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亞東關的都督府二樓會客廳,還是李瑾高高端坐在正堂中央的太師椅上,太子東宮的輔臣則是分列兩邊的圈椅中,這一次除了原有的李瑾心腹,還多了個首輔王玄策。//
臣子往往比君王長命,王玄策現在不過四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起碼還能再幹二十多年,李捷如此好戰,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哪天在戰場上嘎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不和李瑾打好關係,到時候就是王玄策政治生命結束的時候。
這些天王玄策倒是真抽出了些功夫,把自己多年從政經驗灌輸給李瑾。
正堂中央,剛剛出使回來的令狐絛則是滿面悲催,無奈的拱拳敘述着出使經過。
“吐蕃國主原意調集各部貴族組成自願軍兩萬,支持我西方戰場,並且還願意提供蕃馬一萬,酥油茶與糌粑等軍資若干。”
“至於與太子的和親,贊普也願意在贊普親族血緣關係最近的宗室女子任大閩挑選。”
“唯一的條件,就是親換親,芒鬆芒贊要求必須與晨曦公主和親!”
相比於之前的蠻橫,吐蕃簡直把頭磕到地下了,不要聘禮,省了一大筆開銷,選血緣關係最近的宗室,和親後李瑾也有權利通過吐蕃女婿的身份干涉吐蕃內政,至於兩萬人的貴族志願兵更是一個極其重的承諾。
吐蕃是奴隸制國家,國家政權掌握在少數奴隸主貴族手裡,也只有他們,纔有着真正戰鬥力,至於奴隸,奴隸軍永遠不可能是強軍,兩萬吐蕃貴人自願軍,如果配合上次等軍隊,差不多夠拉起一支十萬大軍的隊伍了。
這個數量也等於把吐蕃抽空了,不說這支軍隊的作用,光光一個空虛的吐蕃就足以令人放心,至於糌粑軍資等都是小事情,大閩不差這點東西。
這個條件,甚至王玄策都有些動心了,捋着整潔的鬍鬚許久,王玄策遲疑的扭頭看向了李瑾,猶豫的詢問道。
“太子,要不,把芒鬆芒讚的請求發給泰西封,詢問下閩王?”
和漢朝和親性質可不同,前漢是因爲打不過匈奴,不得不把公主送出去,靠女人脆弱的身軀求得和平,而強悍的大唐則是誰來巴結與誰和親,和親性質有些類似於後世贈送大熊貓。
這種情況影響下,整個華夏士大夫階層對於和親也沒有先漢時候那種恥辱感覺。如今吐蕃國主似乎對晨曦公主很是癡心,反正閩王女兒也是要嫁人的,聽着王玄策話,一大堆太子幕僚忍不住都點了點頭。
可,這畢竟也是閩國,李捷這個穿越者建立的國度,聽着王玄策的簡易,一向果敢勇猛的李瑾居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旋即將頗爲英武的頭顱搖成了撥浪鼓。
“不成不成,孤的姐姐孤瞭解,她是絕對不願意嫁到吐蕃的,也絕對適應不了吐蕃那種宮廷環境。”
這句話可是實話,相比於大唐的諸皇子,李捷的養育策略似乎有些奇葩,別的皇子六七歲就開始分開獨居,大部分時間用於進學,來培養其獨立的意思,李捷倒好,不管誰的子嗣,都是混養在一起,由細心的侯線娘看護,所以幾個皇子之間感情倒是不錯。
李讓是個書呆子,李晨曦似乎一點兒也沒有繼承她母親那種沉穩,很辣,反倒是個惹禍精,同樣活潑好動的李瑾小時候可沒少讓李晨曦收拾,把這個惹禍精老姐嫁到吐蕃去,還不知道會鬧得如何天翻地覆呢。
“殿下,任何事情都應該以國事爲主,爲政之道,個人感情應該放在一邊……”苦口婆心的弓着腰,王玄策還想再勸,誰料到李瑾卻是很光棍的攤了攤手。
“王相公,只要您先上書,瑾絕對上書跟從!”
這話立刻讓王玄策閉了嘴。
李捷多麼護犢子,他不是不知道,所以這事兒需要太子這個宗室成員開口,他一個外臣隨便想給皇帝做主,就算他功勳卓著,是開國元老,李捷不會那他怎麼樣,那一股子看法與隔閡也會油然而生。
多少大權在握或者春風得意的大臣權臣就是倒在這隔閡上了。
既然太子不同意,和親這一條路自然被賭了上了,面對也不知道是癡情還是哪兒根筋搭錯了的贊普芒鬆芒贊,一屋之人又是苦惱的思索起來,好一會,看着李瑾眉頭緊鎖實在沒辦法的模樣,王玄策嘆息着搖了搖頭。
“辦法倒是有一個,只不過要冒着徹底得罪吐蕃贊普的危險了!”
“哦,王相公,快說說!”
寧願得罪芒鬆芒贊,李瑾也不願意把老爹李捷,老姐李晨曦得罪了,趕忙如聞仙音一般急切詢問着。
指着令狐絛,王玄策那張精明幹練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嘆息着說道:“還得常牙再跑吐蕃大營!”
…………
要說最近誰最辛苦,非令狐絛莫屬,乃堆拉山口的刀子風幾乎天天吃,尤其是最近還是春季,山口間的山風尤爲的銳利刺人,吹得面貌帥氣的令狐家公子臉上都多了幾分皺紋。
還好,是初唐著名史官令狐德棻的孫子,令狐絛的骨子裡天生就有史官的頑固與堅韌,就算如此艱苦的出使任務,也沒見他因此而怠惰半點。
吐蕃南茹大帳,回來修養幾日,刺陵兄貴的氣色明顯已經好了不少,可惜好生將養也沒讓這個在吐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五大萬戶之一開懷到哪兒去,看着令狐絛那張已經令他看的都審美疲勞的中正臉頰,一面漫不經心的倒着酥油茶,一面這個吐蕃東部大人還滿是悲催的嚷嚷着。
“令狐大人,這事兒是贊普親自定下來的,您就算跑到我這兒千百遍,本將軍也沒有辦法啊!”
刺陵兄貴的無可奈何丁點都沒有說動令狐絛,還是那一副沉靜模樣,令狐絛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雙手捧上了一封禮函。
“禮部又重新擬定了一份禮單,禮單上的金銀,絲綢,香料,太子都在亞東關備齊了,只要吐蕃一點頭,這些財富立馬運進吐蕃。”
“到時候,大人也是重重有賞賜,大人何苦如此執着呢?”
眼看着厚厚的一本書,頭疼的敲了敲腦門,刺陵兄貴又是有些惱火的叫嚷着:“我吐蕃究竟何等荒蠻,讓大閩如此不屑,居然連和親商議的餘地都沒有。”
剛抱怨完一局,眼看着令狐絛張口欲言,刺陵兄貴又是趕忙擺了擺手:“停,令狐大人,這份禮單本將軍替你轉交給贊普,總行了吧?”
這些天他可見識過令狐絛那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威力,這個史官的孫子能從三皇治世開始的道理一直說到前朝得失,聽的刺陵兄貴腦門前猶如一萬隻蒼蠅在嗡嗡的叫着,他可不想再來第二遍了。
眼看着這傢伙漫不經心的就把大閩精心草擬的禮書墊在桌子下,令狐絛卻似乎丁點不悅都沒有,而是笑嘻嘻的拱了拱拳頭:“如此,就勞煩娘氏大人了。”
事情沒辦成,吹着寒風,令狐絛又被趕出了帳篷,不過一丁點的失落感都沒有,像個沒事人一樣寵辱不驚的向外走着,一路上,令狐絛還有心事欣賞下吐蕃大營附近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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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出刺陵兄貴的營區,忽然間,一個迎着雪山刺眼的陽光,也是閃閃發光的圓東西猛地恍花了令狐絛的眼,眯起眼睛適應了下,這纔看清是個腦門閃閃發光的吐蕃大和尚不斷偷偷對自己招着手。
腦門溜光,不是幾天前與令狐絛一起喝酥油茶的那個和尚還是哪個?
“令狐大人,您需要我辦的事情我可搬到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勾當,招呼到令狐絛,一面這個沒廬氏出身的大和尚還做賊心虛一樣左右探看着,似乎生怕被人發現一般。
也許這些天令狐絛來的太過頻繁了,讓吐蕃人都疲憊了,任由這麼個外人在幾大部落的營區中亂走,居然也沒個人跟着,繞是如此,令狐絛的腦門上也是流淌出了徐徐汗水,同樣警惕的左右大量着,好一會,放纔對大和尚的邀功迴應道。
“噶日論贊法師放心,太子已經爲法師在北方州購置了一大片莊園,噶日寺也正在動工,要不了多久,就能過到法師名下。”
這話聽的噶日論贊發紅的宣胖臉上流露出了個與佛家截然不同的貪婪笑意。
大和尚預備的營地也不遠,藏在僧兵帳篷中央一個不起眼的小帳篷,守在門口,噶日論贊便也不在前進,而是像個小兵一樣把手起門來。
撩開帳篷,等候在那裡的卻不是什麼吐蕃貴婦或者絕世美女,而是個身材幹巴巴的糟老頭,不過從背影上看一身拖地儒服道袍,倒是有種仙風道骨的味道,心頭一喜,令狐絛趕忙恭敬的執禮擺道:“晚輩大閩太子冼馬令狐絛,拜見堅贊僧格大人。”
聞言換換轉過身,露出一張吐蕃人才有的紅臉,乾瘦老頭,居然是吐蕃次論,吐蕃贊蒙皇后的父親,沒廬。堅贊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