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到現在都沒有說話,他坐在那裡,如同一個石人一樣,好像與眼前的朝堂並沒有任何的關係一樣,可是誰也不會小瞧着此人,不但此人是從龍的功臣,更爲重要的是,此人的智慧。若是有人可以改變盧照辭的決定的話,那此人必定就是岑文本。衆人聽了盧照辭的話,紛紛用目光望着上首的岑文本,等待着對方得回話,將眼前的局面改變,或者促使盧照辭下定決心呢
岑文本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掃了衆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盧承泰身上,盧承泰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不由的打了一個冷顫,臉上雖然還是笑容滿面,但是心裡卻早已在岑文本那個額深沉如海地眼神之下敗退下來,不敢說出話來。盧承泰很擔心,如此下去,岑文本再望上自己一眼,自己是不是再也不能支撐下去了。幸好,岑文本僅僅只是望了一眼,很快就將眼睛轉了回去。
“陛下,眼下臣認爲最重要的事情不在內,而在外。”岑文本緩緩的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東都洛陽之事,陛下可以派上一名得力的大臣督導此事就可以了,可是最重要的是西南蜀地之事,非陛下親自前往不可。陛下何必爲此事擔憂呢還請陛下明察。”
“陛下,岑大人所言甚是,臣也是這個意見。”就在這個時候,一邊的房玄齡也站起身來,說道:“東都洛陽不過是一羣害羣之馬而已,並不能影響大局,但是西南四部卻是不一樣,眼看着崑崙鎮的秦懷玉並不能抵擋西南四部的進攻,那祿東贊更是在背後煽風點火,一旦讓祿東贊攻破崑崙鎮,必定會揮兵攻入西南腹地,到時候我軍如何抵擋,就算陛下天威,能在短時間內收復西南,但是我朝所能得到的西南也只是一個殘破的西南,西南恐怕十數年內再也緩不過氣來,這樣的天府之國,就會遭受巨大的損失,甚至會動搖我朝根基,所以臣認爲,此刻陛下還是應該多關注一下西南爲好,行軍打仗,調動糧草都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不久之後,將是太子殿下和蜀王殿下大婚,朝中事情太多。臣以爲,朝廷將經歷盡數放在東都洛陽是不妥當的。”岑文本和房玄齡的話,在大殿內也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尤其是出身西南蜀地的官員。此事關心桑梓,這些人也都連連點頭。
東都洛陽之事雖然是駭人聽聞,但是不過是東都的事情,是吏治的問題,不會引起刀兵戰亂的,可是西南之地就不一樣了,易守而不易攻。西南四部一旦在西南佔據了腳跟,吐蕃軍隊就會隨之而來,到時候大唐再想奪取西南蜀地,可就困難許多了。
“房大人,難道東都之事就這樣不管了不成?”盧承泰聞言冷笑道。他打斷了房玄齡的說話,義正言辭的問道。
“陛下,吏治乃是我大唐的一樣重要國策,陛下也是關心吏治的。”魏徵也緊跟着說道:“洛陽之事影響極其惡劣,百餘位官員貪污受賄不說,更爲重要的是,被人滅口。如此一來,置我朝的朝綱法紀何在,讓我朝的官員們如何去安心替陛下司牧一方。到時候人心動亂,天下又如何太平的起來呢?臣請陛下另派官員詳查此事,以還我大唐清明。”
“魏大人,是軍國重事重要,還是一個小小的案件重要呢?”岑文本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不過是一個案件而已,有我們這些臣子們替陛下解決了就是了,哪裡需要陛下來關心此事?若是陛下事事關心,那要我們這些臣子們所爲何用呢?”岑文本狠狠的瞪了一眼魏徵,只可惜的是,魏徵此刻卻是牛脾氣上來了,哪裡知道對方的心思。
“我們不過是一個臣子而已。”魏徵站在那裡,冷笑道:“首輔大人說的一點都不錯,這是一個小的案件,我等也不要陛下親自查案,不過是頒佈一道聖旨,另選賢能之能查案就是了,並沒有的意圖,難道這樣也不行嗎?更或者說,是你岑先生心裡在害怕什麼?不想換上一個更有能耐的人,萬一查出點什麼事情來,讓首輔不好下臺啊”
“哼”岑文本面色一變,再也不說下去,只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不再說話了。這個魏徵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大了,此言一出,將衆人說的啞口無言。
是啊魏徵的言語之間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讓盧照辭頒佈聖旨,換上一個查案的人而已,並不是其他的事情。這不過是順手爲之,若是有人再加以阻止的話,那說明什麼呢?只能說明你與此案有着很大的關係,眼看着換上另外一個人,你害怕了。這個時候誰還敢繼續阻止這件事情。
那房玄齡見狀,深深的掃了身後的魏徵一眼,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也畢恭畢敬的站在岑文本身後,一動也不動。那魏徵見狀,心中一動,忽然感覺到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本職,就將剛纔的一絲疑慮拋之腦後,不再說話了。
“這麼說,你們都認爲應該換上一個人來查案了?”盧照辭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盧承泰身上,盧承泰心中一驚,但是卻沒有任何畏懼之色,而是仰着頭望着自己的父親,但是卻發現盧照辭的目光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並沒有在自己身上關注很久,心中頓時一鬆。
“臣等也是如此。”衆人相互望了一眼,紛紛出列說道。這個時候,誰還敢反對,反對者都是有可能與此案有關係的。只是宣德殿岑文本、房玄齡、陳光蕊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好,很好。”盧照辭滿面陰雲,本來在他的心中,是要堅持查下去的,但是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這不是一個帝王應該做出的抉擇,是被臣子們逼迫查下去,而且還要逼迫着啓用一個被自己罷黜的人,這是在赤luo裸的打臉。盧照辭乃是開國君主,面對魏徵的責難,可以忍受着他的吐沫星子,可以說,有的時候也僅僅是做個樣子而已,好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但是盧照辭到底不是明朝時候的那些皇帝,被內閣和文臣們逼的只能是呆在後宮。他盧照辭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豈能被眼前的這些文臣們搜逼迫?
“陛下”岑文本好像感覺盧照辭言語之中的殺機一樣,面色一陣大變,忍不住仰起頭來望着盧照辭。
“洛陽之案關係重大,是要查的。也必須要查,若是不查,豈不是讓那背後之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了嗎?”盧照辭神情陰冷,冷笑道:“但是要怎麼查,卻不是你們說的算,天子一言,乃是金口玉言,豈能更改,許敬宗和狄仁傑纔到洛陽多長時間,這個時候,就貿然將他們招回來,其不是說朕識人不明。衆卿,朕識人不明嗎?”盧照辭雙目中精光閃爍,死死的望着底下的羣臣,虎視眈眈,殺機畢露。
“臣等不敢。”衆人哪裡敢接盧照辭的話來,紛紛跪在地上大聲的說道。就是魏徵也跪在地上,這句話誰敢承擔責任,那就是死罪。
“很好,你們既然都承認朕是有識人之明的,那朕看中的人就是沒有錯的。”盧照辭連連點頭,只是落在盧承泰眼中,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盧照辭很快就接過話來,說道:“既然如此,朕還是決定用許敬宗和狄仁傑二人,朕相信,這兩個人絕對能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的。你們要是還認朕這個皇帝,那就不要多說了。退朝,哼”盧照辭終於揮了揮手,也不理睬衆人,自顧的出了大殿。
大殿內一片寂靜,很快就傳來一陣陣嘆息之聲。這些大臣們也都紛紛站起身來,各個臉上露出要是灰白之色,相互望了一眼,搖了搖頭,這才告辭而去。今日這個朝會太過詭異了,太過驚心了,想大唐建國十幾年,盧照辭一向以開明而聞名朝野,朝堂之中,也是一片風平浪靜,主和臣賢,相互尊重,但是今日朝堂之上,卻是刀光劍影,細想起來,讓人不寒而慄。衆人只感覺到風雨將來的局面,弄不好,往日的和諧局面將要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一想到這裡,衆人哪裡還有心思留在這大殿之上,都準備回家,仔細想個清楚,在以後的官場上,自己該如何是好,以免踏錯了,那就是萬劫不復了。這個時候,就是等待宣德殿幾位大臣先行離開的規矩也沒有了。一瞬間,大殿內只剩下寥寥數人了。
“魏大人,我朝第一敢說直話的人,小王佩服。”盧承泰這個時候,面帶笑容,走了上來,朝魏徵拱了拱手說道:“也只有魏大人這樣的人在,我大唐的吏治纔會出現轉機,老百姓才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王爺過獎了。”魏徵面色一緊,朝盧承泰拱了拱手,可惜臉上也沒有半點高興之色,他也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只是沒有想到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可是對盧承泰卻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仍然是一副臭脾氣,如同糞窖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讓盧承泰無奈之下,只得摸了摸鼻子,告辭而去。
“哼”岑文本冷冷的掃了魏徵一眼,看也不看,徑自朝側門走去,那裡是去後宮的方向,顯然是去找盧照辭了。
“這,你?”魏徵見狀,面色一黑,指着岑文本離去的身影說不出話來。岑文本在衆人的印象之中,一向都是謙和的模樣,曾幾何時,如同眼前的情況一樣,對人不理不睬的,還是擺着一副臭臉的模樣,好像是人得罪他的一樣,讓魏徵心中極爲不爽。但是卻又沒有任何的辦法。
“玄成啊讓喬說你什麼好呢?”房玄齡望了魏徵一眼,搖了搖頭說道:“好好的一件事情,就被你給弄砸了,如今還不知道如何收場呢?”
“難道查清吏治也是錯誤的嗎?”魏徵聞言氣的臉紅脖子粗,不滿的說道:“當初他盧照辭讓我做諫議大夫的時候,就說了,凡是朝中有不當的地方,我都可以秉筆直書,哦今日碰到這種事情了,哦,就不讓我說話了。玄齡,你且說說,東都洛陽數百萬貫的錢財不知去向,百餘名官員盡數被殺,震驚朝野,駭人聽聞啊這麼大的事情,就這樣算了。這,這算是怎麼回事啊玄齡,說來也奇怪,你的性格雖然很隨和,可是也是看不慣貪污之人,今日朝堂上的表現與你以前不一樣啊怎麼回事啊”
“玄成,你,你,我說你什麼好呢?”房玄齡指着魏徵說不出話來,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我問你,如今東都洛陽案查到什麼地步了?”
“百餘口官員被人殺人滅口,可以說毫無進展,而且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根本上是無從下手啊”魏徵想也不想的說道。
“這種情況,你還想讓陛下繼續查下去?”房玄齡怒其不爭,指着魏徵的鼻子說道:“你這是正義之心過度啊你讓陛下現在該怎麼查下去,重新派人查下去,要查到何年何月才能將其查清楚,到時候,陛下的聲望怎麼辦?一旦查出來什麼還好,查不下去了,到時候讓陛下如何向文武百官,向天下臣民交代?魏王不過是個讀書人,一腔熱血,能知道什麼?你魏徵久在官場,難道還不知道這些東西?你這下啊讓陛下下不了臺了。”房玄齡搖了搖頭,卻是不知道說什麼好。魏徵雙目睜的老大,這些東西剛纔並不知道,但是眼下回想起來,不正是如此嗎?
就是魏徵身後的陳光蕊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他進入中樞的時間較短,雖然爲人聰慧,歷練不少,但是地方哪裡能和京師相比,其官場上的複雜程度,陳光蕊短時間內哪裡能參悟的透,但是在今日,他總算是看到了,有的時候,正確的東西在有的時候,並不一定正確。
“眼下?”陳光蕊看了魏徵一眼,見這位以正義倔強而聞名的魏老夫子仍然是雙目無神,望着高高在上的龍椅,忍不住輕輕的問道。這下魏徵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是啊眼下的局面該如何是好?盧照辭聖旨已經下來了,查還是要查的,但是若是這樣查下去,總得有個交代吧若是查不出什麼來,此案該怎麼了結呢?魏徵這下不由的後悔起來。一開始他只想着催促盧照辭加快查案的步伐,許敬宗和狄仁傑二人也確實不是魏徵心中的最佳人選。他推薦韋挺倒是沒有什麼私心的,但是眼下聽了房玄齡這樣一說,心中頓時就害怕起來了。是啊沒了線索,該怎麼查呢?一想到這裡,魏徵心中更是後悔。一聽說陳光蕊的話來,也不由的緊張的望着房玄齡。在宣德殿的幾位大臣之中,論智謀,房玄齡可以進入前三甲的。他期盼着房玄齡能給出一個好的建議來。
“沒有。”哪裡知道房玄齡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說道:“在朝會之上,陛下聖旨已經下,沒有辦法更改了。此事已經是板上釘釘,誰也改變不了,我們只能希望許敬宗和狄仁傑二人能夠儘快破案,否則的話,陛下臉上不好看。陛下臉上不好看,我們就要跟着後面遭罪了。”房玄齡話音一落,魏徵面色灰白,只能是嘆了口氣。
“哎玄成,也莫要如此,陛下大度,想必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走,首輔大人已經去見陛下了,想必此刻在御書房中,走,我們也過去。”房玄齡見狀心中不忍,終於嘆了口氣說道。
“走吧”魏徵聞言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也沒有任何辦法,事情已經做出了,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不是。
御書房內,盧照辭滿面陰雲,岑文本坐在錦凳之上,低着頭,卻是不說話,大殿內,氣氛很是沉悶。
“先生有所不知,朕原本就是準備繼續查下去的。只是沒有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盧照辭冷哼哼的說道:“這些傢伙,哼哼”
“陛下,既然如此,何不派人去聖旨與許閣老和狄仁傑,限定時間,讓他們加緊時間查案。”岑文本趕緊說道。
“不,沒有那個必要。”盧照辭搖了搖頭,說道:“他們在那邊的壓力也很大,朕若是再去一道聖旨,這二人恐怕會出現什麼亂子,查案,查案,就是不能受外界的影響,就是朕也不好催的,他們心中若是不平靜,在查案的過程中就會出現錯誤。這不是朕想要的。”岑文本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陛下,幾位閣老在外面等着陛下召見。”就在這個時候,秦九道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哼還有臉來。去,告訴他,讓他回家面壁思過去,半個月內,不得出家門半步。”盧照辭面色一板,指着大殿外怒吼道。秦九道嚇的面色蒼白,趕緊退了下去,倒是岑文本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