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聲,喧囂聲密佈着整個城市,火把丟在了茅草房頂上,黑漆漆的夜中火光一下子騰了起來,妖豔的光照射在對面的泥土牆上,將各類人影拖得長長的,彷彿妖怪一樣張牙舞爪。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驚叫,樹一樣的影子來來回回倒影在牆上,最後是舉着彎刀,腦袋圓圓的更像樹妖一類影子佔了絕大部分,將彎刀一下下披在了慌亂影子的脖子上,影子就像一出生動的皮影戲,將戰爭的殘酷真實的演繹了出來。
最後噗的一捧鮮血塗滿了土牆,四濺的血液似乎連火焰都壓滅了,最終光與影共同歸於沉寂。
還好沒過多久,一輪紅日在天邊冉冉升起,明亮的陽光一下子驅散了整個城市的黑暗,然而,空氣中濃郁瀰漫着的血腥氣,倒塌的房屋還有燒黑的街道,戰爭的痕跡還濃重的遺留在城市中,原本城市中的居民垂頭喪氣的在一羣羣頭戴頭巾,臉上留着大鬍子的遊牧民族看押下向城市外面走去。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遭遇阿拉伯人了。
從七月末登陸小亞細亞,李業詡帶領着機動性極強的阿拉伯輕騎兵還有少量大閩騎兵,真跟進了鐵扇公主肚子裡的孫猴子一樣,可勁兒的折騰了起來,先是橫掃了小亞細亞沿海的幾個港口,當駐守安卡託利亞山區的拜占庭守軍好不容易組成一支足夠大的守軍之後,李業詡又好漢不吃眼前虧,拖着這支大軍在小亞細亞中部高原兜起了圈子。
前些天,李業詡帶領着大軍闖到了小亞細亞的中心安卡拉,羅馬人稱爲邁特羅波爾,意爲大都會或者首府,這裡曾是穆阿維葉朝與東羅馬決戰的重要戰場之一,李業詡到來之後派人去城中傳信,要求這座中部重鎮投降。
然而,看着李業詡孤軍深入,背後還跟着幾萬羅馬邊防軍的追兵,安卡拉總督輕蔑的拒絕了這一要求,並詛咒所有阿拉伯人會死在安卡拉城下。
這一消息傳回李業詡軍營,整個阿拉伯營地都沸騰了,的確,阿拉伯人是敗在了大閩手下,可這些沙漠中的自由遊牧人可從來都沒瞧得起羅馬人,因爲東羅馬在阿拉伯帝國面前,幾乎就沒贏過一場像樣的大勝仗,就連這安卡拉也先後被穆阿維葉,侯傑,侯賽因攻破了幾次。
如今,曾經腳底下的泥土拒絕投降不說,還輕蔑的侮辱了大阿拉伯的武士,這還得了?
不過看着一個個暴怒的阿拉伯酋長在帳篷內捶胸頓足,氣急敗壞的模樣,李業詡卻是笑了。
八月初,李業詡率領着憤怒的貝都因大軍就在城下與追了十多天的東羅馬追兵進行了決戰,戰爭剛開始,眼看着自己累死累活追擊下,好不容易把敵人困在了一處高坡上,主要由希臘人組成的東羅馬步兵簡直欣喜若狂,在各自百夫長的率領下,呈現一個扇形半包圍的對李業詡衝了過去。
然而僅僅十多分鐘後,這些東羅馬官兵方纔知道,自己高興早了,以百多個鐵甲騎兵爲先鋒,在阿拉伯人的箭雨與戰馬之下,中路羅馬步兵輕易地就被沖垮,跟着,狂奔了十多天又累又餓的左路與右路羅馬兵也是理所當然跟着崩潰了。
這些羅馬守備軍根本不能與正規的羅馬野戰軍相比,都是軍區挑剩下的老弱病殘,而且都是步兵,數量還相當,這樣的軍隊在地形崎嶇的地方打打防禦戰還行,衝擊據守高坡上的大隊騎兵,那可就是打燈籠上茅廁,找死了!
利用麾下酋長的憤怒,李業詡輕易的沖垮了追上來的東羅馬追兵不說,而且看着自己一方的救兵漫山遍野的被兇惡的阿拉伯人就地砍殺,屍體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安卡拉城郊原野上,傍晚時分,誇下海口的安卡拉守軍不堪精神壓力崩潰了。
跟着援軍潰兵衝進城,於是乎又有了昨夜的大洗城。
就算後世的土耳其高原,清晨也是帶着幾分寒涼,呼吸着清晨中冰涼的血腥味,站在城頭看着城內尚未撲滅的戰火冒着熊熊黑煙,李業詡也是忍不住感慨了幾分。
這年頭沒有軍隊不劫掠的,就算閩軍攻城下地,手腳同樣也不乾淨,一直到近代,標榜文明人的英國,西班牙,葡萄牙軍隊同樣也是劫掠的,看八國聯軍在北京乾的那些好事就可見一斑。
也難怪,大家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命,圖的是什麼,不就升官發財嗎?要不讓大家搶點,誰賣命幹活啊?歷史上也就只有岳家軍凍死不進房餓死不搶糧,那還是在中原的土地上作戰的。
可像阿拉伯人這般殘暴的搶掠還真不多,之前的匈奴人算一個,後世的蒙古人也算一個,這是李業詡不知道的。先前聽說因爲阿拉伯人的擴張,摧毀了中東富饒的幾百座城市,看過大馬士革皇宮遺蹟宏達壯觀模樣的李業詡還不太相信,可如今,看着這個小亞細亞中部首府的慘狀,李業詡是信了。
街無完街,屋無完舍,羅馬人精緻的街頭雕像不知道耗費工匠大師傅多少心血,如今卻頭斷身折,化作一灘灘碎石倒在地上,美人姣好的面容化爲烏有,將軍雄壯的身軀支離破碎,就算李業詡是個軍漢,看的依舊感覺惋惜。
站在城頭,看着砸的興高采烈的阿拉伯人,李業詡忍不住感慨的說道:“陛下做的還真沒錯,就應該將這些蠻夷都消耗在戰場上。”
就在李業詡感慨的功夫,他留在城外負責警戒的斥候騎兵忽然急急匆匆的狂奔了回來,站在城門樓子底下焦急的大喊着。
“將軍,城外有一支東羅馬騎兵正飛速向我軍逼近!距離安卡拉城已經不足三十里了!”
這話聽的李業詡忍不住寒毛都樹了起來,孤軍進攻,任何事都馬虎不得,李業詡趕忙趴在城頭大聲的問了起來:“來者何人帶兵?數量多少?裝備如何?”
“回將軍,騎軍千人,輕騎兵,將領不詳,何處騎兵不詳。”
聽到這個千人數量讓李業詡鬆了口氣,可連續兩個不詳有讓他挑起了眉頭,猶豫一下,回頭對着副將吩咐起來:“吹號,集結隊伍!”
阿拉伯人這點弊端這時候顯露了出來,不少部族還在城裡搶的盡興,聽到了集結號,一些部族酋長居然故意裝沒聽到,集結號吹了半天,不過幾個小酋長揹着成包的戰利品拖拉着褲子狼狽的聚攏在了城門外。
無奈之下,李業詡就帶着這一千多邋遢的騎兵迎了過去,在距離安卡拉城十五里處,截住了這批匆匆而來的羅馬騎兵。
就在李業詡領着他那些黑着眼圈跟精盡人亡似得的騎兵擔憂的時候,離着老遠,那支羅馬騎兵居然停了下來,並且恭恭敬敬的拍出了信使。
他們居然是來投降的!
眼看着李業詡驚愕的眼神,來的羅馬騎兵,一個五十多歲上下,像牧羊人更多於百夫長的羅馬軍官滿臉皺紋都虯結在了一堆兒,眺望着遠處還滾滾冒着黑煙的安卡拉城,悲催的用不熟練的唐語叫嚷着。
“俺們,自己人的幹活!不要再燒了!”
…………
李業詡僅僅在安卡託利亞後方的沿海呆了幾天,帶來的破壞卻是毀滅性的,蝗蟲一樣的阿拉伯大軍幾乎一天下一座港口,港口內人口絕大部分都被閩軍戰艦當做奴隸劫掠走了,剩下一堆空城。
內陸的羅馬帝國行政系統幾乎全都被破壞了,五萬左右的東羅馬邊防軍就指望這些漁船養活呢,結果閩軍這如同海盜一般的劫掠之下,就算沒有被波及的海港城市,居民也是恐慌的帶着財物逃亡了山中,起去的安卡託利亞山區本來就貧瘠,沒了後援邊防軍頓時陷入飢餓中。
東羅馬立國了一千多年,早期羅馬人那種忠勇,剛毅的性格早就被歷史磨滅的差不多了,東部軍區的將軍福克斯爵士可不甘心就這麼等死,打發了那些不同意投降的熱血白癡聚攏地方守備兵出去追擊在自己背後搗亂的那支阿拉伯騎兵,爵士乾脆聯合了東部軍區的各地元老鄉紳,聯名向安娜上書了一封情願書,承認安娜纔是東羅馬帝國合法的奧古斯都。
福克斯這招數倒是很狡猾,如今閩王與安娜是夫妻,而且按照基督教法,安娜還是李捷唯一的合法妻子,安娜是皇帝,閩王也自動加冕成羅馬人的皇帝,這樣一來把向大閩投降的向外族卑躬屈膝就轉變成了東羅馬帝國內部的皇權戰爭。
他福克斯作爲第一個投靠過去的總督級別官員,不但富貴不減,將來或許還有很大的提升。
然而福克斯機關算盡,算好了名聲與前程,卻沒算到時間與見到援軍之後安卡拉總督一剎那膨脹的自信心,這下好,好不容易帶着閩王親自回信的和平書回來,從沿海到中部地區,亞細亞元老的最後一點精華之地被憤怒的阿拉伯人蹂躪的一塌糊塗。
不提福克斯站在自己莊園廢墟前如何號哭,開元五年七月十五,同樣乘坐海船的十三萬大閩徵西大軍在亞細亞道行軍元帥李績的率領下,輕易越過了天險安卡託利亞山區,順着沿海向歐洲方向殺了過去。
一時間,閩軍水陸兩軍齊頭並進,進軍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