好友,可他自己卻知道,別說好友了,自己是劉仁軌的死對頭還差不多。
那時候自己是寧縣的折衝都尉,年少輕狂,屢屢爲禍鄉里,欺男霸女,劉仁軌則是寧縣丞,主管治安,兩人沒少衝突,甚至一次自己還想用麾下的死士殺了他,要不是劉仁軌命大,躲進了旁邊的豆腐坊,這會就沒有劉都督了!
可後來自己在鄉里殺人惹禍,不得不背井離鄉,投奔大閩時候,好死不死的又是撞在了劉仁軌手裡,魯寧還以爲自己死定了,誰知道劉仁軌非但沒殺他,反倒一手將他提拔起來。
這種忐忑的生活,可不好過,成天提心吊膽的,有一次魯寧實在忍受不住,乾脆衝進劉仁軌辦公室,拍着桌子叫嚷着喝問劉仁軌爲什麼不殺他。
沒想到劉仁軌僅僅是淡淡的回答着。
“提拔你是因爲你有本事,可擔重任,與其讓你爲禍鄉里,還不如把這份熱血撒在戰場上!”
自己麾下不過一百多船,橫衝進全力進發,還有希臘火的羅馬人主力艦隊中央,絕對是有死無生,可不論爲了大閩,還是爲了劉仁軌當年這句話,今天也就是他當還這份恩情之時!
華夏豪傑,義薄雲天!
面前的蒙德羅戰艦上,甚至都能看到那些羅馬水兵驚慌的四處逃散,一剎那魯寧也是猛地抽出了戰刀,怒吼着咆哮出來。
“撞死這羣小婢養的!”
劇烈的轟鳴中,襄陽號鑲嵌着鋼皮,尖銳的船頭在一片木屑飛舞中,狠狠扎進了羅馬蒙德羅戰艦的側舷,沉重的撞擊力甚至將那條五十多米的大船退出去了十多米,撞擊的同時,船兩舷的大炮亦是對附近的羅馬戰艦爆發出一系列轟鳴。
跟着襄陽號,樓船將軍艦隊亦是義無反顧的撞進了洶涌向前的敵陣,不讓他們再像友軍兄弟的背後再前進一分!哪怕爲之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