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堆成的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阿蘭的騎兵們揚着羊角粘貼出來的複合弓,就像狼一樣歡快的圍着已經燒成大火堆的村莊歡快的兜着圈子,農民進有一點糧食,雞鴨,牲畜在一聲聲哭喊中被這些中亞來的遊牧部落毫不留情牽了個精光。
作爲人類最早文明的美索不達米亞,大平原上星羅棋佈的分佈着一座座古巴比倫,亞述帝國遺留下的城市遺蹟,這些文明滅亡後,波斯帝國接管了如此多的城市,如今,一個又一個白色的星月大旗又取代了薩珊波斯跳動的拜火教旗幟,成羣的沙漠戰士替代了原本的波斯守衛。
聽着城外的波斯農民呼喊,城頭上的阿拉伯部落勇士各個怒氣勃發,火冒三丈的直嚷嚷,不是他們多同情給自己耕田賣命的老農,這些阿蘭人燒的都是他們的田莊,搶的都是他們的牲口。
終於,還是有忍不住的貝都因部落勇士洞開了城門,同樣挎着東方特有的複合弓,五六百貝都因騎兵高呼着真主保佑,怒氣衝衝對着這些敢來虎口中奪食的草原狼殺了過去。
先是弓箭紛飛,然後是彎刀肉搏,這個時代阿拉伯人還真是用猛如虎,幾個回合的博弈,來自中亞的草原狼就紛紛潰退,看的這些阿拉伯勇士一個個喜形於色。
可僅僅片刻之後,所有出城阿拉伯人又變的面如土色,蹄聲隆隆,埋伏在農田附近彷彿從天而降一般冒出了無數穿着皮甲,拎着頑羊角弓的粟特人騎兵,四面八方,羽箭飛落的猶如下雨一樣。
區區幾分鐘,出城的幾百個貝都因勇士不是化作了馬下亡魂,就是垂頭喪氣做了俘虜,牽着這些俘虜,上萬的閩軍輕騎兵繞城溜了一圈,在阿拉伯人驚恐的注視下卻是一路向西趕了去。
閩人爲了做什麼?這麼興師動衆的,深入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伏擊幾百個部落勇士?
盯着這些離去的中亞騎兵,已經白髮蒼蒼滿面皺紋的伊斯蘭阿訇忍不住滿腹的疑惑。
不過沒過一天時間,數不清的閩軍步兵兵臨城下時候,這阿訇方纔明白過來。
先由騎兵猶如遊蕩在荒野中的狼羣一樣,打擊一切活動在野外的目標,遇到防禦力弱的城池小鎮就直接啃下,城牆保存完好的大邑則繞開,追求的以最快速度突破敵人縱深,打亂敵軍陣腳。
然後剩下的孤立無援敵軍據點,自然有強悍無比的步兵集團來啃,這種戰術,在二戰時期麥克阿瑟發明出來的蛙跳戰術,如今,被李捷活靈活現的運用了出來。
與上一次阿拉伯大戰大相徑庭,這一次李捷之所以看上去有些狂妄的運用如此戰術,實際上也有着其內在原因,上一次阿拉伯帝國還有着統一的政權,穆阿維葉還能把散亂在各地駐紮的貝都因部落聚集在一起,而這一次,統一的政權消失了。
閩軍沒有出兵,沒有切膚之痛,將阿拉伯帝國分割成了無數塊的各地教派軍閥就因爲私利而不可能聚集在一起,這一戰打的就是個速度,搶在所有軍閥有所反應之前,儘量最大化的侵吞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領土,達成一個符合大閩利益的局面。
這種戰術在一望無際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還真是發揮了超乎尋常的威力。
庫法城。
似乎從上一次閩人修築過後,庫法就一直沒有變過樣子,包磚的城牆,還有城門樓閣上極具有華夏特色的角樓亭子也還聳立在那兒,後世聞名遐邇的阿拉伯式建築如今還是波斯人的絕活。
相同的,還有震驚到不可置信的蒼白臉頰。
“這怎麼可能?”
趴在東城門上,原庫法總督,侯傑政權敗亡後自封爲庫法蘇丹的齊雅德震驚的咆哮着,阿拉伯人中少有的國字臉上因爲驚怒,原本保養的很好的皮膚上皺出了一層細密的皺紋,還夾雜着細密的雞皮疙瘩。
城頭上,麥加帶出來的阿拉伯精悍軍士匆忙奔上城牆,緊張的舉着弓箭對準城下。遠處,乾燥的土地上,大股的騎兵野獸一樣興奮囂張的晃着弓箭,對着城頭用中亞土語叫嘛個不停。
亂糟糟的各種皮甲服飾,有的拿彎刀,有的拎着鐵槍,一改閩軍整齊化一的模樣,什麼種族都有,一窩蜂的堆積在東門外不遠古河道臺地上,晃得人都直眼暈。
甚至這支騎兵都不想以往印象中的大閩軍隊,阿拉伯人眼中的閩軍,總是清一色的黑色軍服,隊伍整齊令行禁止,就連騎兵也差不多,哪有這般散亂?
以往投靠閩軍的外族,李捷總是費盡心思將他們整編,發給整齊的盔甲制服,還按月發軍餉,爭取一視同仁,這種做法不是沒有效果,最初的敵人,嶺南的畲人撩人俚人苗人,還有不少東南半島少數民族紛紛被融入了府兵中,這些人能佔大閩龐大的戰爭基數的三層。
可也是上一次阿拉伯戰爭,拜占庭人稍微一勾搭,拿了大閩大批補助物資的亞美尼亞,備受重用的亞美尼亞僱傭軍立馬就軍心渙散譁變了,如同一棒子將李捷打醒了一般。
外族就是外族,他們與唐人文化相異信仰不同,何必費心費力把他們當自己人?所以這一次從中亞徵調的外族騎兵,李捷直接保留了其原有的部落建制,也根本沒有設立統一的領導,連軍餉都沒有,就提供了點軍糧,同樣也將約束的軍紀撤銷了,想搶掠,就任由着這些胡人軍隊隨意的搶掠。
不過,這樣一來似乎胡人僕從軍的士氣反而好了點。
沒有強攻,看到城頭阿拉伯人沒有出城應戰的意思,這些亂哄哄的中亞胡兵輕騎又是忽的一下四散了開,彷彿一羣覓食的野狼那樣分散去了鄉野。
不一會,肉眼可見的滾滾狼煙就在庫法城周遭的村莊滾滾冒了出來,似乎嘲諷一般,向城頭的阿拉伯人招着手。
庫法可不同別的區域,是阿拉伯人的保留地,附近居住的沒有閃族,波斯人等美索不達米亞原住民,鄉野間也全是阿拉伯人開肯的田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幾何時都是窮兇極惡的貝都因騎兵焚燒被征服者麥田,如今,這滋味又淪落到了他們頭上。
“蘇丹,請給我一支軍隊,末將願意把這羣該死的異教徒不信神者全都剁碎了丟到幼發拉底河中餵魚!”
氣的怒髮衝冠,眼睛都紅了,好幾個麥加來的阿拉伯將軍血貫瞳仁,怒不可恕的跪伏在地上磕頭向齊雅德懇請着。
同樣凝重的觀望着城門外大片大片冬麥田被燒的濃煙滾滾,也是肩膀都在哆嗦着,觀望了許久,捏着漆黑的絲綢衣袖,齊雅德卻是艱難的搖了搖頭。
“不許出擊,堅守城池。”
一羣將軍當即滿是失望,阿拉伯人缺乏禮數,有的貝都因將軍居然直接站了起來,罵罵咧咧的下了城,看的齊雅德臉上又是流露出了陰霾。
也難怪他小心,齊雅德手中的本錢太少了。前庫法總督時期,齊雅德手中不過兩萬麥加帶來的原麥加貴族組成的軍隊,雖然戰鬥力算是強悍,對付阿曼來的窮親戚動輒十萬二十萬卻顯得力不從心。
大馬士革陷落後,局勢變得更加複雜,齊雅德麾下兵力也更加不夠用,不得已,這個老狐狸心疼的拿出歷年侯傑額外多撥給他窖藏補給,去收買遷居到美索不達米亞的其餘阿拉伯部落,可算能將兵力維持到五萬人,可惜閩軍的蛙跳戰術,又讓他的努力落了空。
絕大部分部落都是散居在兩河流域放牧耕種的,從接到閩人入侵到現在才三天時間,大閩騎兵已經打到了庫法城下,哪兒有時間召集這些部落兵助戰啊?
握着可憐的手牌,就算鄉野間被中亞來的野蠻人糟蹋着,他也不得不幹瞪着眼睛。
也幸虧齊雅德謹慎了,大火燒光了城外的冬麥,乾涸的曠野後面,另一支藏不住的大軍顯露了出來。
這纔是阿拉伯印象中的閩人大軍,全軍統一披着玄水黑色,鑲嵌着護心鏡與鐵片的唐騎兵鎧,三四米長的馬槊像一片嗜血的叢林,戰馬雖然因爲奔馳而渾身汗水淋漓,卻依舊躁動的向前甩着腦袋。
可以堪稱大閩攻擊力最強悍的一支軍隊,關寧鐵騎,三天時間利用中亞騎兵做誘餌,誘使敵騎出城的方式,他們不知道殲滅了多少支有生力量。
眺望着曾經屬於大閩,堅固而巋然不動的庫法城牆,已經官進驃騎大將軍的弩失畢藥格羅嗜血的舔着嘴脣,失望的搖了搖頭。
“老小子,算他走運,我們撤!”
精銳騎兵攻城簡直是一場浪費,經歷過歷次大戰,藥格羅爽利的率軍向後退卻,遠遠眺望着這支函谷關與寧縣之間招募的精悍騎兵緩緩退卻,城頭,驚出一身冷汗的齊雅德這才伸手抹了抹已經溼透了的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