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談的很成功,儘管一晚上沒睡,凌晨從恆羅斯城趕回來的老蕭盛依舊顯得紅光滿面。
吐蕃很有誠意,今日一完成和親交接,芒鬆芒贊就承諾立刻退兵回高原,甚至爲了表達誠意,老蕭盛走的時候,吐蕃一部分軍隊已經趁着夜色拔營,向撒馬爾罕方向退卻。
唯一有爭議的就是東曹國的宗主權,吐蕃攻進西亞後,這個曾經飽受大閩打擊的小國第一時間就搖尾乞憐的靠了過去,芒鬆芒贊要東曹國的歸附於吐蕃,老蕭盛不肯。
不過這一點爭議也沒擋住兩國消弭戰爭的大趨勢,這點細節,大可以等候和親完再商議。
比以往提前了兩個時辰,還是凌晨時候一千五百多的護衛陪嫁就被叫起來收拾車隊,大閩特產的楠木四輪馬車上被懸掛上紅絲緞系成的大花朵,禁軍的騎士胸口亦是佩戴上紅綢子,槍尖上的三角小旗亦是換成了紅絨旗,整個和親隊伍顯得喜氣洋洋。
作爲正主,李晨曦也是被從數天沒下來的馬車上叫下來,去帳篷內梳洗打扮,沐浴更衣。
香樟木的浴盆中撒滿了玫瑰花瓣,四周用掛着輕紗的屏風阻隔的嚴嚴實實,一頭,作爲陪嫁丫頭,李晨曦的貼身丫鬟韓娟兒早已經裝扮停當,同樣豔麗的牡丹團錦繡襖,原本丫鬟髻的頭髮亦是梳成了貴婦中流行的高髻。
後人印象中浪漫的大唐低胸裝在這個時代實際上是貴婦的專利,平民是不允許露胸的,頭一次穿上屬於上流的低胸襦衣,似乎還有些不太適應,韓娟兒總是忍不住用手護住胸前袒露出那兩個完美半圓,直到李晨曦來了一會,方纔發覺。
“郡主!”
看着自己貼身的丫鬟兼閨蜜玩伴不好意思的提着裙角道了個萬福,絲毫不知愁的模樣,李晨曦忍不住深深嘆息了一聲。
沒有提醒吐蕃的險惡而打斷閨蜜的遐想,李晨曦僅僅大張雙臂,輕舞蓮步向浴桶走去,韓娟兒也是立馬丟下羞澀,熟稔的雙手環在李晨曦肩膀處,輕輕一剝,絲綢織就薄如蟬翼的外衫就輕輕剝落下來。
衣衫一件件花落在地上,透着光的絲綢屏風中,隱約能看到少女姣好的身段緩緩浸泡在水中,一條修長如玉的腿探出水面,瓊脂一般的修長手指在上面散漫的擦拭間,卻總是隱隱傳出嘆息聲。
也難怪需要起早,沐浴化妝就用了足足一個時辰,再出帳篷時候李晨曦已經換上了一套大紅喜服,頭上雙環望仙髻左右各別了四支金燦燦的飛鳳步搖,回眸的鳳頭活靈活現,隱約間隨時要起舞一般,寬大的對裳用最細的絲織成,雖然肥厚,卻透着光,隱約能看到主人家包裹在裡衣襦裙中纖細的腰身。
也是穿着宮廷禮服的低胸裝,半抹雪丘在晨光中泛着獨特的光暈,只不過臉上抹着厚厚米分脂的晨曦臉頰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左右腮上點化的胭脂非但沒有給她增添些許喜色,反倒讓整個人如同木訥的瓷娃娃一樣。
“公主!”
早已經等候多時,也是換上大唐紫袍公服的老蕭盛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在門口拱了拱拳,還是那般面無表情,李晨曦僅僅木然的點了點頭。
“讓我們完成這一切吧。”
親自送着李晨曦再次登上已經裝點一番的喜車,除了看着喜滋滋的韓娟兒比公主還高了一頭有,點搶風頭的高髻感覺古怪了點外,老蕭盛的一顆心也是終於回落在了肚子裡。
此時,太陽在地平線上的第一縷曙光亦是投射在了前隊將士的臉頰上,手持符節趕到了和親隊伍最前面,搖晃着符節,蕭盛威嚴肅穆的長喝了起來。
“起輦!!!”
…………
比和親使團感受新一天的陽光早了點,恆羅斯城此時亦是忙碌成了一團,原本城牆附近的商民全被驅趕到了城外,全由吐蕃人將士組成的隊列從原河中都護府一直連續到了城門口,每個人身上披着的都是彩色的經幡,另有五百名吐蕃貴人女子身穿傳統長襖裙,胳膊上挎着花籃,載歌載舞不斷將花瓣撒在路上。
原河中郡王府中,三十二個人擡着的肩輦上,用一身贊普禮袍包裹住了鍛煉出來雄壯的身軀,高高紅錦布纏頭下芒鬆芒贊那張結實的細長臉頰上,滿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興奮到了甚至有些病態。
數年前,大閩的國宴上初識李晨曦,那時候芒鬆芒贊就將其驚爲天人,不過實際上也不過是驚豔而已,芒鬆芒贊見過的美女不少,大唐爲了拉攏他賜來的漢女,容貌與李晨曦相當的也有,雖然感興趣,很想得到,芒鬆芒贊還不至於如此大動干戈,大開殺戒。
真正令芒鬆芒贊欲罷不能的,卻是李捷的拒絕,那彷彿瞧不起自己一般的拒絕,不屑一顧般的拒絕!
贊普是什麼人?吐蕃國內神的化身,甚至被各部屬民頂禮膜拜,就算理智中知道比不過大閩,潛意識裡芒鬆芒贊依舊是唯我獨尊的,輕蔑的拒絕簡直令他骨子裡都燃燒着怒火。
和親上的慘敗後,芒鬆芒贊並沒有急於表露,而是回國蟄伏起來,一面按照李捷胡謅的李晨曦真命天子形象打造自己,一面等待機會,也正好,趕上了大閩第二次傾巢而出,於是乎他又出手了。
不過這一次得到的非但不是榮耀,李瑾鋪天蓋地的耳光差不點沒把芒鬆芒讚的驕傲都擊碎了。
寧願付出如此大讓步,大閩還不肯與吐蕃贊普和親,所有帝王的通病,越是得不到的,越要得到,得到李晨曦,已經成了芒鬆芒贊心口的一塊病態,拒絕了大唐主動拋過來的金城公主和親,芒鬆芒贊癲狂的在國內進行一番政變血洗,不顧後防不穩,僅僅一兩個月,又第三次出手了。
這一次,終於徹底打在了大閩的軟肋上,讓他終於得逞了!
一面忙碌的準備着迎親,王府裡,黑暗也在一同進行,一口精鐵打造的大籠子中掛滿了吐蕃拷打奴隸而用的手銬腳鐐,十多個工匠心驚膽寒的用絲綢彩布給這恐怖的刑具裝點上斑駁的外套,看着這籠子,隱約中芒鬆芒贊已經看到李晨曦被他關在裡面,屈辱的樣子。
曾經還想把李晨曦作爲最好的玩物與戰利品,盡情的風花雪月着,上一次李瑾的反擊卻讓芒鬆芒讚的思想變得更加陰暗。想着復仇的快意,芒鬆芒贊忍不住昂起頭來,瘋狂的大笑着。
“哼,閩王的女兒又如何?本贊普要她爲奴就得爲奴,要她爲婢就得爲婢,將來,就算大閩,也將被我吐蕃踩在腳底下,哈哈哈哈!”
凌厲的笑聲猶如地獄傳來的惡鬼咆哮那樣,府內府外聽到的被擄來的原河中都護府僕役或者吐蕃原有的屬民奴隸,無不是膽戰心寒,牙齒打顫。
就在這功夫,府門外匆匆的腳步聲忽然傳了來,一個穿帶着吐蕃人貴人皮札甲,尖頂扎盔下面卻是一張歐洲人臉的健碩傢伙猛地闖進來,兩百多斤的沉重軀重重跪拜在了地上。
“大讚普,閩人的和親隊伍已經到城外二十里了,請大讚普前往迎接。”
這人是芒鬆芒贊蓄養的角鬥武士日耳曼尼亞,兩個多月前的流血政變,這些異族角鬥士都曾出過大力,如今這些人大多被芒鬆芒贊視若心腹,安插在軍中,不過繞是日耳曼尼亞是芒鬆芒贊親信,聽着他的請求,芒鬆芒贊依舊似乎聽到什麼特別好笑的笑話一般,狂笑的更加厲害。
“迎接?哈哈哈,讓本贊普迎接他一個閩人小臣,還有送給本贊普的戰利品女奴?天大的玩笑!”
臉色忽然陰沉下來,芒鬆芒贊傲慢的對着外面一甩衣袍,狂妄的吼道:“日耳曼尼亞,你帶五百吐蕃勇士,去吧大閩公主接來,讓她來都護府親自跪拜本贊普,還有,讓閩人的兵士滾蛋,一兵一卒也不許踏入河中都護府地界!”
雖然不知道自己主人爲什麼忽然改變了心意,不過這個來自萊茵河畔的莽夫也沒有心思揣測這麼複雜的政治因素,磕了個頭後日耳曼尼亞又是沉悶的像頭犛牛那樣轉身出了去。
五百個吐蕃貴族騎士翻身上馬,張狂的出城向了西南方。
渾然不知道即將接受的“禮遇”,大閩和親使團還在一片紅色的喜氣中,以一種大國的傲慢,漫步朝向恆羅斯城行進去。
常年商旅駱駝行進過,硬生生在大地上壓出了一條結實道路,不過道路的兩旁,卻依舊是亂石嶙峋,雜草叢生,一百多個腦袋若隱若現的晃動在綠草中。
宋璟與他的十一個貝都因傭兵也赫然埋伏在其中,看着安徽大紅的符節從西南方不斷靠近,宋璟壓抑着呼吸,忍不住咣啷一聲,按開了橫刀繃簧,可沒等他把手抓在刀柄上,那隻修長的手又是把刀按了回去。
事到臨頭,李手倉也失去了當初那股子玩世不恭與痞意,變得同樣躁動而焦急,不過端着望遠鏡大量着,他還是頭都沒回的急促叮囑着。
“還不到時候,再忍忍!”
語氣中有了些憤懣,宋璟忍耐不住的將橫刀壓在了身下,一雙眼睛,卻始終盯着前方官道。
忽然間,急促的馬蹄震動傳來,從東方恆羅斯城方向,一隊吐蕃騎兵緩緩展露出了其猙獰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